屋里遍地狼藉,许是刘泽走后他们不必再留面子,此时各哭各的、各打各的。
一个中年妇女拦在争执的二人之间,哭喊道:“愁红,别让妈为难啊……”
许愁红全不是郁明天见过的知性温婉模样了,比那日在超市更加狼狈,她跌坐在地上,拼命抓扯自己的头发,脸上是无法掩饰的伤痕。她不住喃喃道:“妈,求你了,放过我吧!”
盖过许愁红声音的是一道粗犷的男声,“凭什么离?想拿钱好跟你那个相好的跑是吧?!两个贱货勾搭,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孔仁说完自己更气,倒想上手了。与此同时角落小沙发上目睹一切的小孩“哇”一声哭了出来,使得混乱的场面乱上加乱。
“哭什么哭?丧财的玩意儿!”孔仁抄起地上的烟灰缸就要扔,这一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许愁红腿上受了伤,只好爬着去够他的腿。
孔仁的胖手被一只瘦削有力的手钳住,动弹不得。他惊诧抬眼,正对上南浦阴沉的脸色。南浦夺下他手上的烟灰缸扔到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先后脚赶到的俞不闻和谢日希一人一个扶起来许愁红和许母,“愁红姐,没事吧?”
许愁红的注意力全在南浦身上,她愣愣地看着那个挺身而出的身影,同记忆中无数瞬间重叠。
角落还有个哭泣不止的小孩,现在也只能交到了郁明天手里。他抱起孩子,和南浦交汇视线,对方微微点头。郁明天立刻会意,强拉刘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走吧!”刘泽听不清,郁明天用喊的,“咱们到外面去!”
可出了门刘泽就往楼梯上一坐,隔着铁栅栏防盗门看屋里。郁明天没办法,舅舅不管那只能他管了,他把轩轩放腿上坐着。从里面出来时郁明天顺手拿了个玩具汽车,塞给轩轩玩。
小孩肉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已经忘记了悲伤,全神贯注拆卸汽车。屋里时有争执声,郁明天尽职尽责捂住轩轩的耳朵,帮他隔绝一些不适合小孩子听的声音。
南浦他们进来,孔仁再闹也闹不到哪去,俩一米八汉子往屋里一站,气势上就压了他一头。
“你们都是这娘们喊的帮手?还是那个窝囊废弟弟喊的?”孔仁叉腰道,“老子教训自己老婆,轮得到你们多管闲事?”
“我草你……”谢日希一瞪眼就要上手,被南浦截住,“还有孩子。”
谢日希真奇怪了,要进来多管闲事的是她,真该动手了又拦的还是她。他张口欲言,俞不闻却朝许愁红那边使眼色。
“行吧。”谢日希走过去,“红姐,还能走吗?”
许愁红摆摆手,“先走吧你们,不用管我。”
“这就是你说的不用管?”南浦挑眉,朝屋内巡视一圈,“是挺不用管的。”
许愁红垂下眼睫,没说话。谢日希拉她起来,交到南浦手里,正儿八经道:“南浦姐,你带愁红姐先下去。”
南浦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扶住许愁红出门。许母自知再阻拦没用,抹着泪回屋锁门自己哭去了。屋里只剩下三人,那就好办了。
南浦前脚走,后脚大门一关,俞不闻他们自然该算账算账该动手动手不提。
“南浦姐。”郁明天搂着轩轩起来,刘泽也站起来去扶她姐姐。
南浦点点头,“看好小孩。”
她拂开刘泽的手,蹲下身将许愁红背起来,她的手绕开许愁红的伤腿,只将人虚虚地拢在臂弯。她的手攥在自己的衬衫上,和许愁红隔开了肢体接触。
这样的举动未免避嫌地过于刻意,但刘泽跟郁明天都是个傻的,也没在意。他们跟在南浦身后下楼,护在她和许愁红左右。
刘泽接过车钥匙打开车门,先把许愁红安置在后座。加上谢日希他们,车上一时坐不下这么多人,南浦先带刘泽和许愁红上车。
“你等会儿,跟谢日希他们打车走,还去我那就行。”南浦把家门钥匙扔给他,交代道:“看好小孩儿,注意安全。”
“放心,你先带他们去医院吧。”郁明天托住轩轩屁股,往上抱了抱。小孩认妈妈了,汽车一丢,咿咿呀呀要去找许愁红。但许愁红疲惫地闭上眼睛,并未理会他。
目送汽车远去,轩轩失落地低下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理他。郁明天在楼下花坛边坐下,捡起来玩具擦干净塞给轩轩,“别啃啊,脏。”
他轻轻摇着小孩,“你妈妈不是不理你啦,她只是……嗯,太累了,想休息呢。”
不知道轩轩能不能听懂,但郁明天嘟嘟囔囔,安抚完又给他讲一些东拼西凑的无厘头童话故事。
在讲到七个小矮子帮助灰姑娘找回水晶鞋时,楼道口才有了动静,谢日希先出来,观察一圈,看见郁明天,“捂住小孩眼睛。”
“哦。”郁明天赶快捂上,接着才是俞不闻拖着一坨半死不活的肉出来,正是鼻青脸肿的孔仁。
“娘的,真沉啊。”孔仁神志不清,俞不闻把他扔地上,气喘吁吁道:“要撒泼找你那群相好去,别来孩子老人跟前!听明白没!”
他们手下有轻重,孔仁脸上轻伤都算不上,都是他滚下楼梯时自己磕的。但身上可就遭殃了,俞不闻专挑的不显山不露水的痛处揍的,保管回去疼上一周不见好。
孔仁不说话,谢日希又踢一脚,“打老婆揍孩子算什么本事,孬种!见你一次教训你一次!”
俞不闻不管了,走过来看轩轩,他手脏,也没摸孩子。只是问:“南浦他们走了?”
“嗯嗯,她带刘泽他们去医院了,让我在楼下等会儿你们。”
“行,咱打车吧。”俞不闻去路口拦车,郁明天也抱起来小孩走过去。
谢日希教训完离开时被人拦住脚腕,正是悠悠转醒的孔仁,他一路从楼梯滚下来还没摔坏脑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老子要报警!把你们抓起来!”
谢日希笑了下,还没开口,倒是俞不闻老远先喊了一句:“报!我打车拉你去警局报!反正我们三天两头去一趟,虱子多了不怕咬。倒是你,大老板,揍老婆不知道警察叔叔们管不管啊?”
三天两头?郁明天一哆嗦,看向俞不闻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原来他是道上的人啊……
顶着郁明天钦佩中暗含恐惧,恐惧中不失好奇的奇怪眼神,俞不闻硬着头皮拦下车,先让郁明天带孩子坐进去。又扭头喊,“行了,赶紧上车吧!”
“诶!”谢日希三两步跑来钻到副驾驶,“师傅,去北萝卜巷。”
路上郁明天把头埋到轩轩脖子里,小孩子身上总有股奶味,香不香臭不臭的,总比车内的汽油味皮革味好闻得多。他戳了下轩轩的肉胳膊,闷声道:“你不晕车吗小孩?”
俞不闻笑,“我真没见过晕车跟你这样厉害的。”
他掏了掏兜,又摸出个糖,“最后一个了,你吃吧。”
郁明天道谢接过,剥开糖纸丢嘴里,舔干净糖霜了没防备,被酸了个透。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他撇嘴问:“你这什么糖啊这么酸?”
“哈哈哈哈哈哈!”谢日希在前面笑,“这我给他的,好吃吧?”
“行,好吃好吃。”郁明天脸还皱着,怀里的轩轩扭头戳他脸,朝他咯咯乐。
南浦的小院还是那般陈设,白天里更显得芬芳馥郁。郁明天没觉得什么,倒是俞不闻进来看见那边花墙皱了眉头,谢日希搂肩搭背推他进屋,“少操点闲心吧老俞,南浦不比咱们有主意啊?”
郁明天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脚边正巧有一朵落花,似乎是月季。他拾起来,揪下两片花瓣想递给轩轩玩,却让里屋探头的谢日希拦住,“别给他!”
“怎么?”郁明天丢下花,抱着孩子进屋。谢日希洗干净手,从他怀里接过孩子,他天生皮肤白,近乎苍白而毫无血色。“小孩可能花粉过敏呢,他妈妈过敏,小孩也可能遗传吧?”
“啊,那倒有可能。”郁明天坐到沙发上,比赛的广告纸还压在纸巾盒下,他抽出来,连带一张撕下来的日历纸也轻飘飘落地。
郁明天拾起来纸,看见上头有一行铅笔字,“灰影、得到的爱、割舍……这都什么?”
“歌名吧,南浦自己写的。”俞不闻翻出个黑皮本扔给他,“乐队的事她估计都说了吧?”
“嗯,南浦姐说她不上场了。”
“什么?”谢日希盘腿坐在海绵地垫上,闻言差点捏碎轩轩的玩具汽车,“她不唱?那她张罗什么呢?”
“不知道,她说要当乐队经纪。”
“经纪?”俞不闻哼笑一声,“当情圣还差不多。”
谢日希出了个声,压下俞不闻的话头。郁明天实在好奇,目光从俞不闻的冷脸转到谢日希那儿,又转回来。好半天谢日希才抬头,“别看我,问她去。”
“问哪个他啊?”郁明天又看俞不闻,可人家往地上扔了个南浦桌上的毛线球,逗小狗似得惹轩轩爬过去抓。来回几趟,轩轩累了,仰头躺在地面上,肉胳膊肉腿的像一团糯米糍。
估摸着小孩也饿了,谢日希出去往厨房翻牛奶,屋里只剩下两大一小大眼瞪小眼。俞不闻好半天叹口气,“无知少女啊,多情少妇啊……”
郁明天冷冷道:“说人话。”
“还不明显啊小少爷,”俞不闻一摊手,“冲冠一怒为红颜,你说为什么?”
好么,又是郁明天的知识盲区了。他一双杏眼眨巴眨巴,好像明白了什么。
“当年,刘泽她姐跟人私奔,不会就是跟南浦姐吧?”
“聪明啊少年。”俞不闻突然往前一扑,拦住了试图爬到垃圾桶里觅食的轩轩,夺下他手里的垃圾袋,“往事不堪回首,珍惜眼前人啊!”
“这是我能听的吗?”郁明天瞳孔颤抖,“不会是我生前知道的最后一个秘密吧?传说中的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去吗?”
“你发什么神经?”谢日希端着奶进来,搬了马扎子坐下给小孩拿大海碗喂奶,“早分了她们,没看见人家愁红姐孩子都这么大了?哎呀别多说了,再吓到人家小孩了。”
这对吗?郁明天只是个南边来的小乡巴佬,还真不知道宣城这边这么有说法,男男女女各谈各的。
他讪讪笑道:“正常,正常。我,嗯,我都能接受哈。”
手里写着“得到的爱”、“割舍”等一系列歌词的黑皮本突然烫手,郁明天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老半天才说:“哥,你换个小碗吧,奶都喂给他衣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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