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但是……解绥堂的助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宁池怀疑地眨了下眼睛,等再次睁开的时候还看见方圆杵在那儿,眼里笑意乍无,冷的一干二净,回过头拽着郁故槿的胳膊就往别处走。
郁故槿被拽的一个踉跄,连句“怎么了?”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方圆依旧穿的整齐笔挺,西服脱了搭在手肘上,露出右臂上的银色袖箍来。
他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还要长了些,搭在耳朵后边,因此显得有些平易近人。
方圆旁边陪了几个人,把他包围在中间,簇拥着朝宁池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圆明显也看到了宁池,但却并没有很快速地朝她走过来,只是意味不明地看她一眼,又侧过身去面含笑意地听旁边人说这口铜钟的由来。
铜钟固然是好的,青铜筑身,典雅肃穆。
但方圆心想,如果不是宁池在这里,它的价值还远不够让自己亲自跑来看一趟。
他饶有兴致地盯着宁池离开的背影看了会儿,嘴角勾了勾,温和地打断了讲解,“书记,去签合同吧。”
宁池拉着郁故槿从校史馆出来,并没走远。
期间郁故槿被偶然撞见的一群家长拉去聊天,宁池便善解人意地说自己去逛逛,让她安心工作。
郁故槿目光落在宁池手上,明显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家长在场也没说出来,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说“那你自己先随便走走,一会我结束了给你打电话。”
“好。”宁池说。
“前面走不远有个餐厅,你饿了的话先去里面找点吃的,拿我的卡过去刷。”
郁故槿说着,低头去口袋里摸校工卡,临拿出手时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拦住。
“不用。”宁池抵着她的小臂,眨了眨眼笑道:“我等你一起吃。”
她停顿几秒,可能是学校总会给人一种青春意气的错觉,宁池忽然得寸进尺地顺着郁故槿小臂往下游走,牵了牵她的手掌才心满意足离开。
郁故槿的瞳孔在镜片映衬下很微妙的闪烁了一下。
很快宁池就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打开看了,是个陌生的号码,只有三个字。
【莲花池。】
宁池猜得出是方圆。
可还是去了。
方圆比她到的要早,手里拿了半块乳白的面包,撕成极细的碎屑去喂池塘里鲤鱼。
听到宁池的脚步,方圆从风度翩翩地围栏上起身,把面包放到圆柱形的桥头上,拍了拍手肘处的灰,银色袖箍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光。
“宁小姐。”
他主动走了过来,微微笑道:“别来无恙啊。”
“多谢。”
宁池不冷不淡地答应,从方圆身侧绕过,侧身朝莲花池看了眼,语气里有几分揶揄的意思:“方助理引的鱼呢?”
“没引来。”
方圆转头指了指面包,再回过头时,勾起的唇角上浮现出一种流于表面的自嘲笑意,感叹道:“到底是些小恩小惠。鱼都不稀罕了。”
宁池问:“那还喂吗?”
方圆顿了顿。他不加掩饰地直直打量宁池良久,目光充满了意味深长的锐利,好像只要他愿意,能轻而易举地一眼射进任何人灵魂深处去。
那是一种长期在高压环境下浑然天成形成的压迫感。
宁池静静跟他对视几秒,半晌才听见他终于又笑了起来:“宁小姐不如猜猜看?”
宁池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她转过头,把胳膊抵在池塘边的冰凉石柱上,半边侧脸对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那肢体姿态其实是有种无动于衷的冷漠的,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又截然不同——
宁池语气很弱,尾音勾连出透露着弱不经风的脆弱,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顺:“要不……不喂了吧?”
用的是请求句式,好像真的是走投无路在求上位者一个施舍一样。
但方圆跟宁池打过一次交道,听得出来这话里宁池没半点真心。
也知道解绥堂对宁池不会真的“不钓”。可却忍不住地想去顺了她的意。
他不是出于情爱,也不是出于善意,更不是出于各种复杂的情愫,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有趣。
——他好久没遇到如此叛逆又聪明的人了。
毕竟势均力敌的博弈比单方面屠/杀要有趣许多。
方圆缓缓笑了,眼角处浮现一层细碎的笑纹。
他从外表上看也不过三十五左右,正是最具吸引力的年纪,永远西装革履,脸部轮廓有着成熟男性特有的俊俦潇洒。
当浅淡的笑意从深墨色的瞳孔深处一丝丝晕染开的时候,竟给人一种儒雅平和又多情顾盼的印象。
“好,那就不再喂了。”方圆说。
宁池蹙了一下眉又很快松开,也不吱声,抬手将碎发挂到耳后,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
方圆跟她对视一眼,礼貌性地做了个手势。
大概是跟在解绥堂身边,久经娱乐场渲染的缘故,方圆分寸感很好,见状并不去纠缠或是固执地求证,转了话题,神色平静地交代了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我来附中谈捐赠事宜。”
方圆收回思绪,低声说,“解总还在外边没收工,我便先跑一趟,替他看看学校情况,好一会儿回去汇报。”
宁池一哂,漫不经心地打趣,“捐多少啊敢劳烦方助理跑这一趟?”
“不敢谈什么劳不劳烦,得人之资,全人之事罢了。”
方圆站在宁池身后,视线落到不远处砌湖沿的灰色石块上,没有直接回答,比了一个七的手势。
他不说计量单位,不过并不妨碍宁池自行想象。
“那确实值得。”
宁池没什么语气地附和,她抬了抬下巴,问说:“方圆,你知不知道乐播……”
宁池话没说完,便停了下来,顿了几秒,又泄了气,“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方圆倒愣了一下,一时觉得新鲜。他还从没见过宁池有这般迟疑和寡断的时候。
俩人就静静地站在池塘边吹了会风。
平心而论,方圆觉得解绥堂看上宁池实在是情有可原。
他跟在解绥堂身边五年。
解绥堂胎投的好,出生就在罗马,人又荤素不忌,因此方圆替他处理过很多段关系。这其中有些人解绥堂看不上,有些人又不肯屈从于解绥堂,方圆两边周旋,用过很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刚开始还觉得愧疚,心疼,后来做的多了,心也就逐渐变得麻木而默然,归于平淡。
但宁池这个人是再一次让他有新鲜感觉的人。
她被人养的太好了,一看就是在爱意充沛的家庭里滋养出来的孩子,但同时方圆跟宁池纠葛了这么久,知道宁池绝不是温室里的花,宁池这个人有着极其心狠和不计代价的一面。
这种近乎矛盾般的复杂感本身就让人有种一探究竟的欲|望,更何况宁池长相。
到了解绥堂这个阶段,什么人、什么事也都只是尝个鲜罢了。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精妙绝伦的刺|激的快感是靠着道德难以满足的。
宁池站的地方离池塘更近一些,半只脚掌几乎踩到了护栏的瓷砖上。
下午四点的阳光已经有些散了,纷纷扬扬的落进湖面,又折射到宁池的脖颈上,打下一层柔和的光圈。
这时郁故槿来了电话。
她问宁池在哪里。
宁池说在莲花池,郁故槿很轻地“咦”了一声,疑惑宁池怎么会在那里。
毕竟莲花池里并没有莲花,甚至连荷叶也没有,不算是个闲逛的好去处。
宁池揉了揉鼻尖,那动作其实有几分心虚的意味,不过转瞬即逝。
她没有提方圆,只是轻轻松松地开口说见了个朋友,便停下来聊了两句。
郁故槿明显是信了,语气很好地让宁池在那里等她,说自己买个东西,五分钟后就到。
宁池轻轻笑道:“好,不急”,挂了电话再往后不经意地一瞥,发现已经没了方圆的踪迹。
察言观色到这种地步,宁池有些惋惜地想,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会是个人才的,怎么偏偏要自降身价的去给解绥堂当助理?
但其实也没可惜多久,毕竟她的心里不会长久的允许别人寄居。
就像是一片无穷无尽的汪洋大海,可能会因为风,因为船,因为连绵不绝的雨而暂时起伏,但能让它甘愿化作潮汐而献出自己的,注定只有月亮。
宁池没等多久,郁故槿就从对面的石拱桥上拾阶而上。
她应该是刚和家长聊完就匆匆赶来,银框镜片还搭在鼻梁上,唇色很淡,从侧面看上去就显得面部轮廓格外深邃。
职工校服妥帖而严密的穿在身上,衬衫双排纽扣扣的整整齐齐,浑身上下除了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外,只露出半截挺拔的锁骨,以及一小块深陷下去的颈窝,显得整个人有种禁欲而清隽的气质。
——单看这一幕,宁池凝视片刻,脑海深处恍惚间浮现出一件很久以前的往事来。
那是她在郁故槿身边过的第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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