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往宿舍楼的方向走。
下雨天,校园里的行人不多,偶尔有车子轮胎快速滑过水面,整个世界雾蒙蒙的。
钟晏一只手举得有些酸,所以就换一只手,同时也走到了许嘉宁的另一边。
她眼眸无意间一瞥,看到了许嘉宁书包外侧口袋中的一把雨伞,此刻只是稍微被雨水打湿了表面。
钟晏倏忽笑了起来,笑容被水汽晕染开,她微微扬眉:“你包里不是有一把伞?”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一个傻子,带着伞淋雨?
许嘉宁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书包上的伞,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
她理所应当地说:“我没有空出的手打伞。”
说着将自己手上的书抬了抬。
钟晏微微抬头,嗤得一声笑出了声,声音里面还有些难得的愉悦:“你是一个傻子吗?”
她睁着一双泛着湿意黑亮亮的眼眸,似笑非笑地问:“这些破书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听到这句话,许嘉宁的心动了动,她想,说出这种话的钟晏长这么大在任何时候都会将自己放在第一位吧。
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没有她自己来的重要。
可是她不是这样的。她倒是有点羡慕这样的钟晏。
许嘉宁坦然地点点头:“比我自己重要。”
她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不重要。
钟晏讶异地皱眉。
因为许嘉宁的答案,也因为她过于直白的语气。
一向伶牙利嘴的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别了别脸,有些挑事地说:“你和我说话的时候,能不能总是摆出一副死人脸?”
像是看不起自己似的。
许嘉宁有些冤枉,唇角向下耷拉了些,声音软软的:“我的脸被冻僵了。”
钟晏顿住,半天没有回话。
金融专业的宿舍楼在前排,就在路边拐弯处。
她看了一眼双手捧书的许嘉宁,她没有把这个人送到宿舍的耐心,但是就这么走开,有点于心不忍。
思考片刻。
钟晏举着伞回了自己的宿舍楼。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又出现在雨幕中。
钟晏笑着将一个红色的大塑料袋递给许嘉宁:“我从宿管阿姨那里要来的,把你的破书装起来吧。”
她静静看着许嘉宁将书装好,然后仰着下巴看她:“自己撑伞回去吧。”
此刻的许嘉宁真像是一个木偶娃娃似的,说一句做一句。
她将塑料袋拎在手里,然后抽出书包一侧的雨伞打开。
准备走人的钟晏嘴角看到雨伞撑开的那一刻嘴角又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这是一把晴雨两用伞,伞面是花里胡哨的碎花纹路。
但是使用时间长了,伞面折痕明显,边沿两处也散开了。
冷风一吹就有翻开的风险。
而且这个伞遮雨的功能实在是有限。
钟晏站在路边,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宽大结实的雨伞,心里那点恻隐之心又动了动。
她并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但是雨越下越大,许嘉宁的身体显得更加细弱伶仃。
许嘉宁是一个素净的姑娘,只是有时候这种素净几近于惨白。
骨架小,身上的肉也不多,皮肤白,垂着眼眸的样子有些固执和倔强。
细密的雨丝像是巨大的帘幕从天上落下来。
钟晏深深叹了口气,飞快地走到不远处的许嘉宁身边,沉默着将她的伞夺走,然后将自己的塞到她手心里。
“算是我做善事,捐给你了。”
说着举着那把小破伞就走了。
许嘉宁转身看着钟晏的身影消失在楼道口。
她又抬眼看自己头上坚固的黑伞,白到过分的脸上肌肉动了动,嘴角上扬。
许嘉宁想,钟晏还是一个别扭的孩子性格。
这一天的雨水一直持续到深夜。
第二天早上云销雨霁,太阳亮晃晃地挂着树梢。
水泥地、房屋以及枝叶都被晒得透干。大雨淅沥的昨天仿佛已经非常遥远。
付萌早上起来在阳台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将阳台上撑开的三把伞收了起来。
收到那把大黑伞的时候,她手拉着阳台的玻璃门,往里问:“这把黑伞是谁的?”
苏文苑刚摘了眼罩就被刺眼的光给刺激到,连忙用手背遮了遮,脸色霎时间就不好了。
“窗帘怎么又拉开了。”
付萌不管她,继续问:“这伞是你的?”
将黑伞往里面递了一下。
苏文苑脸色更不好了:“黑黢黢的,怎么会是我的。”
“想来也是。”付萌嘀咕。
苏文苑走的是甜美妖娆路线,直白点说就是低廉的好嫁风,怎么会买这把伞。
过了一会,难得没有早起去图书馆的许嘉宁慢吞吞从上铺爬下来。
嘴唇干燥,有点起皮。
她端起书桌上的一杯冷掉的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刺激着干涸的身体。
轻咳了几声,她嗓子有些不舒服地开口说:“那把伞是我的。”
严谨地说起来,应该是钟晏捐给她的。
付萌穿着夸张的卡通睡衣从阳台走过来,拖鞋声啪嗒啪嗒的响起,她的脸色和语气都有些震惊。
“宁宁,这可是waterfall的伞,上千块一把,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
付萌是她们班出了名的小富婆,而许嘉宁又常常是简朴的样子。
所以突然手里多了一把这么贵的伞,有点说不过去。
如果是贵重的手机还可以理解,普通家庭的孩子省吃俭用买个好手机完全正常,但是不是有钱到一定程度,谁会一把伞都造价高昂呢。
许嘉宁梳头的手停住,鼻子不通,脸色有些不正常红的她转过来,无辜地看着付萌。
“我也不知道。这是别人捐给我的。”
她省略了人物,只是点明了行为。
这个时候,从上铺下来的苏文苑听到后,不由地轻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付萌有钱惯了,对于“捐”这个字眼没有什么敏感性,在她看来和“送”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笑着说:“怎么就没有人捐给我呢?”
一脸的惋惜。
温度越来越高,照进宿舍的光黄灿灿的。
窗户对面的操场上到处都是在散步或者是跑步的人,篮球场上是球和地面摩擦的声音。
大学校园里到处都是男生女生此起彼伏的笑声。
许嘉宁感觉到自己即将有感冒的前奏。
这段时间的疲倦遇到昨天的一场雨,本就萎顿的身体就突然出了问题。
她是一个知道轻重的人,身体就像一把弓,拉起来的时候需要注意轻重缓急。
付萌在手机小程序上买水果的时候,许嘉宁托她买了大块的生姜。
然后借了对门女生的小煮锅,在宿舍里煮起了生姜水。
整块姜都切了出来放在清水里,水滚后,白色的烟雾随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冒出来。
宿舍里除了阳光燥烈的味道就是生姜浓郁的刺鼻气味。
其他两个人都表示自己被熏到了。
苏文苑约了一个备胎出去看电影,付萌则跨上小包出去吃饭。
东西堆满了的宿舍就她一个人留下来,等着生姜水好的时候,她又拿出了一份六级卷子开始写。
头昏沉沉的,还有力气把题目做完的她,却没有了对答案的精力。
这个时候,生姜水也煮得差不多了。
她将成果分成了两半,自己站在太阳底下仰头喝了满满一大碗。
辛辣温热的液体流淌全身。
心底那股昨天残留下来的冷气被打散,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好了大半。
从小到大,许嘉宁这个法子用了很多遍,很少有失手的时候。
她从柜子里翻出上次买手机时对方送的赠品,一个保温壶。
崭新的壶上还印着手机厂商的标志。
许嘉宁将剩下的半份生姜水全部倒了进去,认真将瓶盖拧好,然后放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太阳,拿出手机,低头发了一条信息。
等了十几分钟对方才会。
许嘉宁背起书包出了宿舍。
她的宿舍是后排,金融专业的则在中间靠前的位置。
许嘉宁凭借着昨天的记忆来到钟晏宿舍楼下。
楼道口空荡荡的,偶尔有几个人上下的身影,但是唯独没有钟晏的。
过了一会,答应的好好的钟晏给许嘉宁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声音又哑又懒:“我懒得下楼,你上来吧。”
然后报了一个宿舍号码。
本科生的宿舍设计都是相似的。许嘉宁紧了紧书包带子,就转身上了楼。
钟晏住在三楼,楼层低一些。
相比于她们学院干净的走廊,金融专业女生宿舍的走廊上则堆满了东西,甚至有人将鞋架放在了外面。
她找到对应的门牌号,然后敲了敲门。
没一会,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声音:“门没关,进来吧。”
是钟晏的声音。
许嘉宁微微弯着身子,放轻自己的脚步,悄声走了进去。
入眼就是极为混乱的房间。
衣服、鞋子、课本还有各种电器堆得到处都是,东西太多,像是要涌出来似的。
阳台的门窗锁着,窗帘也被拉上。春天的阳光给隔绝在外。
昏暗的室内,许嘉宁鼻腔里都是混合了各种香水与烟草的味道。
她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踩到了别人的物品。
“钟晏同学,你在哪张床上?”
光线昏暗,而且每个床上都架起了遮光布,她根本判断不出来钟晏的位置。
她就这么在神似垃圾堆的地方站了足足有一分钟。
然后靠近阳台位置的床铺上传来一道有些烦躁的声音。
“烦死了……”
接着是一阵衣服细细簌簌的摩擦声。
钟晏嘟囔着:“马上下来。”
然后许嘉宁就看到了一个顶着一头杂乱且五颜六色长发的脑袋。
视觉冲击力还挺大的。
钟晏穿着松垮垮的藕色家居服,从上铺下来的时候白嫩的脚趾踩在黑色铁质的横杠上。
每一步踩得都不稳。
脚趾上黑色指甲油很显眼。
钟晏下来后,将阳台边上的窗帘拉开了一个角,用于照明。
然后开始埋头翻箱倒柜,不知道在那一堆废弃的纸张里找出一张有些皱巴的纸。
“这是我大学英语免修的申请单。”
说着递给了许嘉宁。
东大有一项规定,通过某些考试认证的英语成绩可以直接加大学英语的学分,简而言之就是可以不上课直接拿学分。
但是这个申请是要在大学英语开课前交上去的。
许嘉宁当时在班级群里发了好几次的公告。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接,说:“已经过期了。”
钟晏像是没有听明白似的歪着脑袋,眉毛拧着:“嗯?”
许嘉宁抿唇:“这个申请需要在大学英语开课前提交,你现在交没有用。”
对面的钟晏明显是愣了好一会,等她有些懊恼地反应过来后,低声骂了一句,准备继续上床睡觉时,又转过身,不悦又不解地看着许嘉宁。
“那你过来做什么?”
后来后来,钟晏每天都很粘着许嘉宁。
像一个橡皮糖。
许嘉宁有时候会有点忙,若有所思地看着钟晏说:“刚认识的时候,你对我还挺冷淡的。”
钟晏:“……”
阿晏后面会超级后悔之前没有对嘉宁好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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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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