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行为，许嘉宁用冰凉的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耳垂。

果然很烫。

她垂头咬唇，有些懊恼。

以前没有经历过这些，现在才知道自己的身体有多敏感。

而且被钟晏当场发现，的确是有些丢人。

许嘉宁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说：“房间里温度有些高。”

“是嘛。”钟晏扯了扯嘴角，拉长调子，“我还以为是害羞呢。”

许嘉宁有些慌乱，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为了聚会的氛围，有人搬了几箱酒上来。

深绿色玻璃杯相互碰撞，白色的飞沫漫过玻璃杯。空气里除了牛油的香辣味就是这种清凉的麦芽香气。

有人给许嘉宁倒酒的时候，她用手扣住杯子口，不好意思地摇头：“我对酒精过敏。”

她天生长了一个不会喝酒的好学生模样。

那人没有为难她。

然后酒劝到了旁边的钟晏身上。

钟晏抿了口西瓜汁，一只手点在桌沿上，懒懒地掀起眼皮：“我也不能喝。”

这种话由钟晏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为零。

班里的人都知道钟晏暑假的时候还在酒吧打工，现在却说自己不能喝酒。

推脱都不会认真找理由的敷衍模样。

那人愣了片刻，如果换做别人，他肯定是要继续劝的，但是对方是钟晏。

所有的好言恶语都被咽回了肚子里，那人悻悻地拿着酒杯去了旁边的班长身边。

许嘉宁也有些惊讶：“你不能喝酒？”

钟晏急夹了一片烫熟的青菜放到自己的碗里，扭头看她，面色冷冷地：“不能呢。”

呢？

还呢？

许嘉宁有些无语，喝了口果汁压惊，也许是刚才被钟晏戳破心事，许嘉宁心里有些记恨她，便毫不留情地指出问题：“那你还在酒吧打工？”

钟晏的两腮微动了几下，然后拿起纸巾擦了擦没有任何油渍的嘴，行动流畅又优雅。

她慢悠悠地道：“当时走了后门进去的。”

许嘉宁嘴角抽搐，转过头，自己碎碎念：“为了个调酒师还要走后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什么核心部门呢。”

声音不大，只是她不小心说出了自己心内的吐槽。

但是这依旧被耳朵灵敏的钟晏被捕捉到了。

她将刚刚拿起的筷子又放下，往旁边的人看过去，今天的钟嘉宁没有将头发全部梳上去，黑色柔软的头发散落下来，显得温柔又纯真。

少了些平日里的学究气。

钟晏多看了几眼，自顾自笑了笑：“怎么，你有意见？”

许嘉宁自觉失言，连忙假笑：“没。”

——

一群人闹到九点多才散场。

出门的时候外面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雨。

浑身酒气的人没有撑伞冲进雨幕中，大声喊道：“总算是有点秋天的感觉了。”

“这几天过得总让我觉得夏天过不完似的。”

有几个喝得有点多的人嚷着要去续摊，作为班长和团支书的两个人肯定是要让同学按时回到宿舍的，不然出了问题，他们两个要承担责任。

返程的路上，程隽交代几个清醒的人将醉酒的人安全送达，并且叮嘱所有人回宿舍后，在群里发了一个安全到达的信息。

全班同学里只有钟晏不和大部队一路。

程隽皱了皱眉头：“辅导员说了好几次，你还是得回宿舍来住，住在校外不符合院里面的规定。”

挎着单肩包的钟晏双手插在棒球服的衣兜里，懒懒靠在墙壁上，出来的时候她想抽根烟，烟都拿出来了，却被旁边的许嘉宁狠狠剜了一眼。

细长的烟在她指间转了几圈又被放回了包里。

她无聊，便撕了一块奶糖放进嘴巴里嚼着。

旁人的话，她像是没有听见一样。

人员安排好，各自出发。

几个脑袋挤在一把伞下往回走，只有钟晏孤身一人往相反的方向走。

许嘉宁想劝她今天回学校住，钟晏嗤笑一声：“我宿舍乱成什么样你也不是没见过。”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钟晏扯起一个微笑，朝她摆了摆手，就没有任何遮挡地进了雨里。

雨丝像是黏稠的蜘蛛网，伴着夜晚的凉气沾在人的衣服和头发上。

许嘉宁举着伞，回了个头。

夜晚的大学路上依然人声喧哗，人群里，钟晏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

钟晏住的地方就在大学路旁边，距离学校的距离也不远，只是方向不同。

小区门口有个全家。

雨幕中明亮整洁的便利店看起来很暖和。

钟晏进门的时候，自动门响起了“欢迎光临”的电子音。

室内都是关东煮和烤肠的香味，她拉开冷柜，拿了一瓶酸奶，又从货架上随便捡了些零食。

出门的时候，她扯开了酸奶的纸盒，仰头往嘴巴里灌了些，粘稠甜腻。

“喵……”几声微弱的猫叫声在寂静的道路上响起。

钟晏的步子顿住，目光往旁边的高树下的草丛看过去。

深褐色树干下是四季常绿的灌木丛，被雨水打湿后显得一片萧瑟。

猫咪的叫声时断时续。

钟晏原本坚硬的心像是被一下又一下地挠着，最后深呼吸投降。

她蹲下身子就看见一只瘦小羸弱的小猫，眼睛又大又亮。

钟晏小时候捡过流浪猫来养，不过后来她妈猫毛过敏，趁着她上学的时候把猫给扔了，她找了很久都不知所踪。

她也没有伞，没有多想，她就把自己价值不菲的棒球服脱了下来，将小猫整个包裹住。

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开一半，给小猫递过去。

小猫灰褐色的猫皱在一起，小口咽着食物。钟晏拿起被自己放在地上的酸奶叼在嘴边。

她怕小猫吃得急，有意无意地将食物往外拿，惹得小猫整个身体跟着左右摇摆。

细密的雨丝依旧没停，在路灯下，染了点光。

许嘉宁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面容姣好的长发女孩蹲在地上给流浪猫喂食物，还时不时逗小猫几下。

长发湿乎乎黏在一起，在夜里，皮肤白得发亮。

被遮挡了视线和雨水的钟晏抬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她扬了扬沾了雨的眼尾，扯起嘴角：“怎么？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回家？”

嘴巴里的话听起来还是有点欠。

不过许嘉宁倒也没有在意，她将头发别到耳后，跟着蹲了下来。

两人一猫都被笼在一把雨伞下面。

一方小小的天地像是突然之间变得温馨了起来。

许嘉宁看到猫咪身上裹的衣服，然后看到钟晏身上的水汽。

轻声说：“你怎么对小动物比对人还好？”

火腿肠吃了大半，钟晏怕猫咪一下子吃多了会受不了，将自己嘴巴里叼着的酸奶盒子拿下来，去引诱它。

“喵……”猫咪的小爪子伸出来往前扒拉。

钟晏声音有点闷：“因为人很烦。而且小猫很可怜。”

许嘉宁看着长发遮住钟晏的大半张脸，听不清这句话的真假。

小猫舔酸奶的时候，软软的舌头舔到了钟晏的手指上。

是温热又柔软的触觉。

钟晏觉得有点痒忍不住缩起脖子，整张脸都笑起来。

许嘉宁伸出一个指头蹭了蹭小猫的脑袋，热热的。

她平静地看着猫，说：“如果我和小猫一样可怜呢？”

钟晏逗着小猫的手顿住，抬起蘸着水珠的睫毛，看着许嘉宁：“你哪里可怜？”

许嘉宁腿有些麻，她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也还好，也就是晚上饿着肚子在外面没人管。”

说着，随即，嘴巴扯起一个不算好看的笑来，“不过最后也还是活下来了。”

钟晏的第一反应是许嘉宁只是在开玩笑，而且对方的确是在笑。

虽然那个笑看起来那么勉强。

她的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许嘉宁眼睛看着小猫，但是眼神却很空洞，声音干干的：“小学的时候，我在路上捡过一条流浪猫，很小很瘦，我觉得和我一样，就把它抱回去了。我把我自己的晚饭给它吃。”

声音顿了顿，“我妈晚上就把它丢出去了，她说，她连我都快养不活了，怎么还有钱来养猫。说我不懂事。”

钟晏沉默地垂着眼睛，仔细听着。

“第二天我上学的马路上有只猫被车子轧死了。我不敢看，我害怕是我昨天捡的那只。”

“到现在我做梦还会梦到它。”

许嘉宁的声音很低，但是没有太大的情绪，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

周遭都是雨珠落在雨伞和地面上的啪嗒声，还有小猫舔舐酸奶的声音。

钟晏的身体变得僵硬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冷寂的雨还是许嘉宁的话。

原本，她和许嘉宁是走在路上都不相识的陌生人，人生大概率是不会有交集的。

是钱南的恶作剧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原本想要放弃这段关系的她却有点后悔了。

一把伞根本无法遮住两个人，伞沿上聚集的水珠直直地落在她们的肩膀上。

便利店的灯光照过来的时候有些暗了。

许嘉宁的半张侧脸都在阴影里。

钟晏看着眼前的女孩子生出了自己都不知道来由的心疼感。

她伸出手，像摸小猫一样，蹭了蹭许嘉宁的脑袋，温声说：“许嘉宁，我来养你和猫吧。”

一旁的许嘉宁呼吸一窒，心重重跳了一下。

钟晏开始心疼小许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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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