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晏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的。

她是一个冷惯了的人，从小到大，没有人真正走进过她的心，她和朋友混迹酒吧，和父母虚与委蛇地周旋，看似热热闹闹地外表下是一颗怎么填不满的心。

试过把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上，不过每一次获得的表扬都无法让她真的开心起来。

心脏像是缺了一块，无论怎么做都没有办法修补。

她自己似乎天然不具备修复自己的能力。

许嘉宁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意外。

钟晏其实慢慢有点迷糊起来，不知道两个人到底是谁先将对方先拖下水的。

是自己？还是对方？

不过在她看来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情，重要的是走到如今这一步，她已经不想再回头了。

如果开始是荒诞的误会，那就一直错下去好了。

钟晏感觉到自己的感情正在慢慢失控。

日子慢慢逼近年底，许嘉宁手头的工作也越加繁忙起来。

越来越冷的温度也是在提醒着她期末考试的日子也即将到来，许嘉宁忙到恨不得将自己分成两半。

一向悠哉的钟晏已经有一阵子不开心了，因为她非常明显地感觉到许嘉宁对自己的忽视。

刚刚尝到恋爱甜头的人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而她却只能旁观对方的忙碌。

钟晏好几次明示或者是暗示许嘉宁对自己的冷遇，奈何对方根本没有听进去。

她的火憋在心里无处发散。

一天中午，许嘉宁组织几个班干部在辅导员的办公室整理资料。

乱糟糟的文件堆满了大半个会议室，到处都是油墨的气味。

辅导员还算是比较善良的给所有人订了外卖。快递员进来送的时候，塑料袋的外面还滚着些水珠。

“真不好意思给你们送迟了，今天居然下雪了，路况可是差呢。”

埋头于纸堆的几个人这才拉开了办公室的帘子。窗外冷寂的半空中的确飘散着细白的雪。

混合着雨，落在水泥地上很快就消散无形了。

“今年雪下得真早。”有人一边拆着塑料袋一边感慨道。

“往年也这样，年前下过了，估计年后就下不了几场了。”

“不过这哪里算是雪呀，顶多就是一个雨夹雪。”

……

众人带着疲惫地拉开了椅子坐下，抓紧时间吃饭。

房间里虽然开了暖气，但是打开的外卖盒热气不多了，多吃几口就有一股凉意。

许嘉宁夹了一块茄子放进嘴巴，慢慢咀嚼的时候想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钟晏的生日快到了。

这些天她是宿舍最早离开的，也是最晚回去的，即使她尽了最大的努力挤出时间和钟晏相处，但是对方似乎还是很不满意。

许嘉宁大概可以猜到钟晏的想法。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雪已停，天也早早地黑了起来。

寂然冷凉的傍晚只有道路两旁的路灯亮着温暖的光，将孤零零的人影拉长。

顾之芸给许嘉宁打了一个电话，许嘉宁一开始没有接到，回去的路上才给她拨了回去。

伴随着呼呼的风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生活琐事。

有几次，顾之芸提到“那个人”的时候，许嘉宁甚至都有了一点点隐隐的冲动，她开始对顾之芸口中的“那个人”充满了不信任感。

许嘉宁想说真实的钟晏其实和顾之芸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她学习成绩很好，会书法会钢琴，可是实际上更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

她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可是只要她想，吊车尾也是常有的事情。

她家境好，可是她所得到的父母之爱却少的可怜。

顾之芸心目中的钟晏高高在上，但是在许嘉宁心中，钟晏却是一个别扭的小朋友罢了。

……

一大串的情绪在心里横冲直撞。

许嘉宁不得不承认，一开始她主动接近钟晏不过是为了给顾之芸出口气，她亲眼见证了好朋友在最好的年纪因为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而遭遇人生重创。

少女时期的许嘉宁虽然外表温和安静，但是骨子里对于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不甘和恨意。

所以，她将顾之芸所承受的苦难都归结到钟晏身上。

许嘉宁以为自己可以在这段感情之中全身而退的。

直到刚才。松枝上的一点冰凉的水珠落在她的手腕上，她心底涌起一股冲动。

她想告诉顾之芸，你喜欢的只是你幻想出来的钟晏，真实的钟晏并不是这个样子。

许嘉宁愣愣地站在湿暗的水泥路上，手心攥紧了手机。

她突然意识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情感的天平似乎倒向了钟晏一边。

——

年末的节日不少，宿舍里面另外两个人这些日子都沉浸在庆祝的氛围里。

书桌和床上随处可见装饰用的礼盒和彩带。

许嘉宁的目光落在一条粉红色的彩带上的时间有些长。

穿着厚重家居服的付萌从上铺爬下来，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很随意地拿起那条彩带，顺便将旁边同色系的礼盒递给许嘉宁。

“你想要？送你了。”

许嘉宁本能想要挥手拒绝。

“怎么了？你刚才直勾勾看着它，不是想要的意思吗？不过……”付萌转念一想，“这个颜色是有些过于粉嫩了，一般少女都有点驾驭不了。”

许嘉宁低头思忖片刻，说：“那我就收下了。”

钟晏的生日在12月下旬。

钱南每年都是最积极为她办生日宴的，可以借着她的名号招揽一班朋友混一天，最后还名正言顺由钟晏买单。

皆大欢喜的事情。

他很早就订好了地点，和平时联系比较多的人也都纷纷打好了招呼。

钟晏这个人和人相处的时候冷冷的，但却又是朋友圈里很受欢迎的人。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生日会的主人公却放了他的鸽子。

钱南气得从家里的沙发上跳起来：“你说什么？不参加自己的生日宴？”

电话那头的钟晏却依旧气定神闲：“嗯。账单记得发给我。”

“什么叫‘嗯’，又什么叫‘账单发给你’？我们是缺你这一顿饭吗？”钱南扯高了嗓子嚷道。

钟晏还是那副死样子：“那就算是给我省钱了。”

钱南：“……”

他平复自己的心情，然后用另一只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问他：“你就这么见色忘义？”

钟晏冷淡地扯着嘴角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随即手机被她丢到一边，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沙发里面，回想起刚才许嘉宁和自己说的话。

对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主动找自己了，而她也憋着一股气不想做主动的那个人。

许嘉宁的信息简单、直接、粗暴，单刀直入地问她生日那天有没有空。

钟晏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思考了一会，情绪像过山车一样百转千回，最后回了一个“有”字。

这个邀约十分高效。

让钟晏十分气恼的是整个过程中，她显得非常好约。

——

生日当天并不顺利。

两个人约定好在学校大门口集合，然后去旁边商场一家网红日料店吃饭。

虽然是恋爱约会的常见套路，但是钟晏倒也一点不挑，心满意足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但是当她裹着羽绒服站在学校门口，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数字一点点滑过约定时间的时候，她还是没有忍住坏脾气。

她给许嘉宁拨了好几个电话，无一列外被掐断了。

微信里面，许嘉宁快速发来解释。

“书记突然过来了，在一边说话，我也不好先走，再等我一会。”

还附加了好几个道歉的表情。

钟晏低头看着亮起来的手机屏幕，嘴角的笑僵硬冰冷。

年底临近各种假期，并且今天正好是周五，学校大门口进出的人不少，钟晏在学校里面是有点名气的，再加上她气场过强，路过的人总要多看几眼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人。

难免有认识的人过来打招呼，钟晏心情好的时候还点个头，今天直接理都没理。

许嘉宁生生迟了半个小时。

她知道这对于钟晏来说应该是难得的人生体验，对方扬长而去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终于等领导讲话结束后，许嘉宁才收拾东西快速往校门口赶。

从行政楼过去步行需要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许嘉宁突然想到刚才一个学姐对她说的话。

“听说匡院的才子要向他暗恋的女神告白，下午就在广场上摆开了阵仗，鲜花彩灯布置的如同国庆……”

她立马给钟晏打了电话：“钟晏，如果你还没走的话，就来综合楼前面的广场吧。”

不给钟晏骂她的时间，她快速将手机给挂断了，继续喘着气往前面跑。

天气湿冷，教学楼和图书馆都亮着灯，来来往往喧哗的人声冲淡了夜晚的萧瑟。

许嘉宁快要靠近广场的时候已经感受到了人群的拥挤，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她在人群外围的长椅边看到了立在那里的钟晏。

穿着黑色衣服的她正在站在路灯光圈之外，差点和夜色融为一体。

许嘉宁大口喘气停在钟晏的前面，一只手抵在有些发疼的腹部。

冰冷的夜里，她的脸却泛着微红。

微微露水有些打湿钟晏的长发。站在一阶楼梯上的钟晏比许嘉宁更高了一些，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

纤长的黑色眼睫毛沾了些露水，衬的人更冷了几分。

钟看着她没有说话。

许嘉宁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气息平稳了些后，往前走近了几步。

浓稠的夜色像是一块黑色的幕布笼罩在半空中。

以广场为中心是灿烂的灯光和喧哗的人群，她们两个人却在中心的外围。

相互对视了好一会。

广场上无人机扯出了几个横幅，又是一阵惊呼。

“钟晏，你觉得这些灯光好看吗？”许嘉宁有些讨好地问她。

听到这话的钟点差点没有被气笑起来，最后只是在僵硬的唇角边挂上了嘲讽的笑。

“你连别人的灯光都要蹭？”钟晏脸色极其不好，“许嘉宁，这难道就是你的诚意？”

许嘉宁刚想开口，又快速合上了。

钟晏的生气程度超过了她的想象，有点严重。

沉默的两人旁边，有人开了音响，舒缓浪漫的音乐声响起来。

人群越来越多。

钟晏和许嘉宁的位置都快要保不住了。

许嘉宁知道钟晏不喜欢人挤人的环境，便拉起对方的手往更远的地方走了走。

被拉着手的钟晏是倒是挺给面子的乖乖任她拉着。

深绿色的几株桂花树早就枯了大半，枝桠笔挺立在风里。

她往后看了一眼。

四周更大范围的又亮起了一圈灯光，浓黑的夜色被冲破，周围亮得如同白昼。

许嘉宁趁机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系着粉红色蝴蝶结的同色礼品盒。

“给你的，生日礼物。”

少女粉的颜色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显白。

钟晏紧绷的脸稍微松弛了一些，但是“不高兴”三个字依然写在脸上。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礼盒，然后拆开，看着躺在盒子中央的大红色围巾，眨了眨眼睛。

没有任何logo，看起来应该是自己织的。

钟晏准备将围巾拿起来之前，被许嘉宁抢了先。

对方一把拿出围巾直接围在了钟晏的脖子上。

几乎没有花纹和装饰的大红围巾其实是有些土气的，但是穿在一身黑的钟晏身上，居然有一种说不清的高级感。

许嘉宁很满意。

钟晏却不高兴，她伸手捏住了许嘉宁即使穿着羽绒服依然瘦窄的胳膊。

“你做什么？”

语气不是很好。

许嘉宁却像是没有听见似的，一股脑地往钟晏的怀里撞，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搂住了对方的腰。

钟晏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味。

许嘉宁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胛上，声音低低地：“你是不是又生我的气了？”

钟晏习惯了严肃的许嘉宁，可是对方撒娇时候的软糯嗓音还是让她会产生有求必应的冲动。

广场上，属于其他恋人的热闹还在继续。

钟晏任由许嘉宁抱着，看着前方的灯火，一颗心没有缘由地软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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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