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的冬夜到处都是铁青色。

潮湿又黏人。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

钟晏不常开车，但是却技巧娴熟，转弯倒车的时候，没有半点滞涩，白皙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转动。

车子稳稳停进有些刁钻的停车位。

车停稳，许嘉宁松开安全带，抱着书包，没有急着下车，她咬了咬下唇，泛白的唇瓣被她咬出一小块红色。

“钟晏，期末考试，你好好考吧。”

语气坚定，但却不是“劝学”的模样。

许嘉宁的高马尾有些松散了，几缕头发掉下来，她的侧脸弧度优美流畅，在夜色与雨水的衬托下更显的宁静好看。

钟晏没有插话，听她继续说。

“不是为了其他，就当是为了我呢。”

暖烘烘的车厢里寂静了一会，两个人都无话。

钟晏指尖落在方向盘，轻轻点着。

许嘉宁其实很懂得拿捏人心，或者是很懂得拿捏钟晏的心。

钟晏出身好，很聪明，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为之努力的目标对于她来说都是已经拥有的东西。

对于这样的人来说，这辈子最需要抗衡的其实是无意义感。

人的本能其实就是追寻那种虚妄的东西，虽然抽象却是必须。

如果金钱和名誉都不足以打动钟晏，那她自己呢？许嘉宁想，或许可以试一试。

雨水越下越沉。每一颗都重重砸下来，砸在钟晏的心头。

冷光的照耀下，钟晏的冷白皮显得白得过分了些，嘴唇紧紧抿着，眼尾细长，长发妖娆。

一直活得漫不经心的人好像心脏被人轻轻戳了一下。

轻微的痛感却让人心是暖的。

钟晏侧过脸，脸色郑重：“许嘉宁，你应该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吧？”

——

后面的几天，钟晏真的就很老实地跟在许嘉宁后面去上自习。

哲学系的期末考试内容主要就是靠背诵，卷子都是任课老实自己出，许嘉宁上课听得认真，知识点记得全，也大致了解这些老师们的出题倾向，复习的时候往往事半功倍。

图书馆的自习室里面不允许有声音，但是有些学生有强迫症，不读出声就背不出来，所以有一些区域是可以有说话声音的。

许嘉宁占了两个连在一起的位置，像是老师一样给钟晏一本书一本书的过。

既是给钟晏复习，也是在不断加深自己的记忆。

外面的位置暖气没有屋内安全安静的室内暖和，两个人都穿得厚实。

围着红色围巾的钟晏将长发随意绑成高丸子头，即使是完全素颜依然显得有些艳丽。

她手指拿着笔，歪着头，耐心听着旁边凑近的许嘉宁给自己耐心讲解专有名词的意思。

许嘉宁的声音刻意压低，声音很浅，像是山间的泉水碰撞在青石上，说不出的好听。

说话的时候有时候会扯一下有些压到嘴边的围巾。

许嘉宁的头发也被堆在脖颈处。钟晏便用空出来的一只手随意地将她的头发拨了出来，指尖彷佛无意一般梳理了几下有些凌乱的发丝。

接连几天阴雨天后，太阳出来，透过玻璃暖洋洋地照射进来，照在桌面和纸张上，也照在人脸上。

许嘉宁全身心都沉浸在自己所讲的知识点中，并没有觉得钟晏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劲。

忙碌的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1月中旬考试周拉开序幕。

哲学系虽然号称三大闲系，平时上课比较松散，压力不大，但是到了期末的时候，接近十门的专业还是让这帮学生累个半死。

许嘉宁的答题速度很快，考试内容几乎都是她的复习范围。

暗无天日的一周结束后，学校里的节日氛围就更浓厚了，离校前的几天也是聚餐的好时候，也有些离家远的人在考试结束后拉着箱子早早离开了。

许嘉宁不着急回家。

辅导员知道她的家庭情况，给她找了一个零时工的活，帮助院系办公室整理一些资料档案，还可以赚些外快。

她欣然答应。

钟晏的父母也不时打电话过来催她回自己的家见见一些亲戚朋友。

不过这样的话，钟晏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同时她也拒绝了钱南等人的聚餐邀请，时间全部用在打游戏和陪许嘉宁上面。

许嘉宁见她没事去可做，就让她和自己一起打零工。

院系四楼的档案室里只有两个工作人员，年纪偏大了，这里的岗位都是用来安置即将退休的员工。

工作进度缓慢，每年期末招来的临时工一周的工作量可以抵得上他们几个月的。

档案室的空间不大，铁架之间的距离很窄，只容得下一个人通过。

棕色纸盒秘密排列着，冷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纸张和墨汁的气味，隐隐还有一股霉味。

冬天的阳光微弱，浅浅铺在窗户边的瓷砖上。

许嘉宁坐在书桌前给资料分类，装好档案袋后，标好时间内容，交给站在一边的钟晏放到一旁的书架上。

档案室很安静，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可以听见。

钟晏嫌大衣碍事，脱下来放在一边，棕色高领毛衣下摆有些松垮，显得人瘦削纤长。

许嘉宁用自己的一个大抓夹将钟晏的长发都盘在了脑后，一向有些肆意张扬的人此刻反而显得有些了暖人的温度。

分类的速度比找到合适的位置放进去要来的快一下。许嘉宁将手头的资料都装袋结束后，也站起来走到钟晏旁边和她一起归档。

她想到一件事，忙着手里活的时候，侧头瞥了一眼旁边的钟晏。

“昨天，辅导员让我帮老师们将这次考试的成绩录入到系统里面。”

钟晏目不斜视，白皙的手指在暗色的档案袋上游走，快速精准地停留在准确的序号边。

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

没有丝毫在意的情绪。

这根本就不是大多数人该有的样子。

许嘉宁自从知道分数的那一刻就很想和钟晏分享了，但还是硬生生熬了一天。

她垂下眼睫，耸了耸鼻尖：“就这样呀。”

钟晏唇角微微上扬：“你想我怎么样？”

许嘉宁知道对方在逗她，故意不理她的话，不过心思到底是不在手头的活上，一个不小心，没有封装好的档案袋里面的纸张簌簌掉了出来。

她连忙蹲下身子去捡。

冬天的衣服穿得厚，许嘉宁索性膝盖抵在了地上，耐心地去捡。

钟晏也屈膝帮她去捡。

一大片阴影将许嘉宁面前的光遮挡了大半，许嘉宁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收拾就好了。”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钟晏还是要比许嘉宁高一些，她看着对方头发乌黑柔顺的头发，敛了下巴，浅浅地笑了笑。

两个人捡东西的速度谈不上快。

许嘉宁喃喃低语：“钟晏，我还挺开心呢的，我自己考得不错，你也考得很好。”

她忽然抬头注视着钟晏，“我希望你也和我一样开心。”

钟晏捡东西的动作停滞，为了许嘉宁这些过于直接又暖心的话。

许嘉宁捏紧了手上拿着的一张纸：“我知道你愿意做这些都是为了我。”

“我都知道的。”

没有来由地，许嘉宁又来了一句没有意义的重复的话，她的心砰砰直跳。

档案室的窗户不大，透进来的光照射的范围非常有限，往里面延伸的部分都是暗的。

许嘉宁松开了手里的东西，伸手抓住了钟晏的隔壁，然后轻轻地，借助对方身体的支撑，她将身体缓慢向前移动。

两个人的距离越来越近。

许嘉宁微微扬着头，将自己的唇瓣贴上了对方的。

迷迷糊糊间，她想用这个来做奖励应该是可以的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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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