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岚筷子微顿。头皮发麻。

“刚好想起是你生日，就顺便就给你过了，别给自己加戏。怎么？又觉得我要去死了？”

薛岚筷子伸向冰菜，林野把冰菜端走，推了个狮子头热汤过来，“我不会让你死的。”

死？

薛岚现在只觉得好笑，那两个人还三餐四季糖罐舔蜜呢，自己为什么死？

薛岚舀来一颗狮子头放在碗里，头也没抬地问了句：“那男的住哪儿？”

林野：“……”

狮子头还挺鲜的。这货怎么不说话？薛岚抬眼瞧他，只见他紧紧盯着她，“给我挑香水，过生日，订蛋糕……是为了知道那个男的住在哪儿？”

薛岚懵了一下，啥玩意？这是哪跟哪儿？

“你要这么想的话，我也没办法。”薛岚说着，又喝了口汤。

面前的人不动筷子，桌上的手攥紧拳头。薛岚抬头一看，心里说了声卧槽。

这货不会又要哭吧。

薛岚现在有点害怕了，餐厅里这么多人！

卧槽！

别哭啊！别哭啊哥！

林野这人平时也不娘啊，怎么做个事这么像女的？

薛岚想起作家波伏娃说过的一句话，‘女人不是天生的，而是被塑造的。’

任何男人，无论是阴柔还是阳刚，只要将他放进和女人相同的处境里，那男人就会变成女人，做出和女人一样的事。

眼看着林野眼圈越来越红，薛岚想把蛋糕上的天鹅揪下来给他安抚一下，结果筷子过去一夹，天鹅头断了，而且是凄惨的一头扎在身子旁边。

完犊子。

面前的人目光破碎。

薛岚心里的小人指着她鼻子骂：摔人香水，毁人蛋糕，薛岚你就缺德吧你。

薛岚放下筷子，伸手把天鹅身子揪下来，递到林野嘴边。

林野的表情微变。

薛岚：“张嘴。”

林野大为震惊，僵硬地把上身挪过来，用唇抿住边上一个角吃下去，比虎斑从她手里叼走鲨鱼干的时候还规矩。

林野眼里明显有狂喜在窜动，但嘴上还是说：“身首异处。”

薛岚扬声：“你把头捡起来吃掉不就完了！”

林野：“好凶。”

薛岚把筷子一搁：“来劲是不是？”

“我可以告诉你，但是这些。”林野扫视眼前一桌东西，凝着薛岚，一双眼犹如涌动暗潮的深潭，声音低沉：“不够。”

薛岚继续夹菜，“你他妈爱说不说，本来就没指望你，真当老子找不着。”

林野眼中暗暗漾出笑意，阿岚果然不是为了别人给他过生日的。

手机响起来，备注是老爸。林野挂断电话，拍了一张桌子上的照片，发到一个叫‘是你么彦祖’的微信群。

林野：【女朋友在给我过生日】

大哥：【蛋糕好精致！还有长寿面，这女孩真的好用心，小野要好好对人家】

老爸：【生日快乐！几时交嘅女朋友？】

大哥：【您还是先让小野自己好好发挥吧。】

老爸：【okay！】

薛岚瞧着林野笑那样，冷嗤一声，“高兴了？”

林野笑着放下手机，用另一只手把剩下的那只天鹅小心翼翼的整块拿起来，递到薛岚嘴边。

薛岚眉心微蹙。

林野动作没变，脸上还是笑得很幸福，“我给你看郝萌对你不可见的朋友圈，还有他们这几年所有的聊天记录。”

薛岚微垂眼睑，看着送到嘴边的黑天鹅，没有靠近的意思，意有所指：“一对应该埋一块，你自己吃。”

林野笑的人畜无害：“苦。说好的一起下地狱呢？”

视线相碰，静如暗流。

眼前这个人倔强不已，天鹅的一部分已经化在了他手里还不放下，仿佛给这两只黑天鹅赋予某种意义。

一起下地狱么？

我们难道不是已经在地狱里了么？

薛岚探身张口，将这块巧克力送入口中，味浓回甘，苦味很淡。

就在这时，薛岚的余光瞥见两个人影在玻璃旁。

薛岚和林野同时转头，只见昆汀和黎奈站在外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俩，像看到奥特曼开高达。

黎奈张着嘴，听不见声音却能清晰看到他的口型在说：卧槽！

昆汀一脸稳重，但手里抓着一个闪闪发光的星星灯气球，手一松，气球飞了，线掠过头顶的时候，显得他像个头上长天线的二傻子。

薛岚指了指飞走的气球，抿着唇。

谁笑话谁？

黎奈转头一看自己的气球飞走了，连忙拍昆汀，两个二傻子就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追气球去了。

男的都这么幼稚么？

薛岚的视线从他们的背影上移回，看到林野正一手一根筷子小心翼翼地从蛋糕上抢救天鹅的头。

……

饭吃的差不多了，薛岚想起主卧的床，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找收二手家具的那张床搬走。

林野听到了说，“一会儿要不要去逛宜家？重新买张床。”

薛岚：“网上订一个算了，懒得逛。”

林野眼眸沉了一下，等薛岚看完那些记录，估计房子都想推平。

“阿岚，要不去我哪儿住几天吧？”林野笑着说，“格局一样，装修不同，换换环境心情也会好的。”

薛岚对这货的住处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听进了那句换换环境。

想到回去要看着熟悉的一切就糟心。

可她又实在不想跟这货扯上什么关系，住他家？快算了吧。薛岚拿起手机订酒店。

林野眸子一转，“就当感谢你给我过生日了，好么？你不给我感谢的机会，我会天天想。”

薛岚莫名想到一句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滑动屏幕的拇指微微一顿，“行。”薛岚把手机锁了屏。

订酒店估计也没什么用，这货肯定还是要跟着来。

林野的喜悦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薛岚靠在椅子上，歪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林野，他今天还真是生日快乐了。

就当积德了。

回去路上薛岚靠在车座椅上半睡半醒，早忘了跟林野说要去射箭馆的事。

薛岚预感到有一处风暴漩涡正在等自己，有再一次摧毁她的能力，还带着一种让人无法逃避的引力。

既然暴风雨早晚要来，等的越久越折磨，不如早死早超生。

薛岚：“回去就给我看。”

林野在镜子里心疼的看着薛岚。

阿岚还来着姨妈呢。

薛岚以为林野犹豫，“不打你。”

林野：“……好。”

-

房门打开，屋中的线型灯自动亮起几道，只见整面墙都是颜色沉黑的樱桃木。

黑色大理石地砖，纹理像星云。下沉式客厅，纯黑的皮质沙发搭配设计极简的落地灯和意式板岩茶几。无框落地窗旁摆放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整个屋子禁欲而压抑。

薛岚站在门口，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林野，“你是怎么想的？”

林野茫然地进屋，手动把客厅所有的线型灯都打开，“很难看么？还行吧？”

薛岚伸手把所有灯关掉，手掌指着客厅，“像不像鬼片。”

这就是林野想让她换的环境？

薛岚觉得自己家的装修如果说是冷淡到要死不活，林野这就属于直接躺棺材里。

林野伸手又把所有灯打开，笑着蹲下来给薛岚解鞋带：“看着是有点冷清，但是你在这里就一点也不冷清了。”

薛岚打量屋里陈设，像没人住过一样。“你东西怪少。”

“我不经常回来住。”林野给她解开鞋带，她就下意识把脚一抬，运动鞋被他脱掉，换上了一只对她来说有点大的男士拖鞋，但薛岚懒得弯腰低头，也就没发现拖鞋大。

“我一会儿去给把你的日用品拿来。”

林野把剩下的蛋糕小心的放进冰箱，又抱着香水袋子去一个不知道什么房间，有开柜子的声音，让薛岚莫名联想到某种为过冬藏食物的小动物。

松鼠什么的？

越这么想薛岚就越觉得自己奇怪，一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看着还能打几拳的男人，自己一会儿觉得他像女的，一会儿觉得他像松鼠……

吧台边有个泛着琥珀色灯光的酒柜。

薛岚走到酒柜旁，酒柜边有一行法文，这酒柜她住酒店的时候见过，可以模拟酒窖温度湿度，防震，自带空气过滤系统，她一直想买个小的放在家里，张姐不让喝酒，只好作罢。

像他家这么大的，郝萌把钱全还了够买一个。

隔着玻璃，氛围光里的红酒显得格外诱人。

林野忽然凑到身边，声音漾在她耳边，“来着姨妈呢，不能喝。”

不喝就不喝，薛岚扭头走了几步瘫到沙发上。

“有想看的电影么？”林野拿起遥控器。

薛岚闭上眼睛。

“给你放歌听，唱到第三遍我就回来了。”

这货是怕她在这儿害怕么？薛岚睁眼瞧向林野，眸中带笑，“没那么夸张。能抽烟么？”

“你想抽鞭炮都行。”

这个小区每套房子都有五恒系统，所以在屋里抽烟也没必要开窗，但薛岚还是走到阳台旁推开窗抽。

“把那两个小家伙也带过来吧？”林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东西给你挠坏。”薛岚吁出一口烟。

“那是可爱的痕迹。”林野的声音里漾着笑意，门关上了，环绕音响里漾出清晰的吉他擦弦声，慵懒的女声缓缓流淌。

‘Julie Julie I don’t feel good today，

朱莉朱莉我感到一丝沮丧，

Feeling like I’m gonna lose my control，

感觉我马上就要崩溃了。

……

‘阿岚那么优秀，我要多努力才追得上啊……’

郝萌满眼崇拜地望了一眼给她讲高数题的薛岚，趴在书上用笔戳橡皮。

“套公式的东西，没你想那么难，困了？来我给你提提神……”

郝萌娇嗔着推凑过来的薛岚，“你说实话，你长这么大遇到过难事么？”

不等薛岚说话，郝萌就掰着手指头数起来，“喜欢艺术，随便一考就考上了想上的学校，老师都说你天赋异禀。考研也是，懒懒散散的学，考试的时候超常发挥，轻轻松松又去了想去的学校。毕业之后呢，懒得上班，随便在网上写点东西，哗！火了！”

说到这儿薛岚已经笑出声了，那些事都没有郝萌说的那么容易，但看着郝萌这副气鼓鼓的样子怪可爱的，就只是笑着看她，没打断。

“理财也是，同样是跟着你大舅学，你表弟赔的血本无归，你就能帮自己老妈理财，做的还那么好。”

“……阿岚，你这么优秀，不会嫌弃我吧……”

I will never never lose u in sight,

我永远不会让你在我视线中消失

Never never let u go.

永远不会让你离开我。’

歌唱完了三遍。

薛岚看着窗外与屋内融为一体的暗色，心底笑了两声，自己居然还真数起来了，又点燃一根烟，门锁这时响了一声。

“喵呜奥。”

薛岚回头看向林野，他抱着两只猫注视着她，灯带给他身后的樱桃木覆上一层辉光，他站在这样一间房子里，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怎么说呢，显得更变态了。

林野当然知道薛岚在他家，但开门的一瞬间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夜色透进无框玻璃窗，薛岚西装微敞，靠在炭色墙壁上，微光照亮烟雾和面部的轮廓，黑的层次分明。

林野满眼惊艳，拿起手机对着薛岚拍了一张。

薛岚被闪光灯闪了一下，但没管林野在干什么，眯眼盯着虎斑旁边的猫。“你抱的什么？”

林野把薛岚的照片换成屏保以后，低头看怀里乱动的傻猫，“你不认识叶子了？”

“开什么玩笑？”薛岚快步走上前，从林野怀里抱起叶子，只觉得手臂一沉。

猫脸还是那么标致，叫声依然是夹着嗓子嗲嗲的，就是身材……

薛岚现在想想抓叶子的时候就跟昨天一样，那会儿叶子像个小兔子，浑身就是一张皮毛包着骨头，现在居然比虎斑胖。“它什么时候胖成这样的？”

林野看着站在自己家的薛岚，莫名紧张，话也都点说不利落，“胖了……有段时间了……”

薛岚以为是自己熏到他了，把烟拿远了点，“你家没烟灰缸？”

“我给你拿了。”林野放下虎斑，把包里的烟灰缸摆在茶几上。

包里有她常用的所有护肤品，各种毛巾，拖鞋，精油香薰，眼罩，枕巾，润唇膏，滴眼液，甚至还有脱毛仪什么的。

薛岚声音不大，“卫生巾。”

林野拿出另一个包，日用夜用超长还有护垫，一应俱全。

“阿岚……液体卫生巾是什么意思？方便说么？”

薛岚：“你自己拆一个看看。”

薛岚移开视线，看到他脚边还有一个包，“这是什么？”

林野在拆卫生巾，随口说：“这个不是你的。”

林野研究了好一会儿液体卫生巾，抬头发现薛岚居然还在看那个包，突然觉得薛岚好可爱，忍不住勾唇说：“这是我买的，不是给你的。”

薛岚不说话，但也没移开视线。

去她家拿来一包东西，还不是她的？

林野拉开包拉链，拿出一个果冻模样的东西逗薛岚，“猫咪奶糕，嗯？要不要吃？”

呵，男人真无聊。

薛岚走开，到沙发上瘫着，两只猫开始在林野的房子里四处推门巡视，它们觉得这是它们的新领地。

“猫砂盆不太好搬，我给它们拿的一次性的，明天我再过去一趟。”

“行了，给我看吧。”薛岚没什么好气儿，自己在这儿一心想着抓前女友出轨，这货高兴的像在度假，人类的悲欢真是太他妈不相通了。

“别急，我把东西简单收拾一下。”林野抱着那包日用品上楼了。

薛岚把烟灭在烟灰缸里。

这货拿这么多这么细碎的东西，只用了十分钟，可以说是对她的生活习惯了如指掌。

这种观察力记忆力都用在工作上的话，挣个酒柜钱不稀奇，但那么大量使用樱桃木，光木材楼上楼下装出来就得一百多万，房子估计不是他自己买的。

薛岚长叹一口气，还真是个一天到晚没屁事干的富二代，可不就天天想着谈恋爱，妈的。

薛岚以为林野‘简单’收拾应该很快，可等了二十多分钟人也没下来，薛岚发了个微信给林野，【还没好？】

林野发来一个局促脸红的表情包：【上厕所】

薛岚：【我在奈何桥喝了十几碗孟婆汤】

林野：【啊？】

薛岚：【孟婆心疼的看着我，她说，帅哥，是什么忘不掉？】

林野：【哈哈哈什么？】

薛岚：【JulieJulie】

林野：【哈哈哈哈哈哈】

薛岚：【笑屁，遥控器呢？单曲循环多久了？老子现在满脑子都是JulieJulie】

消息发出去两秒，环绕音响就切歌了，切得是：你爱我，我爱你，某雪冰城甜蜜蜜。

薛岚从沙发上弹起来直奔楼上。

薛岚气势汹汹，林野冷不丁出现在楼梯口，薛岚就这么毫无防备的撞到他身上。

林野被撞的瞬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薛岚像被这声音烫着，错步就往后退，忘了身后是楼梯，一脚踩空。

没等身体后倾，背后一重，她已经被林野摁进怀里。

林野是单手拥着她，两人却紧紧贴着。

陌生又熟悉的气息包围住薛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