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正说你呢,小林哥也说你剑法精妙,让我们多学学。”
史青是个有脑子的,见气氛一时尬住,连忙上前打圆场,试图接过史舫手中的盒子。
谁知对方一避,盒子将将从史青指尖擦过。
史舫拿着盒子走到史青腾出的位置,挨着林涧坐下,将其打开。
里面单独隔出碟桃酥,还有本书。
林涧看到桃酥不由发问:“你早上也去大厨房了?”
“院子就这么大,这里距离屋门口不到五步,说什么我都能听见。”
史舫回答林涧的方式也很特别。
以致于林涧一时竟比不出方叩和此人相比谁更阴阳怪气一点,好歹小方只是面冷,但对自己还能好好说话。
这人看上去却是无差别攻击,头戴一副犄角,见谁顶谁。
林涧被怼得哑口无言,甚至想起身回房,躲开这个会走路会说话的牛犊。
但就在他屁股已经离开坐垫之时,却被一只手阻拦了去路。
手上举着一本书。
他低头看去,是本民间的杂文故事,他看看书,再看看手的主人,感觉有一口气堵在心头。
这人…怎么天天都是先甩人一巴掌再给蜜枣呢?
“拿着,解闷。”
院中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林涧只好发挥自己为人师表的宽大心胸,笑着接下翻开。
紧接着史舫便将盒子放在身边,也不说话,场面继续按照林涧进院时看到的那样发展。
既尴尬,又奇怪。
不过林涧懒得管这种闲事,干脆全神贯注的看起书。
场面不过冷下片刻,便被几个活跃的调动起来,更有甚者开始在史舫面前比试起剑法来,以求他能指点几招,一招一式有来有回的,林涧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他看着那越舞越近的剑,索性往后靠了靠,找到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山石里,一时看书看得入了迷。
不知怎的,发簪磕到山石上,断成两截,头发瞬间披散下来。
可林涧放不下手里的书,他正看到关键时刻,一手拿书一手攥住散乱的头发,打算将这一页看完就去找簪子束发。
史舫走凑过来时,他是注意到了的。
但紧接着书中反派爆出的惊天秘密就让他忘乎所以,无暇去管外界事物。
史舫的余光瞄到林涧的动作,这才拿起刚刚放在一边的食盒,翻找出个形状完好的桃酥递入口中。
可在距离嘴边还有一段距离时,史舫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将手伸向林涧。
恰逢此刻,史青喊了史舫一声,他答应着转过头,想要听对方打算说什么。
只是转头的瞬间,史舫拿着桃酥的指尖就感受到了一阵柔软,手指被嘴唇压住的触感有些似曾相识。
“史舫?这样演练对吗?史舫?”
面前的人喊了他两三声,方叩才回过神来。
还不知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的林涧也从这段话本中抽离出来,感叹一声真是百转千折。
他看到史舫背对着自己,手却以捏着东西的姿势递过来,就放在自己脸旁。
他不觉有些疑惑,史青那边也正响起声音,只是语气听着有些无措:“你怎么了,怎么看着想哭的表情啊?”
“怎么是哭,我瞧着像是笑。”
“怕别是脸抽筋了吧,要不然去找医官看看?实在不行我这里有家传秘方,保管一下就好。”
还有人撸起袖子跃跃欲试。
“没事。”
林涧听到史舫背对着自己,声音一如往常,随后转过身来,低头捡了块桃酥,面无表情的询问:“你还吃吗?”
‘还?’
林涧上手摸上唇角,发现沾着几块碎屑,这才明白刚才史舫的手是这个用途。
他接过桃酥,朝对方一笑:“多谢。”
“无妨。”
一天的时间在这些年轻人的玩闹中转瞬即逝,黑夜来临之时,方叩坐在窗下有些恍惚。
他曾怀疑过面前此人就是林涧,只是一直不太确定。
毕竟林涧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外放的情绪了,自两人吵架以后,他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那个小院中,终日寡言。
但两人近十年朝夕相处的细节又告诉他,这就是林涧。
方叩这才不得不日夜观察,暗中试探,可今日得到答案的那一瞬,他也说不上来那一刻心情到底是什么,只觉得堵塞。
他很清楚林涧对于报仇这件事的执着,这两日已经算得上是偷来的时间,若是再拖延,只怕城无坊的功成身退,林涧会当着他的面会再上演一次。
所以今日他便要动身,赶在林涧之前动手。
第一日下午他已经探清史未明的长居之处,现在出手正是时候。
方叩站起身,握紧腰间一直悬挂的剑,这剑他特意让城寥动了些手脚,以城无坊炼器的本事,再简单不过。
谁知刚推开门,便看到院门口正往外走的林涧回过身看来,方叩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林涧。
“我吃得有点撑,出去消消食,要一起吗?”
林涧率先发出邀约。
“不了,我要去练剑。”
林涧点点头,往外走去。
“今日还吃夜宵吗?”
他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没有情绪的询问,林涧身形仅一顿,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答道:“不了,你早些睡吧,我回来的…可能有些晚。”
也好,方便行事。
说不准,还能能巧遇。
方叩在心里反驳了林涧的话,随即平复自己的心跳,在脑海中为即将动手的场面做演练。
他走到院门,定定的看了一眼林涧的背影,转过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已经走出两步的林涧舒了一口气,今日那群人闹到月上树梢,他根本没时间吃晚饭来着,哪里又会有‘吃撑’一说。
还好史舫没有深究,不然按对方那动不动‘一巴掌’的性格,自己难免又会被堵得哑口无言。
林涧从小道绕入史家院落,径直向位于最后方的史阁房间走去。
今日没必要拖延,务求一击即中,毕竟史阁的在位年限可比史未明要长上不少。
自然,手段和能力也只高不低。
虽说不知他制作出史未明这个傀儡代他任职是什么意思,但自己已经发现这个秘密,今日若未能得手,只怕难保不会丧命于此。
故此,今晚林涧较之史未明那一次,要更加谨慎。
他先是绕着院落转了一圈,还专门放出灵力,试探了史阁所待的那间屋子外,没有任何灵力波动。
在确定整座院落只有史阁一个人后,他开始思考,如何溜进屋子里去。
他之前的目标锁定在史未明身上,没有在意其他人的习惯,现在算是赶鸭子上架,有些急迫。
史阁与史未明不一样,他所居住的屋子仅有一扇窗户,此时也并未打开,难不成要林涧自己上前一脚踹开,大喊一声狗贼受死?
那才真是去送死。
谁知就在他为难之际,正中央的房门突然无风自动,向内开启,拉长的‘吱——呀’声满溢而出。
“来了怎么不进来,在外面转悠什么?”
大开的房门内空无一人,史阁的声音从里侧隔间传出来,虽然恍惚,但也分明。
林涧犹豫一瞬,捏紧那柄剑格处还挂着蛛网的剑,走了进去。
进门后他循着声音右转,只见史阁背对着自己,越过肩膀看去,史阁面前小炉已经煮沸的水正轻微鸣叫,往上冉起蒸腾的热气。
“进来就坐,难不成还要我请你。”
史阁的声音依旧平稳,像是与老友对话的样子,丝毫不见外。
林涧心下生出些怒气,对方竟如此轻视。
即使知道林涧是来寻仇的,且已经杀了一人,发现了上弦宫的秘密。
史阁仍毫无动静,背对而坐,平静的背影没有任何要转过来的意思,着实添了些嘲讽。
就好像在嘲讽林涧自不量力,嘲讽方家一事…不过如此。
林涧嗤笑一声,干脆拔出剑直接向人刺去。
剑光从侧脸探出时,史阁才有了反应。
只见他略带惊讶的发出声音:“怎……”,但也只发出这一声,因为紧接着剑身便横扫而来,剑锋直指脖颈。
史阁见状立刻双手结印,面前博物架上,原本耷拉着双腿坐在书格上的两个巴掌大的傀儡立刻歪了歪脑袋,左右摇晃两下便要起身,与此同时史阁就地一滚避开剑锋。
将自己从剑下救出之后史阁便想转身,但林涧瞧准他的动作,收剑的同时顺着史阁转身的姿势砍了下去。
这一招迫使对方不得不停下时,地面也被劈出一道裂缝。
眼看博物架上的傀儡此时已然站起,纵身一跃已至半空,林涧正打算调转身形先解决傀儡,就看见两个木傀跳起的动作定在半空,径直向下坠落。
清脆的两声‘啪’‘啪’传来时,史阁也背对着自己,举起了双手。
尖声鸣叫的茶炉终于发现无人看顾,自己溢出的水浇灭炉火,随着‘刺啦啦’的声响,房间里终于安静下来。
林涧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搞不懂现在面前这幅场景是怎么个意思。
只见史阁将双手举过头顶以示停手,不远处被桌腿挡住的傀儡也毫无动静。
林涧微微侧身,看到两个关节灵活的木傀正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
不过搞不懂是什么意思,也不妨碍林涧先斩草除根,他将剑身抬起,稳稳的搁在史阁肩上。
这次他压得严实,只要史阁有所动作,便可立刻取他首级,管保对方逃无可逃。
果不其然,剑身刚搭上去,史阁那里便收回一只手,胸前传来衣料的轻微摩擦声。
林涧立刻将剑身向下压了压,却不出言阻止史阁的动作。
对方莫名其妙收了手,自然不会无的放矢,他倒想看看,史阁究竟想要做什么。
于是在史阁再次抬起手臂,将其向后转去,给林涧展示手中空空后,林涧默许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史阁也察觉到了,他从林涧最开始进门之后,发出的那声被截断的问话外,并没有其余话语。
包括现在,在挪动手臂后,他发现架在脖子上的剑并没有向前进一步逼近的意思,便大咧咧的,彻底转过了身。
林涧看到,白生生的脖子上顶着的,是木色的材质,木心中的年轮起始点在史阁右眼眼下的位置,一圈圈漾开,爬满整张脸颊。
他是故意转过身让林涧看清自己的脸。
在这之后,史阁的动作便更加肆无忌惮。
只见它将手放下,一只伸向另一只的袖口,在宽大的袖袍中掏啊掏,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向林涧扔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