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些日子到底去哪里了?!你忽然被刑脉主带走,一去不回,我们还当你出了什么事呢?!没事为何不送封信回来?”颜折袖染成艳红的指尖点着虞璟的额头一通怒骂。
颜折袖一来,文脉主便以“你们两个小朋友就手拉手一起去玩吧”为借口将虞璟请出了门,两人默然对视半晌,颜折袖率先发难。
虞璟不闪不避,望着她的红裙心道:身穿红衣裳,又是一点就着的性子,文脉主叫她小辣椒确实贴切。
颜折袖戳了半晌虞璟的额头,见虞璟额头上连块红印都没留,愈发郁闷:“你是石头脑袋吗?怎么额头硬成这样?”
“我天生如此。”虞璟瞟她一眼,猜测道,“不过也许是你修为尚浅——”
前世路修远带着些责备点她额头时,她是能感到疼痛的。
“好了!停!我不想听!”颜折袖拼命捂住耳朵,瞪她一眼,“既然你来了,就赶紧跟我过来!”
她扯过虞璟手腕,几乎是连拖带拽着将她带到了文脉主峰山阴处。
翠**滴,山色空蒙,日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倾落下来,流淌在山石青苔之间。
几座小巧玲珑的竹屋掩映在翠绿间,几乎与碧色相融。
眼前太湖石上镌刻飞白体三字,苍劲浑朴。
“‘幽篁里’?”虞璟知道这字代表的含义,“你居住在此,是被文脉主收入门下了吗?”
颜折袖的脾气秉性似乎与文脉不太相符。
颜折袖似乎怕她半路又丢了,死死扣住她手腕命门,叫她连轻微的挣动都不敢。直到拉着虞璟蹿上竹舍二楼,才甩开手回答:“药脉主峰哪里安置得下那么多人?我们伤势轻,暂时在这里住而已。”
“此地只有你吗?圆圆他们呢?”分别之时他们三人都未见血,此时却只看见颜折袖一人,虞璟觉得自己合该关心一下。
颜折袖已坐下,支着头半倚竹桌听她说话。此时挑眉抱臂道:“哟!还知道担心他们呢?几天不见真是叫人刮目相看啊。”
虞璟问出这个问题,本也不是真心求解,看颜折袖不回答干脆撂下她,四下打量。打眼一看,就看到屋门正对的墙上,悬挂了一柄类似于剑的长型器具。
至于为何是类似于剑,全因它外面缠着数层绘满血色符咒的浅黄经幡。不见剑身长度,更不见剑柄形状,说是剑也可,说是造型奇怪的木条……似乎也没什么不行。
颜折袖见她的目光落在其上,脸色微微一凝。
“你用剑?”
“我呸!”颜折袖嫌弃地撇嘴,“我是失心疯了去用笨蛋的剑!还有,谁叫你乱看我的东西的?真没礼貌。”
“乱看就是没礼貌吗?这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回答别人的问题是没礼貌。”虞璟诚恳道。
颜折袖被她一噎,一口气堵在心头,隐隐作痛:“我受不了你了!有时候真不知道你是真蠢还是装笨。……他们兄妹两个今天出门啦。你都不知道圆圆那小丫头多烦,我稍微对她和颜悦色一点,她就眼巴巴贴上来。昨晚还吵着要和我一起沐浴,你没看见她哥那个表情——啧!好像我抢了他妹妹似的!”
“可他们两人也无法共同入浴啊……”
“就是就是!……不对,我要说的哪是这回事啊!”眼看又被虞璟绕了进去,颜折袖气得跳脚,“我找你来可是有要紧事的!”
她说着躬下身子,将竹凳一脚抬起些许。
霎时间,红色雪片纷扬而出,遍布整间竹屋。虞璟伸手抓住一片,才发现这并不是雪片,而是折成纸鹤状的唐红信纸。
折纸手法十分眼熟。
“这是兄长的信,”虞璟无奈抱头躲避,告知颜折袖,“不拆它们会一直烦你的。”
“我难道不知道?”颜折袖恼怒地冲她翻白眼。
满屋纸鹤,约莫五六十只,一大半围着颜折袖打转,剩下的一小半不停来撞虞璟。
就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晏子楚哪来那么多话要写。
有几只纸鹤钻进虞璟发间打滚,闹得她发髻松散。虞璟只好一只只捉下来,一只只拆。
偏偏有的纸鹤物似主人形,虞璟不管时便乖巧停在她的肩上,待要拆时,腾地一下飞上天花板,让她看得见摸不着。一来二去,虞璟懒得理它,它又自顾自落进虞璟掌心,打一个滚,把自己摊了开来。
颜折袖也面临了同样的境遇。但她拆信后不看,随手揉成团扔进虞璟怀里,满脸郁闷兼烦躁。
虞璟问她:“不看吗?”
“谁要看他的信!”
“那你何不干脆烧了?”虞璟打开一封信,里头洋洋洒洒写了数百个狗爬般的字,看了便觉眼睛疼,总结起来也就八个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虞璟将纸对折两次,叠成一摞塞入乾坤袋中,继续道:“纸鹤上虽附了兄长一点真气,但未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颜折袖揉纸团的动作一顿,奇异看她一眼:“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鼓动我接受晏子楚的人是你,让我一把火烧掉他信的人也是你。”
虞璟的眼神比她还要奇异:“相爱的两个人要在一起,但不想看的信就可以不看。不对吗?”
颜折袖垂下眼,有一层阴翳拂过她的眉宇,但很快便拧眉扬声:“当然不对!哪里都不对!我看你最不对!再有……他的信我已经扔了好多了,只是后来的信一封有半封都是写给你的,我才没扔。”
“哦?”虞璟眉心微动,“多谢。”
“好端端谢我什么?”
“一谢你为我留信,二谢——”虞璟微笑,“你终究还是看了兄长的信。”
“闭嘴!”颜折袖的脸色绯红欲滴,“那是十万火急的信。”
“是是……”虞璟随口应她,“只是兄长的信缘何不直接寄到我手上?”
颜折袖拆了半天信,只觉口干舌燥,干脆做了撒手掌柜,坐到一旁去喝茶:“这还不得问你自己。你到底是去了哪里?连这些信鹤都找不着。”
“在师尊那里,不过那山确实是高了些。”
“请问虞姑娘师承何处啊?”
“囚恶峰执夷君。”
“噗——”
虞璟立时御气,袖摆鼓荡,仿佛白练横空,将茶水击出窗外。
颜折袖被呛得喘不过来气,虞璟本欲耐心等她咳完,然而很快就被对方反握住手,颜折袖面色凄惶,眼神空茫:“告诉我,我到底是疯了还是听错了?”
虞璟生怕一个不对,真把她吓疯,只好道:“是你听错。”
颜折袖大舒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就说我年纪轻轻,青春貌美,怎么会好端端疯了。”
虞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对了,我正想问颜姑娘,要如何才能让一个人对我情真意切,最好是难舍难分呢?”
颜折袖美滋滋继续喝茶:“这要依对方是男是女定了。”
是男是女?
虞璟思索片刻,坦言相告:“对方不是人。”
“噗——”
虞璟再次挡开茶水,继续道:“不过应当算是雄性。”
“……你就不让我喝口安生茶是不是?”颜折袖“啪”地一声,把茶杯砸回桌面,然而一触及虞璟的目光,心头那点火气忽然就散了,她叹了口气,“算了……你坐下来,我慢慢说。”
“哦。”虞璟依言挨着她坐下。
“雄性……就当是男人吧。这个问题你倒是问对人了,”颜折袖纤指绕着肩头一缕长发,“我和男人打了十多年交道,没人能比我更了解男人。”
十多年?
虞璟心中一动。
单看外表颜折袖约莫廿岁。
虽说修道者能可青春永驻,但参与择珠会其中一项要求便是骨龄不超三十。
颜折袖今年至多三十,也就是说她从十多岁就开始……?
虞璟未及细思,便被颜折袖的话语吸引过去。
“你的要求,说好处理也好处理,说难处理也难处理。”颜折袖说到此处冷笑一声,“男人是没有真心的生物。和他们谈情,是痴人说梦。可悲可叹的女人啊,剖开胸膛捧出自己血淋淋的一颗心,以为对方也会用真心交换,却往往遭逢被撇在污泥脏水中的命运。”
“所以,你寄于希望对方情真意切,倾情相待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这……”
“别急啊。”颜折袖眼中倏忽闪过一丝笑意,“情无法交换,要交换别样却是简单。你给他他要的,他也给你你要的,这样对你们两人都简单,岂不比论情更好?”
交换彼此需要之物?
那便算是交易了。
虞璟想起与影鬼前辈的相识,便是起源于一场交易,虽然尚未宣告终止,但仔细想来,确实可称得上“愉快”二字,于是点头认可:“你说得对。”
“不过人选是一定要好好挑选……要我说,别在那些眼高于顶的男人身上浪费时间,男人若是愿意为你付出,看他一眼,他就会眼巴巴黏上来,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也甩不走。”
虞璟连连点头,深觉颜折袖说得有理,受益匪浅。
但……要影鬼前辈与师尊甩也甩不走?
虞璟想象了一下那幕景象,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人选是变不了,而且他们也不会……那个、眼巴巴黏上来。”
怎么又变他们了?
颜折袖皱皱眉,心里有点打鼓。
不是人,算雄性,这会又多出来了人。
这丫头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颜姑娘没有遇见过棘手的人选吗?”虞璟若有所思。
“哈!笑话!你当我是谁啊!”
话音未落,颜折袖的神色微变,瞬息之间已然柔情似水,微挑的眼角泛出柔媚的水红,有种摄魂夺魄的魅惑之感。
芙蓉无艳体。
虞璟心知肚明,若她是男子,此刻或许便会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对颜折袖产生恋慕之情。
不过芙蓉无艳体当真能无往而不利?
兄长难道也是因此……
虞璟的嘴唇动了动,谁知颜折袖就像料准了她的反应一般,抬手在虞璟面颊轻拍一下,哼道:“别提他。如今你还是关心自己的事为好。”
“对。”虞璟霍然起身,语带感佩,“今日多谢颜姑娘,我这便告辞了。”
颜折袖无力摆手:“你叫晏子楚别再给我寄信就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虞璟拧紧眉,直到颜折袖被看得毛骨悚然,才启唇:“我或许,还需要颜姑娘助我一把。”
“什么?”颜折袖直觉不对。
虞璟抬眼,眸光坚定:“查明魔气真相。”
【场外记者问】
记者:请问两位的初见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小璟同学:一个交易。
小明老师:一个约定。
小璟同学:?
小明老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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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共从容·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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