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昼眠还是没能笑出来。他跑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撞上了级长。

级长是个小老头，才四十多的年纪鬓角就露出了白发，估计是被这群学生气的不清，所以平时他的脾气也很差，经常逮着人就一顿数落。整个年级私底下都叫他李逵。

李昼眠认命地站在原地，被这位抓到指定没些好果子吃。他刚停下，李逵就抓着他问：“哪儿个班的啊，上着晚自习呢，这么急急忙忙地在走廊上跑，打扰到其他同学学习怎么办啊。”

“A班的。”

李逵挑了挑眉毛，黑着的脸缓和了些：“跑出来干嘛啊？”李昼眠心里松了一口气：“上厕所，有点急，就跑出来了。”

“诶上周开全级广播我都不是和你们说了吗，在晚自习前就要上好厕所打好水，你瞧你们这些学生，没一个听的。经常偷溜出来上厕所什么的，也不想想浪费了多少学习时间。所以啊我说…”李逵数落到，李昼眠看他没完的样子急忙说人有三急，老师再见。说罢便向厕所小跑过去。

这小兔崽子…李逵摇摇头，接着去巡班了。

李昼眠一口气跑到男厕所，看着靠在墙上的沈青玉啧了一声。沈青玉不甘示弱地笑了一声，难说是嘲讽的意思多一些还是看笑话的意思多一些。

“怎么突然来到现实了，把我吓一跳。”李昼眠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只有他因为跑动而有些红润的脸，他的背后空无一人。他转头过去确定了一下沈青玉安然无恙地站在他身后，才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只有他能看见沈青玉。

李昼眠问到：“除了我没人看得见你？”“应该是吧。”沈青玉摊了摊手，“不过再过段日子我应该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

“正常人？”

“能吃能喝能触碰到现实的物体，我的身体也能实体降临到这个世界。”

“你别乱跑，别给我添麻烦。”

“安啦。我很安分的。”

李昼眠看着沈青玉没见过世面一样地到处逛着厕所这里凑过去看看那里跑过去瞧瞧，有些绝望地扶了扶额头。

沈青玉咳嗽两声，笑着和李昼眠带他去逛逛校园。李昼眠有些狐疑地看着他，开口问道：“你不能自己走开？”沈青玉无奈地说，“刚到这个世界，还不能离你太远。”

李昼眠抬眼打量了一下沈青玉，他和李昼眠印象里太子端正威严的长相不同，沈青玉的脸部线条很柔和，肤色白皙，嘴角噙笑，静静地站在他旁边看起来有些阴柔。

李昼眠听着心里有些痒，他总觉得沈青玉瞒着他很多东西，他的出现并不巧合。但李昼眠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身着长袍的人，忽然觉得没那么多所谓。

既然上天让他遇见了沈青玉，那他不必多问不必刨根问底，他只需要好好珍惜这份独一无二的奇遇。

李昼眠按下心中淡淡的疑惑，深吸了一口气。“走吧。”他叫上沈青玉，打算翘下半节晚修带沈青玉去看看A中。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就想带沈青玉去看看A中，或许是因为在这个科学的世界他遇到了不科学的事，勾动着他的好奇心想去不断的探索，了解沈青玉，想和他多相处一会，来证明这不是他睡着的一场梦。

他在男厕所门口探出个头，确定级长已经下去接着巡查别的班级之后偷偷从高二的教学楼溜了下去。沈青玉跟在他后面坦然自若地走着，仗着没人能看见自己就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楼梯间挂着的画像和成绩单。李昼眠对着这位大哥没话说了，自己一个人先跑下了楼，丢下沈青玉一个人在楼梯间怔住。沈青玉低低地笑了一声，双手提起长袍，跟着李昼眠跑了下去。

李昼眠一直跑到了操场，回头看了看黑漆漆的校道，怀疑沈青玉是不是没跟过来。他心里叹了口气，打算回去找找沈青玉，刚一迈步就感觉左肩被人轻拍了一下。

他一扭头，就看见黑暗中出现一张惨白的脸，长长的睫毛轻颤着，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脸。

好帅，所以他反手给了一巴掌。

但他忘了现在沈青玉只是个投影，他用力的一巴掌把自己摔了出去。然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帅脸就着实地挨在地上。

“…？”李昼眠躺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沈青玉脸上的笑意，看着沈青玉慢悠悠蹲下来看着他呈大字型生无可恋的样子。

“转了半圈，挺帅的，如果有手机拍下来就更好了。”

李昼眠瞪大了眼睛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沈青玉，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还躺在地上，立马起身拍了拍灰：“你怎么敢吓我的！”沈青玉面不改色地起身，嘴角弯着道：“没有吓你啊，我只是跟着小乌龟翘课来操场玩玩而已啊。”

“什么小乌龟？”

“从厕所里探出个头不像小乌龟出壳探头吗？”

“？”

李昼眠觉得自己疯了才决定翘课带着沈青玉来逛校园。他有点赌气似地转身一个人朝旁边走去，沈青玉无奈地摇了摇头，追了上去。

“喏，这就是我们的操场，一般般吧，话说前几届学生都把这足球场草皮破坏成什么样了，学校也不想着翻新一下。当没人踢足球是吧。”李昼眠踩着坑坑洼洼的足球场，小声吐槽着。

沈青玉觉得挺有意思的，“你会踢足球？”

“不会，就是单纯不爽这学校。”

李昼眠漫无目的地走着，说起来他入学了还没怎么逛过这学校，有好多地方他都没去过。他带着沈青玉往操场左边拐了进去，看上去似乎是个生物园。

生物园里立着几盏橘黄色的路灯，大概只是为了晚上看得清路，灯光并不是很亮，只够勉强让李昼眠看清脚底下的石板路。

“看上去应该还蛮漂亮的，好歹也是省里的重点学校，不至于设施办得太拉胯，就是不知道这生物园里是不是真的有小动物。”李昼眠摸着黑感叹着，“不过我想应该也没有，为了校园安全也不可能有些什么好玩的动物，顶多有几只昆虫和青蛙就顶天了。”

虽然李昼眠从小就对学校的生物园很不屑，但他还是带着沈青玉找到了生物园中间的小亭子，在仔细检查过木栏杆不太脏之后就一屁股坐了上去。沈青玉似乎有些心疼他的长袍会被弄脏，就这么站着看着周边的黑暗。

“喂我说，老看着周围干嘛，这又没啥小动物，摆饰用的假山和小喷水罢了，没意思的很……”李昼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到他身后的树丛中传来一阵骚动。

沈青玉看向李昼眠，指了指黑暗中的树丛。李昼眠的看着他们来的那条石板路，似乎有什么声音从路的尽头传来。

“喂喂我说，这高中真牛逼，养的动物这么大动静。”李昼眠强作镇定地从木栏杆上跳了起来，环顾四周发现只有来时的那一条路。

“……”

李昼眠认命地坐回栏杆，往沈青玉身边靠了靠。

声音越来越近了，李昼眠借着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到有个黑影立着，比他还高出一些。李昼眠脸都绿了，暗想这么大只那跑个屁啊，原地等死得了。

一道强光闪着李昼眠闭上了眼睛，但他悬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谢天谢地地感恩自己没丧生在某重点中学私自圈养的大型猛兽口中。

“喂同学，这个时间在上晚自习吧，怎么溜到这么来了，不会是谈了恋爱和女朋友来着幽会吧。我和你说上几届我抓了好多个，你女朋友呢？别躲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保安大叔把手电筒从李昼眠脸上移开，同时目光怀疑地在周围游荡着。

李昼眠现在脑子还有点懵懵的，什么谈恋爱什么藏女朋友。他被吓到半死还没缓过来呢。

保安看他一副呆呆的表情嘴里嘀咕着该不会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学生吧，也不对啊要真有点痴呆哪能考上这高中？难道是校领导的亲戚？

李昼眠适应了一下手电筒的强光，有些无语地开口打断了他：“叔，你想象力是在有些丰富。首先我不是脑瘫，其次，”他顿了顿，沉默了一会，“我迷路走到这里来了。”

保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他也瞪大眼睛看着保安。

“现在年轻人还真是…好兴致呵呵。”大叔惊奇地上下瞧了瞧李昼眠，李昼眠有点无语，谁家保安见到学生逃课不先抓起来而是在这和神经病一样地瞎扯。

“大叔我承认了我逃课了，学习压力太大你明白吧，所以想出来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你懂的，当没见到我就行。”李昼眠正经了些，打算和这保安求求情，没想到这保安好说话的很，也没问他是哪个级哪个班的，就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李昼眠四周找了一圈，发现沈青玉不见了，他看了看回去的那一条小路，两侧昏黄的灯光照着有些让他不自觉地起了鸡皮疙瘩。

他压低声音对空气说道：“你快出来探个路，太黑了我看不见。”

沈青玉穿着青色的长袍的身影慢慢从空气中勾勒出来，李昼眠饶有兴趣地看着沈青玉的身体慢慢凝实，“出来吧，我的神奇宝贝。”沈青玉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神奇宝贝是什么？”李昼眠笑了两声，“没事儿，带路去吧小王子。”

“同学你搁那嘀嘀咕咕啥呢，还不回去我记你名了啊？”保安的手电筒又照到了李昼眠身上，他连忙点了下头，快步跟上沈青玉，省的这位大哥跟个鬼一样的吓他。他喘了喘气，放慢脚步和沈青玉并肩走着：“我说沈青玉，太子怎么穿的是青色的袍子，我记得电视剧里皇帝的儿子们穿的都是别的颜色的啊？”

沈青玉有点奇怪地扭头看了看他，轻声道：“叫你不认真听历史课，周朝的开国皇帝沈商行从小就住在一条叫清河的小溪旁，他出生那天据说天降神光，坠到河中掀起大水，汹涌的河水冲破了沈商行父母的家门，奇怪的是水冲到沈商行母亲的身边就停了下来，于是村子里的人都说沈商行是玉帝老爷在人间降下的天兵，派来人间整治当时混乱的朝廷的国家的，后来沈商行推翻前朝统治攻破建业城门时想起他出生时清河水环身，便取了清字的右半边做了周朝的国色，太子们都穿青色的袍子以示周朝传承。”

他的声音很轻，音色中带着一点颗粒感，在夜风中听着有些沙哑，像是拨动算盘上的木珠，让人听着有些心痒。

李昼眠静静地听着，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些对他很重要的事沈青玉没告诉他，尽管沈青玉是很认真地在告诉他周朝那些记录在历史课本上的往事，但李昼眠还是觉得沈青玉对这些往事怀着一种难言的情绪。

像是郑重，像是一位皇帝面对自己的国家时的威严，又像是一位垂暮老人独钓江头的落寞。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沈青玉，你是不是想回去看看？。”

很奇怪，明明平时他自己是那种情绪比较内敛不爱表现在外的人，对别人的情绪也不太敏感，但此时此刻他就是觉得沈青玉好像很想回到周朝，准确地说，想回到那个属于他本身的世界。

沈青玉歪了歪头，似乎恢复了平时嘻嘻哈哈地样子，笑着开口道：“当然想啊，不过过都过来这个世界了，怎么样也得呆一会再回去吧。你还没好好带我看看一千多年后的繁荣昌盛。”

李昼眠松下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皱起的眉头，点了点头，有点抱怨地说到：“凭啥只能你自由来回两个世界啊，你那边我啥都看不到。”沈青玉摇了摇头：“你总有一天能看到的。”然后他忽然加快了脚步，迎着异世界的风走在了李昼眠前面。

逆着光，李昼眠看着他的背影，深呼吸了一口，眨了眨眼，似乎想好好看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