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正是挖笋时。
一人一仙加两鬼蹲在一排,托着脸看着鹤放挥着锄头。
“忘带麻将了,咱们四个正好凑成一桌。”灼异道,“边打麻将边看将军挖笋。”
就算这个场景再新奇,待到鹤放挖到近百个的时候,他们也都见怪不怪,倦怠了。
“你挖三四个就能赢他了。”清渺打了个哈欠,“非要挖那么多做什么?”
磨前的驴变成耕地的牛,还挺高兴。锄头都快被他抡出火星子了。
“你不懂。”鹤放挥着锄头,越挥还越兴奋,“对于他这样的人就要绝对碾压,不然他总有借口,然后时不时地挑衅一下。”
“何必跟他一般计较。”
“他以为他在欺辱谁呢。既然这么没见过世面,本将军就让他开开眼界。”
清渺想起刚才米芸福跟她说的悄悄话。
王现已这般看不过鹤放的原因,无非就是出身世家,自负盛名,结果来到山河堂后发现自己不是最受关注的那个,眼红了。
她摇摇头,真不懂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到底有何用。
清渺拍拍身边的灼异:“我觉得你们之后每次来都会看到更出乎意料的事情,所以下次来请带上麻将。”
灼异一扬眉:“你这小仙,很对我的脾气。你会玩哪种打法?”
“都不会。”
“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走了。”
鹤放无情将他打断,将锄头杵在地上道,“这里差不多都被挖光了,换个地方。”
清渺站起身,拍拍裙上沾的土:“你还要挖多少?不会要把山上的笋都挖完吧。夫子会不乐意的。”
“那也是他让挖的。”
鹤放一扬锄头,扛在肩上。
还好灼异反应快,身体往后避过,否则脸上就要挨上一锄。
“你们还不回忘川?”
虚演道:“不急,不急,我们还想知道比试结果呢?”
鹤放目光一凛:“你不知道结果?”
“万一那人如有神助呢。”
“哪个神都没有那个能力。”
说完,鹤放转身走在最前,一会儿仰头看看高大树木的品种,一会儿踢踢地上的泥土,寻找着灵笋,颇为认真。
话虽如此,虚演也知道没有哪个神有那个能力。
除非天帝下凡。
所以他们两只鬼也就不太在意过程,闲得无聊拌嘴打发时间。
而达恭仁则顶着黑眼圈,快进入梦乡,走着路像鬼一样飘荡着,身上的灵光忽明忽暗。
林中更为寂静,刚才还有灯光火烛掠过,现在整座山上却是连人影都不见。
身旁的草地传来沙沙声。看来这个地方应该有不少灵笋。
一点荧光从她眼前掠过。
这还是她上山以来第一次看见萤火虫。
清渺上前两步,却隐隐感到不妙。
普通的萤火虫忽明忽暗,可这个好像有些亮,甚至刺眼。
就在清渺思忖时,那萤火虫极为迅猛地朝着鹤放的方向飞去。
“小心!”
清渺纵步一跃,抬手将鹤放推个踉跄。
那“萤火虫”失了目标,掉头向她飞来,她抬手阻挡,却觉脖颈一痛。
“哎哟。”
清渺捂着脖颈,轻呼一声。
一道符篆从她耳边擦过,轻微的烧焦味冲入她的鼻腔。
顿时有些头晕眼花。
鹤放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用二指在她胸前的穴位上点了两下。
“我看看。”
伤口很小,几乎看不到,可鲜红的血珠不断涌出。
“引魂蝇?”灼异探着头,观察着伤口。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鹤放双唇紧抿,取出腰间的瓷瓶,捏开清渺的嘴,将两滴灵涎滴进她的口中。
引魂蝇是魔界的东西,它会从人的耳朵飞入体内,从而使人丧失自我意识,被引着行动,犹如傀儡。偶尔也会咬人,比如在它觉得受威胁时。
“毒液进入身体后,会使人暂时精神恍惚。”鹤放扶着她的肩膀问道,“你有没有哪里觉得不舒服?”
“呵呵呵。”清渺仰着头,瞧着他笑,“我没有事。”
“……”
鹤放嘴角抽了抽:“你自己感觉不到吗?”
“感觉到什么?呵呵呵呵呵。”清渺道,“我就是腿有点软。其他的地方没有异常。呵呵……”
精神恍惚的症状就是傻笑……
这也是第一次见到。
鹤放扶着清渺的胳膊,让她倚树而坐。
“半炷香就会好,你别怕。”鹤放道,“抱歉,是我疏忽了。”
“我没怕,我挺好的呀。哈哈哈哈哈。”
清渺双眼似弯月,眸中像是盛着星子。她咧开嘴笑着,肩膀随之一颤一颤的。
鹤放看着她身体没有异样,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长舒一口气。若是今日没有挖灵笋取灵涎,那后果还真是不堪设想。
这种东西,脱离魔界的环境很快便会死亡,所以很少出现在人界。也便鲜为人知。
鹤放看向身后的达恭仁道:“你回天庭将这件事禀告给天帝。”
达恭仁捏笔的手一顿,问道“将军,你现在在这里,我还要记录……”
“现在情况紧急,你直接去,看陛下怎么说。”鹤放道,“而且我觉得这里可能不止有一只引魂蝇。”
“你现在没有灵力,一人可以吗?”
鹤放也不应,拿出一沓的符篆。他咬破手指,将血滴在上面,而后一扬手。
黄纸散落。
他阖上双眼,伸出二指,轻点眉心,口中默念灵诀。
山风四起,吹起衣袂,红色的发带随乌丝一同飘动。
鹤放倏地睁开双眼。
唰——
符篆向周遭飞去,只留下一抹残影。
达恭仁咽了一下口水,自己刚才好像质疑了最不该被质疑能力的人。
他不再犹豫,转了一个身,消失在原地。
“虚演你留下照看清渺。灼异,你我分两个方向,将在这座山头的所有学子找到。”
灼异一抱拳,道:“是,将军。”
“放心吧,将军。”
鹤放垂眸,看着还在傻笑着的清渺。
“呵呵呵,我没事,你快去吧。”
她现在是中毒神志不清,还是让鹤放忍俊不禁,弯了嘴角。
“寸步不离。”他再次叮嘱虚演,而后不再耽搁,转身往林中走去。
现在不仅没有灵力,连个兵器都没有,只能靠着符篆来救人。
他寻着烧焦的味道探去。
丛林深处,烟雾缭绕,混沌不清。
不远处,白色的身影连成一片,缓缓向他走来。
他们个个神情呆滞,动作僵硬。
看来他想得没有错,只不过他来得晚了些。引魂蝇已进入他们的身体。
鹤放站在原地,看着周围的人群逐渐将他包围住。
他轻叹一声。
打架倒是容易,只不过还不能伤害他们分毫,还真是考验他的下手力度。
鹤放掏出所有黄纸,将其一展,给自己扇着风。
“好吧,大家一起上吧。”
身影冲散烟雾,在人群中穿梭。
面前二人一齐挥拳而出,鹤放以掌心相接,化解其力,倏而手腕翻转,抓住他们的小臂,一扯。
那二人向前一扑。
鹤放抬手将符篆贴在他们的脑门上。而后他双手抵着他们的胸口,将他们扶稳站好。
此时,身后劲风袭来,鹤放猛地侧身,状如“鸡爪”的手指从他耳边擦过。
鹤放沉肩坠肘,向后挥去,撞其腰腹。
那人向后仰去,手中的灯笼划出一道弧线。
鹤放抬脚一踢,再稳稳接住。
他弯下腰,用幽暗的光照亮来人的面容。
是那个没有眼色,没事找事的王现已。
“啪——”地一下,符篆拍在他的额头上。
这一声极为响亮,像是拍碎青石板,很难说不带着些感**彩。
王现已的瞳孔倏地闪过绿光,而后双眼一对,依旧神志不清。
额头上的符篆燃尽,最后化作青烟消散。
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一脚深一脚浅,极为不利索。
怎么还有没有解决掉的?
鹤放霍得起身,将来人的胳膊反剪在其身后。
“啊啊啊啊——”
听到声音,鹤放才发觉不对,急忙放手。
“抱歉啊,我没看清是你。”
清渺揉着胳膊抱怨道:“你下手也太重了。”
“你走路声太像傀儡走路的声音了,一时没有分清。”
“没办法,我手脚还麻着呢,哈哈哈——”
鹤放:“……”
不仅手脚利索,连笑还都止不了。她声音沙哑,笑声里满含幽怨和无奈。
“你就不能给她找点水?”
面对鹤放的指责,虚演将头往前一伸,无辜道:“将军,我也是初来乍到,我怎么知道哪里有水啊。而且你让我寸步不离。”
鹤放抬手,略过他的解释,转头又道:“你既然还没好,就歇着,过来做什么?”
“我来这里帮你。哈哈——”清渺道,“我等得都没耐心了。”
“我用符篆灭掉了引魂蝇,还要给他们喂灵涎。”鹤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不放心道,“你行吗?别喂多把人喂死了。”
“我行。”
清渺抬手接过,走到离得最近的学子身边,她僵立片刻,才认出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人是王现已。
“这个最后再喂吧。”
鹤放弯了弯嘴角,将灯笼塞进清渺手中,同样略过王现已,走到其他学子面前。
约莫一炷香后,他们已经给所有人喂完灵涎。
灼异飘荡回他们面前,抱拳行礼道:“将军,我将这个山头寻了三遍,没有再发现被引魂蝇勾魂的人了。”
鹤放点头,看着行动自如却依旧神情木讷的学子。
“到底是谁做的?”
“不知。”灼异肃声道,“不过看来魔界的人已经知道将军在这里历劫,所以定要万分小心。”
鹤放低头思忖着。
在天帝将他踹下天界之前,魔尊正受伤闭关。
这也是鹤放请旨,一举歼灭魔界的原因。
现在他下凡时历劫,魔界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干扰神仙历劫,那就给了天界出兵的理由。现在挑起两界大战,他们处于劣势,得不偿失。
不过,就在他历劫的地方出现魔界的引魂蝇。
怎么想,都不像是巧合。
“我明白。”鹤放道。
虚演上前一步,温声道:“将军,事缓则圆。还是多听天帝陛下的罢。”
“是啊,末将等人生前能跟着将军,那也是风光。”灼异朗声道。
鹤放盯着他们二人衣服上的血迹,却是不敢抬头。
良久,他抬起手,像往常拍他们的肩膀,可手指却从他们透明的身体中穿过。
鹤放急忙收手,像是被烈火灼伤。
他心中五味杂陈,此刻却是被迷茫占据上风。
他想不通,为何这么好的时机,陛下却怎么都不同意他攻打魔界。
即便,他愿意付出他的一切。
包括性命。
“我明白,你们回忘川吧。”鹤放道,“出来这么久对你们也不好。”
灼异与虚演相视一眼:“好,将军,你多保重。”
他们刚要离开,却听身后一声:
“哎,我的灯笼怎么在你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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