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蓁死的时候是猝不及防的,至少她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死的这么……平平淡淡又凄凄惨惨。
难产而亡,对于女人而言似乎是平常事,就连荀蓁当年怀着扶苏时,她也这么告诉过自己,可是上天显然没有上次这么眷顾她,于是在她十八岁这年,在她刚刚过了生辰不久,她就死在了咸阳宫里,连带着还有那个与世间无缘的孩子。
荀蓁记得她死的时候是在四月末的夏初时节,那一年的夏天很冷,冷到她院子里的桃树迟迟不开花,以至于她春夜里都盖了两条被子。
那年发生了很多事,都足以载入史册,不过说起来,最惊心动魄的还是——秦王政加冠亲政。
加冠后的秦王平定了嫪毐之乱,迁太后到雍地的萯阳宫,后来听了齐人茅焦的进谏,和太后和好。
不过这些其实是和荀蓁没什么关系的,虽然她是秦王的妃嫔,但……她已经死了,而秦王政——这个注定不凡的男人又显然对她没有什么感情,如果非要说有关系,大概就是扶苏很有可能在几十年后继承秦王的位置,然后……然后成为另一个秦王。
说起来,荀蓁觉得秦王政没感情才是正常的,这样一个帝王……若是真心喜欢那个女人,为她空置后宫,荒废朝政,荀蓁曾经想了想那个画面,最后还是觉得不可能。
嬴政最爱的是还是他的江山,当了始皇帝多年背后灵的荀蓁可以肯定这个事实。
这世上,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匹夫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世间才会有那么多的薄情郎。
荀蓁也不觉得她当秦王的妾室如何,毕竟已成现实,只是如果再来一次……荀蓁看着巍峨庄重的咸阳宫,头一次想了这个她生前从不曾想过的问题,然后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这样,即使秦王政会成为后来始皇帝,成为这史书上任何溢美之词都难以形容的帝王,她也不要他。
她还是好好活着吧,至少让父亲和老师不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咸阳宫的宫女们是荀蓁消息的重要来源之一,主要是各种绯闻,小道消息,绝大多数都是真的,当然不乏部分传来传去完全传变形的奇闻轶事,只是随着秦王政称皇帝,在遭受了几场刺杀后,荀蓁听闲话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了,毕竟不是谁都有胆子冒着受罚丢命的危险多嘴多舌的。
而今日……,荀蓁想着路上小宫女们的窃窃私语,步入了宫殿。
年近知天命的男人除了略带斑白的两鬓,几乎看不到岁月的无情,或者说,流光总是偏爱这个男人,他所经历的总会让他更富有魅力,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又被日渐沉重的威视覆盖,荀蓁看着兰锜前抚摸着纯钧的帝王,一时有些晃神。
不过只是一会,荀蓁便回过神来,她仔细观察秦皇,见他并不像宫人嘴里那样生气,或者说……,荀蓁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内室,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始皇帝自然是舍不得他的儿子的,当然他更舍不得他的江山,所以为了江山委屈儿子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荀蓁一时思绪混乱,不过还是认为始皇这是在锻炼儿子,至于别的……,随着男人抚摸纯钧,荀蓁的脸色渐渐不好了起来,如果说现在有人,不或者有什么能看到她,大概会发现她脸颊上有隐隐的绯色。
在快要压制不住纯钧的异动时,嬴政终于松了手,荀蓁忍不住松了口气,她早就发现,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与纯钧的关系在逐渐密切,她……似乎能操纵这炳绝世宝剑。
纯钧是稀世名剑,如果说荀蓁之前还不以为然的话,那么那些年就再也不能更确信这个事实。
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在死后,魂魄不散,留在这咸阳宫数十年?
至于她为什么偏偏附到了纯钧上,荀蓁也有些疑惑,名剑是名剑,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虽然说纯钧的确算是她的剑不错,可之前纯钧也有主人,那些人呢?
荀蓁不得而知,又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即使再怎么心存疑惑也只得按下不提。
“扬其华,如芙蓉始出,观其纹,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于塘,观其断,岩岩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
嬴政看着薛烛判为,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鑪,天帝装炭;太一下观,天精下之。欧冶用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所铸的纯钧,久久不语。
纯钧的确是名剑,围绕在这把剑上的传闻与泰阿,湛卢,干将莫邪相提并论也未尝不可,毕竟同是欧冶子所铸之剑。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他珍而重之放在这里,只不过这终究是扶苏生母之物,寻常之时,就是嬴政也只佩泰阿。
扶苏他……,想起被自己赶到上郡的长子,即使是皇帝一时也有些无奈。
“如果你在天有灵,就……让这孩子长点教训吧!”嬴政眉头仍皱得紧紧的,显然知道把希望寄托在死去多年的人身上还不如他亲自对儿子耳提面命。
说完,便收剑入鞘,唤赵高进来。
“传令,赐公子扶苏纯钧剑,令其即刻前往上郡,不得延误。”
秦二世三年春,下邽
内史下邽在渭北,孝公十年,秦伐土邽戎,于渭河以北置下邽县。
阳春三月,桃李始华。
郑庄不是第一次来看荀蓁,可这次却是他来的最光明正大的一回。
“我能在朗朗乾坤之下来见她,还是托了师兄的福。”
“这么多年了,你嘴还是这么毒,不怪她当年要打你”盖聂摇摇头,似是无奈道“要是她听到了,不定还怎么着呢!”
“只可惜啊!荀蓁她听不到了”说到这,郑庄一反常态地笑了笑,他起身,看着四周新添的建筑,以及外围的守墓人,收了笑,眉目极淡,“唔,她现在也是太后了,皇帝还率百官亲自来祭拜,听说还准备给她写传,这也算……死后哀荣?”
若旁人说这话,顶多是羡慕嫉妒恨,可换了郑庄,盖聂觉得这是在嘲讽,虽然某人的声音很平淡,可做了多年的师兄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自家师弟。
郑庄就是在嘲笑!
“如果有下辈子,荀蓁,你可千万别生得这么好看了,如果你要是长得一般,哪有春申君怎么可能把你送到咸阳宫?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更不至于生个孩子就丢了命”郑庄说到这,没顾师兄盖聂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到“干脆下辈子当个男人好了,然后你去欺负别人……”
“小庄,到时间了”
盖聂看了看天色,知道是时间走了,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郑庄点头,随意道,他看着坟墓,说了最后一句话,“幸好你死的早,没和他合葬,我觉得对你而言也也是幸事了。”
郑庄想起同发臭的鲍鱼一同回到咸阳的始皇帝,沉默了会想,以荀蓁的性子,哪怕再看淡世事,无所谓,也受不了这个。
身为师兄,他不会把扶苏当成荀蓁的幸事,相比与扶苏,他更希望自小长大的师妹能够长命百岁,开开心心,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除了史书中的一笔,世人的一句红颜薄命,就什么也没得到。
活着才是真实的,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不然始皇他怎么会不死心地找不死药呢?
始皇帝薨,时内有李斯,赵高之乱,外有诸国余孽窥伺,后帝率军南下,诛赵高,李斯,废胡亥,帝立于咸阳,称二世,时山东诸孽叛乱,又三年乃平。
——《史记——二世本纪》
九年,彗星见,或竟天。攻魏垣、蒲阳。四月,上宿雍。己酉,王冠,带剑。……是月寒冻,有死者。
——《史记 秦始皇本纪》
重查了万年历,前238年四月己酉是四月二十一日,前238年5月23日。
我自己没有本事算,
荀蓁年龄是十七周岁,只是按照古人习惯,出生算一年,算18岁,不然的话就是十四周岁就怀孕
人生艰难,终于发上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前缘误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