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大的勾栏,飘飘楼。
客人还未至,老鸨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今日是什么风,竟将这样俊俏的郎君吹了来。”
书寒鸦回笑道:“自然是这楼上的美人风。”
“公子真是妙人啊!今日只怕我这楼上的姑娘要为你打破头。”勾栏老鸨说的从来都是让人舒坦的话,听听就罢,若是当真便是个蠢人。
书寒鸦临上楼前,还不忘身后之人,“这两日王大人辛苦,今日在下请客,大人可别推辞。”
王道非不接话,靠在门口又做起门神。书寒鸦递给老鸨一锭银子,向她使了个眼色。
老鸨在这**多年,什么样的达官贵人没见过,自认已经百毒不侵。可偏偏碰上面前这个人,一双星眸眼波流转间,竟让自己差点失了神。
但到底已逾不惑,不至于被小年轻迷了眼,何况比起人,小年轻手里的银子自然更好看。定定心神后老鸨接过银子,呦呵一声“姑娘们快出来迎接贵客”,安排好正主才去招呼门柱子。
王道非只瞪了她一眼。
老鸨面露难色,与他商量起来:“大人啊,您在这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
“别在这里烦我我自然不会找你麻烦。”王道非粗声道。
“是是是......”老鸨的声音突然变得颤抖,脸上也都是惊慌之色,吓得躲到王道非身后。
王道非狐疑地顺着她惊恐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怒目圆睁,手中长剑已蓄势待出,隐含风卷残云之势。
糟了!王道非赶忙出声制止:“师妹,你听我解释!”
“王道非,你给我的剑解释去吧!”
两人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双剑交锋火花四溅宛如烟火,书寒鸦在二楼看得不亦乐乎,“青城山的弟子果然不俗。”
一旁轻纱裹身裸足摇曳而来的美人儿摇着手中的羽扇娇嗔道:“我瞧着公子年纪不大,就不像是风月场所里游荡的人。原来真是个孩子,找高地来看戏的。”
书寒鸦闻言放下幔帘,转身亲自斟酒向她赔礼请罪,“是我失礼,还请紫衣姑娘海涵。”
紫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冲他扬了扬手中的空杯,笑颜如花,“方才姐姐说错,像公子这样知情识趣的大度之人真是越来越少。”
先头的取笑书寒鸦不在意,现下的夸奖自然也不会上心。
眼前的客人不是真来找乐子的,紫衣一眼便知,她同样也没有旁的心思。倒不是因为两人年岁有差,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她根本不在乎。
只是因为她觉得像书寒鸦这样的人若只是春风一度再见陌路,实在遗憾。
两人推杯换盏,谈天说地,其乐融融。
“我听闻各大赌坊如今都在下注玄机大会谁能获胜。”
紫衣拢了拢衣衫往书寒鸦旁边靠了靠,打听道:“公子现在号称赌界小神龙,有什么内部消息也带姐姐发发财?”
书寒鸦以手掩唇虚伏在她耳旁,“藏景肯定是第一,但墨羽也会进。到时候姑娘去下注,也顺带帮在下的那份捎上,权当是对我的谢礼如何?”
“不是说好只收一个徒弟,怎么进两个人?”紫衣不解,还未等到答案,房门突然传来咕咚一声。
紫衣抽身起来打开门,见是客人醉酒不小心碰到,便回头解释道:“是从外域来的客人,整日宿在这里,不妨事。”
“对面是哪位大人?”书寒鸦却是火眼金睛,透过门缝都将对面同样被撞开的房门场景一览无遗。
紫衣循声望去,只见对面房内有位玉冠锦衣的老爷正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这快活却因箭察司的到来戛然而止。
紫衣冷哼一声,“砰”的一声关上门,“那是朝中的礼部尚书,可惜箭察司的来了。咱们圣上自己后宫佳丽三千,却不让底下的官员取妾过二,也不许他们游荡花丛中。这不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她的一张嘴本就极是厉害的。
“最近都有哪些大人来过?”
紫衣倒酒的动作微顿,声音也虚了起来:“你不会怀疑......放心吧。那肃慎人不是奸细,来这里天天醉酒就没有清醒的时候。何况他一来,箭察司的狗就围了上来,哪里容他作乱?”
“你对箭察司有意见?”书寒鸦察觉到她语气中明显的厌恶。
“这国都有喜欢他们的吗?不聊这个。倒是公子你,怎么还关心朝堂来?这国都到处是箭察司的人,你可别犯糊涂啊。”紫衣媚眼如丝,兰花指隔空点了点书寒鸦。
书寒鸦用手中的纸扇将她的手指按下,“紫衣姑娘误会我的意思,我只是突发奇想到一个从内部击溃外域各部族的方法。”
“奥?这满朝文武都解决不了的事,你个毛头小子却有主意,我倒要听听看。”紫衣不是奉承,确实是有兴趣。
书寒鸦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说出计划:“在下也是刚刚才有所感悟。你看这国都多么繁华,勾栏赌馆、灯会杂技、美食佳酿,应有尽有。从贩夫走卒到皇亲国戚,甚至连带皇帝,都无法拒绝这些游乐赏玩的诱惑。”
“食色性也不足为奇。”紫衣这话却是正理。
书寒鸦没有反驳,继续道:“一个国家的溃败往往是内部开始的。若是肃慎那里也有这么一个小国都,那他们的官员一定也会沉迷其中流连忘返,失了征战的心。尤其是那黄丨赌丨毒,沾一样便从此脱不开身。他们不是有猛将和烈马吗?那就开一个竞技场,用猛士对猛士、烈马对烈马。”
虽是闲聊,紫衣却倒吸一口气。她虽出身青楼,但也不是毫无想法之人,她代入想想,只觉得若是如此,那游牧民族可能会成为毒窝。
不过她毕竟现在只是个青楼女子,抛开繁杂的思绪,只当个乐子听。这个话题再聊下去有点危险,紫衣起身坐到古琴前调整琴弦。
“公子说的极有道理。但那都不是我等平头老百姓该考虑的,咱们啊只管饮酒作乐便是。公子喜欢什么曲子,我为公子弹奏一曲。”
“素来听闻紫衣姑娘在音律上面无人能及,在下这刚好有个曲谱。”
书寒鸦将那三张分别写着【宫】【角】【徵】的素白罗纹纸放到紫衣面前,“不知姑娘会不会弹奏?”
紫衣拿起那几张纸看了看,狐疑道:“这虽是音阶,可不成谱如何弹奏?”
“姑娘有没有认识的能人能够仅用这三个字谱成曲?”
紫衣摇摇头,突然心思一活络倒真想到个人:“国都第一美人秋素素公子可知?听说论琴棋书画无人出其右,公子不妨去碰碰运气。”
“哎呀!”书寒鸦以扇抵住额头慨叹一声,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怪只怪秋素素平日里没个正形,让人总是会忽视她的才能。而且现在不仅有个秋素素,李长君在这方面应该也不差。
“今日一会受益良多,在下尚有他事,先行一步。”
他要走任谁也留不住,紫衣却是难得地亲自将他送下楼。
天色已晚,大堂内只余两桌客人,看来都是打算不醉不归的。他们怀里搂着姑娘,迷离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大堂中间的台子上。
一个手持酒壶衣衫半敞肥肉横生的中年男子正踉跄着在胡言乱语:“纵然是叶随风可能被那四人所害,难道叶随风就是干净的吗?那个他的什么后人所用的招式都是他兄弟的绝招,他的兄弟们坦诚以待,他却将兄弟们的绝招偷学了去交给旁人,他才是真正的伪君子。”
一股寒意顿时激地紫衣身形一颤,她抬眸见身旁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神刹那间已变得深不见底。
紫衣暗道不妙,飞身一跃来到那个男子身后,一脚将他踹的朝前趴去,正好磕在地栿上,嘴里顿时变得血肉模糊。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评价叶随风。”紫衣嗤道。
有人却替那酒鬼帮腔:“紫衣姑娘,他说得也不无道理。”
这位出声之人倒是卖相不差,看起来像是哪个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时扮演起了中立的角色。
紫衣扫视一圈,哼笑道:“诸位都是和叶随风同时代闯江湖的吧?”
“那又如何?事实摆在眼前,我们可没有胡乱冤枉他。”后头出声之人不屑一顾道。
紫衣走过去用纤巧的手拍了拍他的脸蛋,“望尘莫及的感觉不好受吧?不说今日,平时都没少听你们编排他。”
“你们女人就只会被他的皮相蒙骗,一句武林盟男女平等就是为了讨女人欢心好让你们心甘情愿送上门。”有人愤愤不平道。
他越生气紫衣却偏偏越高兴,“那确实,瞎子在阁下和叶随风之间都会心甘情愿选叶随风。”
“你!”那人被紫衣一激顿时拍散桌子挑动起事端,“这里都是服务男人的婊子,怎么还敢对客人无礼?尔等堂堂男子汉难道真准备让这个女人骑到自己头顶撒尿吗?”
“就是,我们是客人!”
“没有我们男人保家卫国,哪有你们的富贵日子!”
有不少男人情绪被挑动。越是没有权威的人越害怕别人落他的面子。
二楼的客人听到动静也纷纷出来瞧热闹,只不过他们只是静静看着,不置可否。
“紫衣姑娘大家都是老顾客,要不然你道个歉,就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
先头那个中立人出来打圆场,只是他话音未落,突然人就飞了出去。出招之人用了猛力,他着落的桌子顿时散成碎片。
紫衣袖中剑暗自收回,扭头看向门口出招之人。
来人一身道士装扮,长眉入鬓,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如同她今日的客人一般,紫衣诧异地扭头看向那相似的眉眼。
书寒鸦的视线也落在门口的李长君身上,身后还跟着秋素素和吴业光,看起来像是恰巧路过。
“都说堂堂七尺男儿保家卫国,元城边关多有不平,尔等既如此自傲必有资本,即刻起就征尔等为兵前往边关御敌。”李长君字字珠玑、虽声音不大却落地有声。
人群中不免响起质疑声,“你是什么人?”
秋素素甚是机灵地上前,屈膝行礼,“臣女拜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公主能来青楼?想唬谁呢!”又是一道质疑声,只不过那声音已经有些飘。
恰巧此时箭察司的人从楼上下来,李训跃见状赶忙上前下跪行礼,“属下见过公主殿下。”
“李训跃,想必你刚才已经听清楚了,照做便是。”李长君吩咐道。
“是。”李训跃没有丝毫迟疑。
最凶狠的箭察司,最麻烦的金箭使者动手,堂中之人顿时明白自己这是无从逃脱了,当即求饶声一片。
“公主殿下,饶命啊,小人胡说八道。”
“小人也是胡言乱语。”
“小人什么都没说啊,都是他们说的!”
任他们怎么告饶,李长君却是只留给他们一个望尘莫及的背影。
“好厉害的公主殿下。”风波平息之后紫衣评价道,“她虽是用权,但也一下子就切中要害,打蛇打七寸。”
这些男人只想不劳而获其他同胞的成就,然后说一句“我们男人”如何优秀,却绝对不情愿自己去吃苦受罪。
“紫衣姑娘,书某还有其他要事需先行一步,再会免送。”
“唉——”紫衣还想多问几句,可惜人已经消失在夜幕中。
“这叶随风的事你倒是说说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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