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寒鸦竟然是朝廷的二元,任谁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可我记得会元不叫书寒鸦啊。”太傅抢先质疑道,他虽然帮了一把书寒鸦,但也要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草民本名叫书齐天,因为年少轻狂想去江湖扬名立万,又怕自己技差丢了朝廷的脸面,所以才化名书寒鸦,也不敢告知别人自己会元的身份。"书寒鸦老实交代。
这个名字听得万乐帝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只能在心里安抚自己总比李寒律好。
李训跃闻言即刻上前单膝下跪争辩道:“箭察司只查外部事,此事应当由吏部提交,故而没有书寒鸦与书齐天相联的信息。”
在场的官员心中都在骂人,什么只查外部事,说得好听,这厮绝对是故意的。本来就很讨厌箭察司的,如今更恨得牙痒痒。
万乐帝看了眼康王,康王立马退出去核实。他刚出大殿就见吏部尚书并两位大人候在外面,显然是有备而来。
康王好心提点:“几位大人说话可得注意点。”
“多谢康王爷。”三人擦了擦额头斗大的汗珠,眼神相互无声交流之后迈步而入。
“臣等参见圣上。”
三人叩拜完,因吏部尚书官位最高,由他开口述职:“启禀圣上,书齐天确是去年会元。参加的是八月十二第二场考试,臣是主考,同考乃翰林殿学士钱江,提调为国子祭酒郑凤荣。另其在中会元前一年已中解元。只是今春的殿试不知为何他没有参加,也没来领贡士的文书。”
郑凤荣接口道:“臣按照书齐天留的地址,去丰乐楼天字一号房找过多次却没碰到人。询问其他科考士子也没人见过他,传到他籍贯地的通知书也是杳无音讯。”
吏部尚书一唱一和道:“所以臣没有上报,还请圣上恕罪。”
其实吏部尚书上报过的,当时还有别的官员在场,只不过书齐天是个无名小卒,没有引起什么水花。这就是官场里的现实之处。
只不过眼下吏部尚书不确定万乐帝还记不记得、承不承认,索性自己担了,只希望圣上感念他这点情轻点惩罚。
颂朝的科举制度是每三年在各州举办一次秋闱,选出三百个中榜者来年秋天往国都参加国试,国试里前一百名第三年春五月进宫参加殿试。
殿试会元弃权,那么前一百名就多出一个名额。今年殿试最后获得状元的乃是上官丞相的孙子,而补位进来的则是刘皇后的侄子。
水至清则无鱼,像这种控制权在自己手中的殿选,万乐帝倒不至于大动肝火,毕竟上官丞相的孙子的确是有真材实料的。
至于刘皇后的侄子,只是派个有名无实的职务。这种职务他不参与科考,刘皇后开口,万乐帝也会给她面子的。
从这里就看出万乐帝和史书中大多数明君的不同,明君此时必定惋惜错过一个人才,而万乐帝只在乎自己的权威。
“那你且瞧瞧是不是站在你旁边的人?”康王代万乐帝传达旨意。
吏部尚书其实在国都衙门的时候就已经确认了,但此时他还是围着书寒鸦仔仔细细地将他看了数遍后,方才给出肯定答案:“的确是他。臣也怕有误,特地请钱大人和郑大人同来一起认人。”
康王走近万乐帝身旁,将手中的画轴慢慢拉开,呈到万乐帝跟前,“臣弟命宫中画师找出献帝当年所绘的元妃画像,无半分相似之处。”
纸上的女子神情冷艳,好似对诸事都不屑一顾,容貌如雪,让人觉得高不可攀。再看堂下之人,虽面带得体的笑意,但这笑意里却透着股算计和非君子的伪善。
何况若真是前任天子,对于弑父夺位之人又怎么能如此平静的下跪请安?到此时万乐帝已经信了七八分。
康王继续添油加醋:“再者承平公主与献帝是什么关系,一母同胞的亲兄妹。若真是前朝太子,她瞒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提出?而且此人心计颇深,绝不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别是背后有人指使。承平从前也是有主见的,只是成婚之后这思想就钝化,先前不也闹过不少乌龙,别是有心人利用承平妇人之见来扰乱朝纲。”
康王虽然不想万乐帝轻易取人性命,但也不想承平被他怀疑。
万乐帝原本阴沉的神情因为堂下不是前任太子松动几分,又因为康王最后一句话更加凝重。
其实刚刚万乐帝在审视书寒鸦和李玉歌的时候,也审视康王。见他的模样很是坦然,没有丝毫破绽,这才相信他没有参与其中,只是不知道承平公主打的什么主意。如今听康王替李玉歌分辨,怀疑的念头变得有些动摇。
其实当李寒律这个名字出现时,康王就已经收到消息。老实说他也不是没怀疑过,所以才提前安排说书先生去牢中守株待兔。若不是有种种证据不足,又加上说书先生斩钉截铁表示书寒鸦绝不是李寒律,康王也不能这么没有一丝犹疑。
虽是一切都说得通,但万乐帝还是不肯轻易带过,扫了一眼,康王立刻心领神会,扬声问道:“为何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书寒鸦知道前头阿谀奉承地话并没有说服高位的人,苦恼道:“其实是因为有不少老爷榜下抓婿,想让我做上门女婿,使得我连真名都不敢用。”
康王会心一笑,对万乐帝汇报道:“秋将军去年也去了。听说抓了居月白,只不过居月白说他修仙道,要断情绝爱,所以拒绝了。”
虽是一桩笑谈,但康王的言外之意却很明显,就是证明居月白和秋将军没什么关系,否则他们就会联姻,强强联手。
康王的插科打诨并没有打消万乐帝的心头疑虑,他想起来当初元妃带前太子逃出皇城就是去找的叶随风,虽然他密令丘黎等人禁锢叶随风的行为,但那四人自作主张下毒手未成竟让叶随风逃脱,如今面前之人既然为叶随风报仇,两人必有瓜葛。
“你与叶随风是什么关系?”
旁人问这个问题,书寒鸦可以顾左右而言他,但是万乐帝问,他只能实话实说:“有人请无日升为叶随风复仇,无日升发了悬赏令,草民想赚点钱就接下这个密令。”
书寒鸦给过很多个答案,但在混淆视听之后,这个答案无疑让人能够信服。
康王揪住问题关键点:“你与无日升什么关系?”
“无关系。”这就是书寒鸦始终没有接任的缘由,一旦接任必定要落户,一落户就坐实了。
康王背过身后对着万乐帝,压低声音请示道:“是否要将人扣下?”
万乐帝已经有了决策:“不必。若不是,留下反而容易让人浑水摸鱼。若是的话,在宫外他也会更自在点。这事安排给箭察司你不用操心。”
到这一步,万乐帝还不忘说违心的话,康王真是佩服不已。既然帝王对自己有疑,康王应了声“是”便退回原处。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箭察司也不是面面俱到,还是有疏漏。不过箭察司毕竟成立时间不长,若是再过上三年五载不知道会不会连每个人每日几时入梦几时醒来都被记录下来。
康王思绪飞扬的时候,万乐帝已经调整好情绪,语气中有了几分兴致:“解元,会元,却不参加殿选,没有连中三元的打算吗?”
万乐帝刚刚也想通了。若这真是前任太子,那考科举岂不是条好路,又怎会临门一脚却退场,跑到江湖里去浪。
大颂虽重文轻武,但从开国至今还未曾有人连中三元,这一直是崇文政策被诟病所在。
“启禀圣上,草民出入江湖自由惯了。且资质有限,恐无能入朝为官,故而不愿来白占一个名额让朝廷错失真正的良才。”
这么难得的机会万乐帝又怎会白白放过,拍板道:“不入朝便不入朝,科举还是要参加的,朕想看到有人连中三元。”
言外之意就是:朕要一个百姓歌功颂德的机会,你不中也得中。
忠言逆耳,但吏部尚书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说出口:“可这样不合规矩,明年再参与殿试便不是连中。”
“规矩是人定的。”颂帝轻描淡写道,“且他是未参加,不是落选。”
吏部尚书心头一跳,没想到万乐帝竟然随便更改科举制度。但他职责已尽,不再多言,剩下那是言官的事。
万乐帝面上已露不快,书寒鸦不能再推辞,勉为其难道:“草民尽力一试。只不过如今各路都要身份照帖,还望尚书大人将在下贡士的批文发下,否则草民怕是要飞檐走壁方能回乡苦读。”
“既说到这,倒要听听你们江湖人对此的意见。”万乐帝这是走过场一问,身份照贴这个政策不管有多少人反对,他都会实施下去的,什么江湖不江湖,在大颂都是他的子民。
此时说听取意见一来不过是想了解江湖中的言论,二来不过想寻书寒鸦个错处。
“江湖儿女来去自如惯了,怕是会觉得束手束脚。”书寒鸦实话实说。
“若是朕执意如此呢?”
书寒鸦眉头深锁,露出为难之色,“圣上问江湖事草民勉力可答。圣上若问朝廷事,草民于武只会舞刀弄枪,于文只会吟诗作乐,故而对朝堂之事实在绠短汲深。”
“那问个江湖上的,你对居月白这个人怎么看?”万乐帝心里还没有放下前头的假设。
“关于居月白,草民目前还没有直接与他打过交道,只不过因秋姑娘的吩咐托长风镖局给他送过两样东西。草民想若是他一直在元城不动,倒不足为惧。可若是他将来去其他边境故技重施,那就要另论了。”
“怎么说?”
书寒鸦为难道:“这是朝廷的范畴,草民也不好断言。至于江湖,我听闻正在计划着要搞武林大会,若是居月白去参加,那么现在他在元城的所作所为,极有可能是他作为争夺武林盟主的跳板。”
大殿内再次陷入沉默,无论居月白是前朝太子,还是武林盟主,都不是万乐帝想看到的。
他不说话,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少倾万乐帝方才摆手示意书寒鸦退下,“大牢也不必回了,退下好好用功读书吧。既要好好读书,这身子也马虎不得,让太医院拟几味药膳好好补着。”
“还有,书齐天这个名字有犯天威,不可再用。朕给你赐个名字,就叫书思慎,凡事多思、行为多慎。之后朕会派人去你的祖籍地替你更名,也好给当地百姓普及下一些忌讳。”
“多谢圣上。”拥有四个名字的书寒鸦叩拜离开。
至于派人去他填报的祖籍所在地查探这件事,书寒鸦一点不在意,反倒替朝廷的人担心。那里的人想必很是无聊,有朝廷的人去,他们必定会玩的很开心。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