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当的书寒鸦再次踏上前往国都的旅程。不久前他才走过同样的路,只是那时候有吴业光相伴,一路上欢声笑语,并不觉得旅途漫长。
吴业光永远朝气蓬勃,明朗阳光,让人如沐春风。如今独自一人的他开始有些怀念有吴业光在的日子。人果然不能没有朋友,尤其那个朋友总是会带给你快乐。
“咦,你是不是书寒鸦?”
书寒鸦正想着事,突然身旁过了一个人。他转头看了眼,是个没露过脸的人物,武功一般,但是座下良驹不俗。他握着僵绳抱拳回道:“正是。”
“你这是在逃跑吗?”少年好奇道。
“正是。”
“你可以去我家,我家是……”少年没说完,突然感觉马不受控制乱动起来。
“你等等我啊!我叫秦振长!”
等就怪了。
国都的城门口依旧在查看名贴。
书寒鸦将手中吏部核发的贡士名册递给守卫。守卫审查完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恭请道:“贡士老爷,您慢走。”
四海镖局也已经挂上丧幡,整个丧事的布置远比武当要讲究的多。书寒鸦现在又变成小道士的模样,他混在人群里毫不费劲的便进入灵堂。
因为丘黎的尸体没找到,所以目前棺材里还是空的,里面放的是他从前的战袍。
二当家石玮自从无日升给了准话之后,就已经暗中用真相培养自己的势力,如今丘黎一死,他自然暂代掌事。
只是有一小簇顽固势力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务必要找到丘黎的尸体,为大哥报仇下葬后再举办新的接任仪式。
这是对内的,对外则散布谁杀了书寒鸦谁就是下任总镖头的言论,这是四海的手段。
此时四海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旁人事多顾不上,石玮一双眼睛却是锐利,瞬间就发现书寒鸦面生。
“小道乃是近郊白云观的,曾得丘镖头一饭之恩,听闻噩耗,特来拜祭。若是有小道可以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
白云观的确离这里不远,丘黎路见有难之人在人前也会救济一二以博取好名声,书寒鸦的说辞并无什么不妥。
石玮见他神情坦荡,举止稳当,不像是有所企图。而且面相普通,并没有什么特别。虽半信半疑,但还是礼节性的虚敛一礼,请他上香。
待书寒鸦礼毕后,石玮才接起方才的话茬:“多谢道长好意,如今诸事石某等尚能应付,若是需要帮忙必不推辞。”
这便是婉拒,书寒鸦也不过分热情,“是否有那书寒鸦的踪迹?”
石玮并未说具体情况,含糊其辞:“如今四海镖局各分部的人都在打探他的下落,必定要取他的项上人头来祭奠我大哥!”
就在这时,响起一阵嘈杂声。外面有一个镖师着急忙慌闯进来,期间撞倒几个人连带一些物什。
石玮当即脸色不愈,怒斥道:“如此急躁成何体统?”
这人正是书寒鸦和丘黎第一次碰面时着急出手的少年镖师,半年未见,倒是一点没变。
“让道长见笑。”石玮赔礼道。
书寒鸦露出宽和的笑容:“二当家言重,定是有什么天大的要事他才如此。”
“正是正是。”有人帮腔,少年镖师立刻禀告道:“城门那边传来消息,书寒鸦拿着贡士的文书大摇大摆进城来了,有人说看到他往皇宫方向去。”
其他镖师听到有书寒鸦的消息,全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要去给帮主报仇。
“全都住口!”石玮呵斥一声,场面顿时安静不少。他点了几个人,吩咐道:“你们三个人都去皇宫门口守着,务必掌握住他的行踪,不要轻举妄动,免得打草惊蛇。”
“是!”
被石玮点名的几个人当即离开,他们的步伐虽快却不凌乱,显然都是老沉之人。
书寒鸦也自请道:“小道是个生面孔,与那狂徒从未打过照面,不如也去皇宫门口看看,没准能帮上忙。”
石玮这次没有推辞。
狂徒本人在宫门口不远的地方寻个茶棚坐定。他不动声色的环顾四方,花了点时间才把四海镖局的人找出来,石玮的确识人善用。
只可惜这一天注定是无用功。
第二日,四海镖局的人又开始分散出去一部分到各大客栈酒楼查看,尤其是丰乐楼。
看着一个个目露寒光的镖师们,丰乐楼的掌柜叫苦不迭:“这都什么事啊!”
第三日连带勾栏都有四海镖局的人蹲守,一时间国都的客人们人人自危,生怕一个不防祸从天降。
凌晨酣睡时分,月夜下的屋檐上,一道人影施展如风如魅的身法急急而行,最后落在四海镖局的内院中。
没想到亥时已至,四海镖局还是灯火通明。书寒鸦隐在暗处一动不动,竟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他极有耐心,一直到四海镖局只剩下灵堂还亮着才轻移脚步,起落间已至丘黎的书房里。
借着月光书寒鸦在书房里翻查,手法极为讲究,碰过的东西必定要物归原样,非常谨慎。
只可惜书房里遍寻无果,他又转而来到丘黎的卧室,依旧一无所获。既没有东西可查,书寒鸦便不逗留,转而来到丰乐楼。
等候在此的三个镖师随意瞄了一眼,便重新低下头。这个动作他们今天做过无数次,惯性使然。
只是看着碗中的茶水,三人突然都回过神来,这不就是他们等了两天的人嘛!!
三个镖师的反应极快,晃眼的功夫,都已抽出搁在桌上的锋利长剑。三剑齐发,直刺而来。
只是他们的目标早已不在原地,三人只觉眼前一花,瞬间都已动弹不得。
“姿势不错。”书寒鸦还有闲情逸致赞赏道。
他将三人的剑交叉在一起,然后拿起一个鲜果放在上面,又招呼掌柜过来观看,“老板,您看这样的欢迎方式是不是很特别。”
掌柜苦笑连连,“我的祖宗啊,您可算来了。”
看着掌柜递过来的荷包,书寒鸦接过来颠了颠分量,很重。他凑到掌柜跟前,“书某的房间您已经退了?”
“那倒没有,您收下这荷包我就退。”掌柜倒是个做生意有诚信的。
书寒鸦打起商量:“今日已晚,恐无他处可下榻,明日一早再退房如何?”
掌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又从柜台下掏出一袋银子递给他,比刚才的还重,“您这住一晚不打紧,就怕小店承受不住啊。”
话说到这份上,书寒鸦若是再为难,自己都过意不过。他收下银子道:“当初咱们签了协议,不允许违约的,扣除我未尽的房费,这剩下的就当是违约金。”
掌柜的连连点头,只要书寒鸦肯走一切好说,他这下面还备着一袋银子呢。
“上次玄机府那三个后生砸坏的钱也不要少侠您赔了。”掌柜补充道,“他们说为您打抱不平所以要您付。”
书寒鸦没想到这事也记在自己头上,无奈摇摇头,将掌柜赔偿的一袋银子丢回去,“掌柜爽快,我又岂能小气。”
站在丰乐楼的门口,书寒鸦发现自己竟然无处可去,确切说他哪里都不能去,去了便是给别人招惹麻烦。
只是他虽总不愿累及旁人,可却总有人会自己找上门。
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朝廷官员,书寒鸦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只因面前之人从前都是粗衣麻布的落魄书生装扮。
如今的他头戴长翅帽,身穿绯色官袍,腰挂金银装饰的鱼袋,摇身一变从说书先生变成了朝廷的六品大员。
说书先生见着书寒鸦当即调侃道:“贡士老爷,许久不见。”
书寒鸦有些稀奇地盯着他瞧着,不仅因为他的装扮天壤之别,更因他截然不同的言行举止。
说书先生从车上跳起来,站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得意道:“如何?是不是不认识了?”
“说书的先生在下倒是认识,做官的老爷却是头一次见。”
说书先生呵呵一笑,上前虚揽着书寒鸦的肩膀,邀请道:“行了,走。上我那去,今日我做东。”
“不知大人以何身份邀请我?一般人相请我可不去。”书寒鸦拿起乔来。
说书先生推着他上车,不耐烦道:“狱友的身份邀请你。”
“如此,那书某就打扰了。”
说书先生如今是朝廷的都水使者,正六品大员,因在与流求一战中立功而得。如今他自己有了府邸,虽说没几个人,但排场早已今非昔比。
那是一处两进的宅子,面积不大,但按照大颂的规制,就该如此。里面连棵花花草草都没有,摆设也很简陋,显然才建成不久,还来不及置办。
说书先生让小厮把马车上新购置的茶具瓜果搬下来,“新居落成你还是第一个访客。”
书寒鸦瞧了出来,他没有朋友,否则总该叫朋友来看看新居暖暖场。
三杯两盏下肚,说书先生的本性便暴露无遗,揽着书寒鸦的肩膀嚷嚷着:“都水使者有什么好当的,还不如我说书潇洒快活。如今天天被箭察司的人盯着,烦都烦死了。你看我啊,之前监狱里还踌躇满志的,结果现在真成了,发现还是躺着快活。这是不是贱?”
书寒鸦被拍得苦笑连连。
“大哥,你喝多了。”屋外响起一道温柔的声音,书寒鸦有些诧异的看着走进来的女子。
王晴岚看到他倒是一点都不惊讶,“书公子好久不见。”
说书先生见着王晴岚,马上松开手中钳制的狱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坐得端正起来,随后向书寒鸦介绍道:“这是我弟媳。”
“过去的事。”王晴岚立时纠正,她倒不是怕书寒鸦误会,是怕不必要的麻烦。
书寒鸦实没想到面前这个没个正形、天天在朝廷违禁边缘反复试探之人竟然是李训跃的兄长。
这下他终于知道这人为何如此口无遮拦,恐怕就是留着把柄让人抓。想必是为了让别人觉得箭察司这个万人嫌的地方里的人也不是无懈可击,有这么一个哥哥,多少还能做些交易。
当然最主要是为了让圣上有拿捏李训跃的方法,用起来更放心。有这样的哥哥在,李训跃为了保他,必定会死心塌地地卖命。
帝王用人从来不怕所用之人有弱点,就怕他没有。
饶是书寒鸦再聪明也想不到这层关系,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说书先生背后只是康王或者某个组织,从来没有一丝一毫联系到箭察司,毕竟他可没少骂这个机构。
说书先生猛拍脑门,歉意道:“我喝酒喝糊涂了,是我父母被猪油蒙了心才指使我兄弟没这个福气。”
书寒鸦无奈的叹息一句:“你又来了。”
说书先生起身拿起酒壶往外走,“我去把风。”
把风?书寒鸦眉目微挑。
对于这容易让人误会的说辞,王晴岚不仅没有否认,反而配合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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