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屋舍千疮百孔。
陈灾手臂、面颊都有不小擦伤。外面一时静默,她抹了下面颊上的血液,目光落在墙壁。
墙壁是木质的,破了洞,已经支撑不起这间屋子,她一扫头顶,房梁已有几处断裂,簌簌落下灰尘。
求生的本能告诉她。
此地不宜久留。
她前脚踏出屋子,雪无声还傻愣着站在原地。
想到她也碰不到他,即为魂魄之体,这屋子就算塌了,也伤不到他,便就没做提醒他,拉他出来的打算。
后脚跟着迈出。
“轰!”
不过一瞬,整间屋舍顷刻坍塌!
虽早就做过心理疏导,陈灾还是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跳!她瞪大眼睛,心快要跳到嗓子眼,隔了许久才缓下来。
枝妖不见踪影,她也不急着寻找。
左右还是在端雁村,又不能跑到天上去!
待到屋舍坍塌掀起的尘埃散去,陈灾回头去找雪无声,亦不见其踪影。
她心里纳闷:枝妖找不见,是枝妖不想我找见,这雪无声找不见……
她低下头:难不成,给压底下了?
随即她笑了笑:“怎么可能!”
碰都碰不到,怎么可能压在底下。
话说,这枝妖跑到哪去了?
陈灾打不过枝妖,枝妖一直都站在上风,现在莫名消失,实在让人心生猜忌。
她取下挂在腰间的回天铃,学着师姐月紫的模样,“天地回音,妖魔尽现!”轻声吟诀,灵力灌入其中,轻摇回天铃,“当啷——当啷——”环环音纹扩散,独属于枝妖的妖气凝为实体。
那是一根细弱枝条,往村外延伸。
陈灾往妖气离去的方位看去。
那里……
她微皱起眉头,是她们刚下来的荒山。
再看一眼坍塌的屋舍,雪无声仍旧不见踪影。
算了,不过就是个刚认识没两日的妖,还是只以魂魄活在人世的妖,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现在,真正掀起大风大浪的,是那离开端雁村的枝妖。
陈灾拎着回天铃,掠步往那荒山上赶去。
越近,枝条越是杂乱无章。
陈灾往山上看去,惨白了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回天铃的原因。
整座荒山现在被枝条覆盖,犹如冬日受冷裹紧被子的孩子。
回天铃所延伸的音纹与枝条碰撞,这枝条瞬间灰飞烟灭。
陈灾闭上眼,轻晃下头,再睁开眼,目光决然迎上荒山。
起步,飞掠而上。
身后荒山散做星尘,取而代之的是茂密林野,树挨着树。
陈灾走得急,没有发现周遭的变化。
直到,她站在山顶,不见枝妖时,四下撒么才了然。
回天铃有辨别妖魔之能不假,但又不是万能的。
枝妖的能力比她强的多,所部下的阵法也难以窥透,况且这阵法无声无息,没有半点杀意,更像是一种幻境。
她看着山下茂密林野有些失神:这就是荒山原本的模样?可为何会成为一座荒山。
留神之际,那棵原本枯死的树重获新生,伸出柔软枝条轻轻缠上陈灾腰身。
陈灾察觉,却为时已晚,枝条猛的收缩,将她牢牢拴在树干。
修仙十年,还是让安逸的生活蒙蔽了双眼。
外面的世界,远比陈灾想的要麻烦。
她挣脱不开枝条的束缚,便想吟诀唤来仙火,毕竟这仙火伤不到自己,能得救,才是最好。
“天地人和,天雷烈火!焚天!”青蓝色火焰自她周身迅速蔓延,不过一瞬便覆盖整棵树。
原本的油绿色,被这青蓝火焰灼烧,变成黑炭。
枝条被烧毁,陈灾恢复自由,她默然望着这棵被烧成黑炭的树,好像想到些什么。
她记得,她踩断的那根枯枝,同这棵树一样,呈黑炭状。
纤细的手指轻抚过树干,“放手!”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手指微微弯曲,回过头去。
茂密林野消退,这充满生机的山野,再次变作毫无生气的荒山。
现在,枝妖就站在她面前,应是血流淌太多,面如白纸,唇色惨白。但他的身体好像并没有因这面上神态有所变化,依旧挺直身体,大步流星朝陈灾走去。
至陈灾身前两米左右,枝妖倾身掠步,以手肘抵在陈灾喉咙,将她牢牢按在树上。
枝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睨着陈灾,“为什么要毁了我给你制造的美梦?”他狰狞的扯下唇角。
怎料,陈灾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硬生生将他推开,倒退数步才站稳。
三番五次的折腾,致命又有疏漏,这种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幼稚行为她已经受够了!索性,她咬咬牙,将全身灵力迸发,才将枝妖逼退数步,得到半刻喘息时间。
但她没有放松太久。
之前的猜想如今全是错的。
这枝妖绝非枝妖之后,而是这棵枯树,那根断枝不过是枝妖从这枯树上折下来的罢了。
陈灾揉下脖子,“这梦……”刚想说些什么,就被一人打断。
她本以为是雪无声回来了。
不曾想,她一回头撞上一个青衣女子的脸。
这女子五官生的大气!照官家小姐相比,多了几分阳刚,照男子相比,仅略逊半分。
“这美梦对你来说的确是美梦,可妖终究是妖,心本就是黑的。美梦换在别人身上,便是噩梦。”这女子身后还背着一柄长剑,她走到陈灾身前,潇洒利落取下长剑,立于身前,剑尖嵌入土壤,跨立。
陈灾没听明白,却被这女子身上的雄伟气息所吸引,她咽下一口唾沫,小声询问,“女……将军?”
多谢夸奖!这女子心中暗喜,面上却毫无波澜。
枝妖也是愣了下,随后脖颈处的蝎子图纹张开的钳子开合两下。
陈灾注意到这一幕,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下眼睛的功夫就看见枝妖痛苦的扭曲身体。
“美梦就是美梦!和娘亲待在一起,怎会是噩梦?”枝妖声音暗哑诡秘,是痛苦,是兴奋……
这女子辩解,“枝妖,本属草木,何来控梦之能?”她一挑眉梢,“这一切不过是你以妖力幻化而成,你借回天铃可以使妖气化实之能,让这位姑娘误以为进入阵法,看见这荒山过去。实际,等这位姑娘来到枯树旁,你见时机成熟,趁她松懈之际,控制住她,只为吸食血液来供养……”她的目光落在枝妖脖颈处的蝎子上。
了然,她替陈灾松一口气,“好在这位姑娘会以仙法引仙火。”
陈灾这时才恍然,原来一切都是这样的巧。
那日她独自行走在村路上,这村子太荒凉,走了很久都没有见到除于十以外的人,偏活生生蹦出个小男童来,还在她没有察觉出现在身前。
后面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无非就是引陈灾往荒山上去。
上一次去荒山,因有雪无声在,他未动手。
这一次……
陈灾黑下脸,“雪无声在何处?”
枝妖狰狞笑着,眼角血泪汩汩流下,妖气疯也似的肆意乱窜。
本就黑如点墨的夜,变得肆虐张狂!
狂风大作,飞沙滚石,枯枝截断,“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
女子沉稳的声音同时响彻在陈灾耳畔,“他已经到极限了。”
陈灾着急询问,“什么极限?”
“生命的极限。”
“那不就是死了?”陈灾惊诧!继续又道:“那怎么行?!他还没有告诉我雪无声在哪!”
言罢,陈灾便要冲枝妖掠去,询问他将雪无声藏在何地!
虽说与雪无声相识不过两日,但也算并肩作战过,有过几场过命的交情。虽不知他要这已死之人的魂魄是何用意,但只要还未做坏事,那……还算是好的。
虽是歪理邪说,雪无声的确是陈灾除了月紫、月明和月水真人以外,唯一愿陪伴她的人。
就连陈灾的父亲陈氏,都未能做到像雪无声这般,算是亲近。
女子拉住陈灾手腕,她的力气极大,陈灾挣脱不开。
枝妖双目猩红,整个人就像是会随时爆炸似的!
他沉重的往前迈出一步,不过一步,周遭地面瞬间长起枝条!
缠住他,绑紧他,将他往地下拽。
枝妖拼死抵抗,撕心裂肺的怒喊!“娘亲还需要我,你们不能带我走!等我吸食过血液,救活我阿娘,你们在带我走也不迟!”
“雪无声呢!”陈灾声嘶力竭大吼。
她恨她的命格,一再告诉自己,不过是些缥缈言语,只要不信,那便是没有。
可现实却总告诉她。
你就应当如此,你的命,由天定,此生孤煞一生,无一人相伴。
她心知已经害死了于十,不能连雪无声也一并害死……
可那边枝妖已经被土地吞没,不过一瞬,山体震颤,枝妖被拖拽入土那一隅之地,血液从地底溢出,染红那里。
须臾,一只浑身血红的蝎子从地底钻出。
女子松开陈灾手腕,对她道了声,“还请节哀。”
那蝎子是什么东西,陈灾不知道,她只知道,雪无声最后的下落,她问不出,也无人能回答。
或许茫茫人海就是这样,相遇是缘,离别亦是缘。或许她的人生亦是如此,离别,聚散,没有重逢。
她跪在地上,天上阴云散去,风不吹了,世界归于寂静,如墨的夜露出一牙弯月,弯月不再邪魅的笑,她看着它,是在嘲笑她的人生。
这女子将刚冒头的红蝎子拦腰斩断。
陈灾也看清了现实。
“师父,弟子知道该做什么了。茫茫人世,妖魔百年一轮回,神荒封印有违苍天,弟子要做的,您会同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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