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是爆炸，烈火，飓风肆虐的一片狼藉，几乎是我所熟知的任何人造灾害所造成的痕迹，都在眼前的这片废墟上发生了。

就如同人间化为炼狱一般。

我站在原地，久久不能行动，不仅是眼前废墟为我带来的震撼，那剧烈濒死的感觉还残留在我的身体上。

……不，不是濒死。

那就是曾经死过的感觉！

心脏爆炸的感觉从新复苏，剧烈的痛苦从脊椎处醒来，一路蔓延至脑髓，带来森寒的冷意，让我浑身都止不住的战栗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死过的实感——脑子好乱，好乱，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我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我确实死掉了吗？眼前的灾害为什么这样模糊又熟悉？明明脑海中的一切都混乱不堪，什么都记不清楚，但是我却本能的肯定——

我所经历的，击碎了记忆的痛苦，和眼前的灾害没有关系呢？

“啊……啊啊……”胸口处，装着心脏的地方越来越痛了，脑子里也好像有刀尖在搅拌，这份过于剧烈的痛苦折磨着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弓下腰，试图把喉管里的气体挤到肺里去，以此堵住这劫持了我精神的，体验死亡之后的恐惧感。

对，我确实是死了，在不久之前，我的心脏在众人面前爆炸了，似乎还溅了那个男人一脸血，他脖子上手上的绷带也沾染了血迹，那些多余的东西终于不是单纯的装饰品了。

“呵呵呵……”

想起了死前的一部分碎片记忆，我的精神状态偏偏稳定了下来，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死因，那是因为——

“喂——”

我还在浑身发抖，蜷缩在一起的手指都没办法张开，耳边忽然传来人的叫喊，音色清脆，但是语气阴沉，一听就是小孩子的，而且还是女孩子。

打破了囚禁着我一人的痛苦，我下意识回头看去，看向声音的源头，我的视线很模糊，这源自我几乎是天生就损伤严重的视力，在死过一次之后，重新见到人世的一切，我本能地想要去看清楚，于是下意识地去掏自己时刻装在西装口袋里的眼镜。

“……”

没有找到眼镜，甚至连口袋都没找到，因为我穿在上半身的，根本不是什么西装，上面的衣物和下面蓬松宽大的裙摆连在一起，很占地方，这是一件小洋裙。

我彻底想起来了。

我是森鸥有希子，□□的新代首领森鸥外的养女，我现在穿着的绀色小洋裙，正是他套上的，而我人生里会穿这样衣服的时段只有——

刚刚被他收养的时候，刚刚给自己起了名字的时候，也是还是少年的太宰治第一次执行任务，随后真正加入□□，今后被并称为双黑的两个少年刚刚碰面的时候。

我回到了将近十年前？？？？

思考至此，我直接打了个激灵，之前死亡在我身上留下的恐惧还没有彻底消退，僵硬的身躯忽然这样一动，脆弱的像是长条的膨化食品，我差点把自己掰折。

“啊！”

明明不是无法承受的痛苦，但是这具太过年轻，或者说过于年幼的身体是在太脆弱了，与之对比的是，脆弱的身体里装着的泪腺十分强大，我当即因为这样的疼痛留下泪来，简直是泪流成河，奔流不息，把我为数不多的视力都冲走了。

“……我说，”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我清醒以后便无法忽视的虚弱和嫌弃，虚弱是她好像在强行忍耐什么痛苦，嫌弃是她好像很讨厌眼前没用的垃圾，她继续说道：“你为什么哭啊？事情都要处理完了，你没有受伤，没有流血，甚至都没有出力，还好意思哭？别告诉我你是被吓到了，真是没用啊，你那城墙厚的脸皮没有保护好你吗？”

她到底是谁啊？

我的眼前依旧一片模糊，就好像有人把十斤蜗牛挤出来的黏液糊在我眼睛上了，简直是目不能视，连十米以外人畜不分的资格都没有。

我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想要探知说话的人到底是谁，那声音为何给我熟悉又陌生的感觉，音色是似乎曾经听过的感觉，但又有着似乎从未谋面的飘忽，我下意识地想要探知她，想要看清她。

然后我差点被脚下的石头碎块绊倒。

“呵——”充满嘲讽的声音果然又出现了，她毫不留情地批判着看不清东西的我：“真是丢人啊，你眼睛不好使，连路都走不了吗？这么说你还不如狗呢——至少讨厌的狗的嗅觉很好？”

讨厌的狗？怎么感觉……越来越似曾相识了，而且她为什么知道我眼睛不好使？这种熟悉的感觉……！！！！！！！！难道！！不可能吧！

“喂，你说的未免太过分了。”又一个声音响起来，也是属于少年人的清脆，又带着胜于同龄人的些许磁性，这个少年的声音，即使很久都没有听到过了，即使他的声音被些许的痛苦沾染，我也绝对不会听错——

这是双黑之一□□良心的声音！那另外一个————

“不会吧？”我的声音越发颤抖，什么都顾不得了，发麻发软的腿迅速迈开步子，刚才还颤颤巍巍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就窜到了这两个少年少女的面前。

两人：“？”

“原来你还能动啊？”少女完全意识不到即将发生什么，还在用言语宣泄不满：“呵呵呵，半天僵在那里不动弹，我还以为你被吓成植物人了呢，你——”

少女的话忽然没了下文。

中原中也：“！”

————

我想也是这样，肯定会变成这样的。

任谁也没办法被摸了————胸以后还能继续泰然自若地讲话，哪怕她是一个神经质的黑泥精幼年体，她也不能，而我就是干了这件事的人。

手下的触感绵软，即使隔着数层衣物也能发觉的柔软与温暖，独属于女性的触感与温度，如同晨曦般清澈的感觉，是年纪很小的女孩子没错。

面对面，贴的很近，早就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这样的情况下我终于能看见一些东西了，少女的身高暂且和我差不多，一身的黑，上身里面的衣物是白衬衫，套着过于宽大的外套，脖子和手腕都被那种熟悉的东西绑着。

保持着正视，我就能望见那双颜色浅淡，神光却如深渊一般的鸢眸，这双眼睛只属于一个人，只能属于一个人，没有漏出来的那只眼睛被绷带捆绑着，加重了她身上的病气，面容清秀精致，皮肤细嫩苍白，脸颊处还贴着纱布叠成的方块，被偏棕色的垂发遮挡了些许，不管是这张青涩的面容，面容上阴沉的神情，她浑身排斥世界本身的气质，都在宣告着她的身份。

她就是太宰治。

可是太宰治到底为什么会变成女人啊？？不，这个年纪不算是女人，她现在还是一个幼体的女孩，这样就更奇怪了吧！！！！！

“喂，”“太宰治”又开口了，嗓音是我上辈子绝对不想听到的阴寒：“……你还没摸够吗？”

“啊……”我的声音颤的不像话，我不想说话，又不敢不给她回应，因为我摸了□□魔鬼的胸，哪怕她现在和我是同样的性别。

我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清醒过来了，甚至觉得这是死后满天神佛对我这个罪孽深重满手人命的女人的惩罚，居然让我看到这么恐怖的东西，我甚至想再去死一遍，这样就能从现在这样危险窒息的场面里脱离出来了。

可是手下的就是活人的温度没错啊？我恍惚着，精神状态恐怕比刚才沉浸在死亡的痛苦里时还不稳定，脑子里胡乱发疯，脸上表情僵硬，我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消失地越彻底越好，求求老天爷，现在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成灰吧————

我一向是所谓老天爷的弃子，包括现在也是，祂甚至连我这样的愿望都不肯满足，我神志不清，仿佛被二十几个拳击手来回敲打，脑子已经从街的这头飞到了那头，等我回过神来之后，我颤抖的爪子就又抽搐了一下，把手里的东西抓的更紧了。

“太宰治”：“……”

中原中也：“……”

中原先生就站在她身边，离得不算很近，也不算很远，我看不清他年幼时就卓越优秀的五官，却能看到他模糊面容上欲言又止的神情，那种“变态自鲨狂的手下也是变态！！”的表态简直比我现在的人生还清晰，清晰地让我感到沉重的受伤。

“太宰治”好像是彻底受不了了，她一把拍开我的手，动作的时候“嘶”了一声，像是抽痛的喘息，她似乎疼得不轻，站立的身体也在轻微地摇晃，即使如此也还是要骂我，阴沉的嗓音恨恨挤出字眼：“你的脑子是被人打坏了吗！”

她的声音像是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响，我的思维终于从阴间回到了阳间，同时也意识到我的愿望可能真的要实现了，这个年幼且锋芒毕露的黑泥精，她可能真的一挥手把我给炸了，送我去死，我分毫不怀疑她的危险性，她像极端危险的化学物品一样的危险性，即使从小少年变成了小萝————莉也不会有分毫的改变，甚至因为身体变成了社会里的弱势群体这一情况，会加重她本身的毒性。

即使变成灰我也想干脆利落的变成灰——我不想走夜路的时候被套麻袋然后被折磨致死！

意识到超乎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危机降临，我当即惨叫出声，对面前的祖宗大喊求饶：“我错了————我这就跪地谢罪，磕头求饶！！！！”

说罢我就真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远处那栋破破烂烂到处是洞的房子似乎是经历了爆炸，四处都是它的碎片，包括我膝盖底下也是，我跪得可谓急速迅猛，太利落干脆的后果就是被这些或大或小的石子石块直接扎的面部扭曲，疼痛催发了那闲的没事成长的太强大的泪腺，我又被迫哭成了喷泉。

膝盖肯定是被扎穿成蜂窝了，但是那跟眼前的危机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我抽噎着，弯下腰，正要付出求生的最后一步——

然后我就被拉住了，我往下嗑的也很迅猛，很敏捷，很快速，但是拉住我的手比我现在的身体速度更快，在这样相反的巨力下，我的胳膊差点被扯下来，小孩子的身体忍不住痛，我也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触感这样敏锐的身体反应了，这番刺激下，我濒死的白眼已经挂在了脸上。

“喂，你没事吧？”中原中也想不到他不忍心的帮忙差点把我送走，整个人都被噎了一下，咳了一声，没有直接粗暴地把我扯起来，而是走到了我的身边，架着我把我扶了起来：“膝盖流血了……还能站住吗？”

“太宰治”眯眼看着我们，显然是相当不满，在这个稚嫩年轻的年纪，她和两年后一样阴晴不定，像是乌云，却比稍稍长大了些的自己更舍得打雷，不会遮掩自己的不满情绪，她缓缓抱起双臂，架在胸前，不知道是为了表现不满，为了保护她胸口处的那到很长的伤痕，还是为了防止我再发疯。

“喂，中也。”“太宰治”果然开口了，语气不满到了极点：“你为什么把她拉起来？她只做了跪地求饶这步吧？磕头谢罪我还没看到呢——”

“没有必要吧？虽然……咳咳咳，虽然她冒犯了你，但是你们都是女孩子不是吗？”

“太宰治”顿时瞪大眼睛：“你是说女生对女生猥——亵无罪吗！”

“！”中原中也被“太宰治”一句话噎地够呛，脸直接都绿了，本性正直的少年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指责，慌张开口为自己辩论：“……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你们女生之间的关系确实更亲近一些吧!不是经常拉手和抱在一起什么的吗！！”

“那前提也得是双方自愿吧！她刚才摸我经过我同意了吗！什么女孩子之间的亲近我不允许！中也你居然向着犯——罪的她说话啊啊啊可见你的思想是多么肮脏——”

“我没有————！！！”

“你哪里没有？狡辩改变不了事实！而且你为什么干涉她的行动？她是我的下属诶，她是我的狗吧！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是这样的！所以根本不至于到这步吧？！还有你对狗到底是抱有什么样的执念啊你这变态——”

“哈——？！我是变态吗？明明中也和有希子才是变态吧——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呢——”

“我不是！！！”

战火忽然转移了，我的性命以另一种曲折的办法得到了救赎，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战争，也许不能算是战争，毕竟这是太宰小姐单方面的欺————凌，涨红了一张俊俏小脸的中原先生怒吼着试图证明自己是正常人的身份，我甚至怀疑换条街都能听见他的哀嚎，试图辩驳，然后再次被太宰小姐无情的攻击，逐渐的嘴都张不开了。

中原先生真可怜，我忽然想到，上辈子中原中也就老在太宰治这里吃瘪，看不惯了还能动手，虽然也不怎么能打到吧，但是现在太宰治变成女性了，向来绅士知礼的中原中也这下彻底失去了反击的空间余地，连随便动手的权利都没有了。

……

甚至说不定，长大了的身高也会被身为女性的太宰治碾压，会被嘲笑到死吧，而他甚至都做不到往对方脸上狠打一拳。我沉默地想到，人还是没有道德感活的更好，至少我自己就不知道那玩意儿除了让自己容易被绑架意外还有什么用。

甚至还会让人陷入无法打人的沉重悲哀中。

啊。

我沉默地想到。

中原中也真是世上最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