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杂事

程小满同李无错议定了三件事:

其一,为温迩雅平反,易家该杀的该关的统统不要放过。至于诅咒破解之法,自己会在成年之后进阶时与温迩雅温铄一起寻找。

其二,鸿雁是制作精巧的傀儡,必须找到制作他的人,搞清楚他究竟认谁为主。

其三,在未来舍身入局,收拢开天会余孽,借重开问往祈来阵的名义,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第三件事很冒险,至于这个未来是多久以后,程小满也不知道,他只是同李无错说:

“我是要去算账,不是要去白白送死,以我现在的修为,他们想要控制我不费吹灰之力,我要先修炼,修到我觉得有些把握了,我才会去。”

“不急,现在的你,还没到走投无路、丧心病狂必须开阵的那一步,贸然投诚,反倒引起怀疑。这也并非唯一的法子,太冒险,也难成事。”李无错其实不太赞同这样做,若是程小满当真有钻研问往祈来阵的决心、真有能力启动上古神迹,又与开天会势不两立、一心站在天谨司这边,那他去干什么不行呢?自己为何要让这样的可用之才去送死?

鱼饵只能用一次,但抓鱼的鸬鹚却可以长久地养下去。

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程小满究竟能成长到什么境界,于是李无错劝道:“你且收了这心思,安心修行,这只能作为最后一个选择。更何况那魄渊使如今缩在车厄国不冒头,我们也不好轻易出手。”

“去车厄国应当不是他的主意,”程小满说,“魄渊使不会想到要韬光养晦,所以我总觉得不安心。”

“何解?”

程小满面色平静地说起从前被抓去的那些事:“······在我看来,魄渊使是一个很急躁、没什么耐心的人,现在这样远走他国避开风头,更像是我遇见过的那个扶光使会做的事。”

“扶光使已经抓住了。”李无错皱起眉头,“你是说······”

程小满沉吟片刻:“对了,我想去见一个人。”

“易羽霄?”

“易羽伦。”

跟李无错聊完夜已深了,程小满却没有歇下,而是去了软禁易羽伦的院子。

易羽伦闲得没事做,正一个人躺在屋顶看星星。

“为什么要夺温迩雅的灵根?”程小满落在屋檐上,开门见山地问。

易羽伦坐起身,盯着程小满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不能理解程小满的话,问:“什么意思?我夺了·····小雅哥的灵根?”

程小满漠然地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换上一条好灵根,修行进阶都容易许多。”

易羽伦威威蹙起眉头,好像在认真回忆着什么,好半天,猝然捂住了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好像要把心肝都咳出来。

程小满冷眼瞧着他,看见他指缝里渗出血迹。

“······我没有,我没有抢过小雅哥的灵根。”易羽伦好不容易平静了些,肩膀微微有些发颤,“那时他突然失踪,我心中焦急忧虑,染了病,长兄灌了我许多汤药,浑浑噩噩地昏睡了好些日子······等我好些了,回学宫去,才听说他堕了邪道。我、我便想努力修炼,将来度他回头,我以为,是因为我从前不晓得进取,所以才······”

“少假惺惺了。”程小满不为所动,“我的本命剑,是故意的吧?”

易羽伦眼中有些细碎的泪光还未散去,问:“本命剑?你的本命剑怎么了?”

“有人在其中炼化了半片残魂,温铄的。”

“温铄?!”易羽伦忽然愤怒起来,“那个鸠占鹊巢,害小雅哥身败名裂的恶鬼?小驰,你怎么会和它有关系!”

程小满没有回答易羽伦,只是随口说着自己的胡乱猜想,“温铄的残魂虚弱,没有好的容器极难保存,或许有人怕他带着那些陈年旧事烟消云散,不得已出此下策将他炼成器灵,谁知他就此沉睡唤不醒。而我是温迩雅的故交挚友之子,对温铄来说十分特别,说不定可以唤醒他。”

“竟有此事?!”易羽伦看起来十分惊讶。

“温迩雅的朋友不多。”程小满盯着易羽伦的眼睛,“除了我亲生爹娘、和远在锦陵的郑钤,没有别人了。我爹娘早已故去,郑钤一介凡人,我实在想不通,还有谁能为他报仇平反。”

易羽伦望着程小满,忽然掉下一行泪来。他抬手抹去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说:“我也想不通。”

“说实在的——”程小满话锋一转,“太巧了。”

易羽伦一怔:“什么?”

程小满一股脑地说道:“为什么那开天会的魔物偏偏要逃去易家呢?那个传送阵是谁给它的,它明明去哪里都行,为什么会通往易家?就算当时我没能出手拓开阵法,以天谨司的手段也总能追踪到蛛丝马迹。魔物出现在自家地盘,易家怎么也脱不了干系了。更何况,都说鸿雁只听命于扶光使,那既然扶光使易羽霄并未亏待他什么,他有何理由突然投向魄渊使、用传送阵害易羽霄在自己家里被抓呢?”

易羽伦茫然地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

“我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可能——”程小满说,“易羽霄自以为是扶光使,有人控制了他,或是在他的记忆动了手脚,而真正的、或者说鸿雁效忠的扶光使,另有其人。”

不等易羽伦搭话,程小满继续说着自己的推测:“或许是觉得时机成熟了、可以大刀阔斧砍去旧势力扶植自己的新走狗,或许是天谨司追得太紧、内忧外患让他不得不另辟蹊径脱身,也或许是觉得易羽霄这个人快要脱离控制不如就此舍弃——总之,真正的扶光使决定学壁虎断尾求生,放弃了易羽霄,打算将那木偶牵丝,一点点转移到那个有些暴躁的魄渊使身上。缺乏耐心的人,更好欺哄控制。”

“你说是不是?”程小满问易羽伦。

易羽伦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我根本听不懂,什么壁虎,什么木偶牵丝······”

易羽伦说着忽然明白过来什么,又十分急切地说:“小驰,你是不是疑心我是害死你爹娘的恶人?你来,你来探查我的记忆吧,怎么都行!我那时,听闻仙门百家要去围剿小雅哥,原想偷偷去带他走,可是被兄长发现禁足,待我重见天日,一切都晚了。若我早知道兄长走了歪路,我应当一早就拼尽全力反抗他······”

“我没有怀疑你。”程小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易羽伦,“我只是,想替温迩雅感谢那个人。”

易羽伦有些怔忡,过了片刻才说:“替他感谢?你找到他了?我宁愿他来向我报仇雪恨。”

“那场噩梦结束后,我在鸣珂山的废墟上来来回回找了许多遍,怎么都找不到小雅哥,连尸身都没有······”易羽伦怆然地大笑起来,笑罢才说,“原来是他死了都不愿意见我······没关系,没关系,至少我找到了你爹娘,收殓了他们的遗骨······谁知后来云氏又遭了灭门惨案,我替他们年年去旧居祭拜······”

原来如此,程小满明白了过来,当初那团被温迩雅和温铄一同养大的小太岁,大约是察觉到主人对此易羽伦的厌恨,所以拖着主人的尸身在山中躲藏,故意避开了易羽伦,而月如瑾当初能误打误撞地跌进那个山洞,自己和师父能轻易地走进去,是因为月如瑾和自己身上有着云、月的血脉,让那太岁放松了警惕。

“我做错了什么,小驰,竟让你疑心我与害死他们的那些人勾结?就因为我被人换了条灵根?那难道是我想要的吗!我难道就不会伤心不会痛苦?我借酒浇愁,我放浪形骸,我不是个好东西——”易羽伦说着摇摇晃晃地起身,朝程小满走了一步,踩得瓦片微微作响,“但我对他们,问心无愧。”

程小满骤然后退了两步,险些踩空。

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师父的影子——苍白清癯的面容,忧伤多情的双眸,松松垮垮的发髻只用一根木簪挽起,一身宽大的、有些不太合身的衣袍,夜风来来回回地穿过,鼓荡出袖间的幽香。

随即他反应过来,这只是很多修士在家中常做的寻常打扮而已,易羽伦被李无错关着,不需要出门见客,穿得随意些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小驰,我那时,只是想送你一把好用的剑。”易羽伦诚恳地望着他,“我让那个铺子留了很多,请唐道友带着你去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交到你手里的,会是炼化了什么残魂的······对了!你来,你来看我的记忆,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怕你看。”

“这世上有探查记忆的术法,自然也有掩藏记忆的。”程小满没有动,“做不得准。”

“那你想如何呢?”易羽伦一点点走近了,朝程小满伸出了手,“不如这样,我发誓——”

易羽伦的掌中升起淡淡的灵光,在夜风中飘摇。

“以我身魂作抵,告与上苍,今日我与你所说,若有半句虚言,便即刻身死道消!若我有心害你,当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程小满盯着易羽伦手心的灵光看了一会儿,那晃动的灵光在邀请他加入、做这个誓言的见证人。只要自己将手覆上去,誓言即成。

但不知为何,程小满不想去碰易羽伦的手。易羽伦袖间熏了幽兰香,莫名让他有些反感。

“不必立誓。”程小满摇摇头,“你要辩白,去跟天谨司说罢。”

对方敢提出立誓,那必然没有撒谎,立誓与否都一样。不如借天谨司之手牵制此人行动,静观其变。

“那等玉京之事了结,跟我回千越好吗?”易羽伦还在自顾自地说话,“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旁人养大了,我瞧着你很喜欢他,便想着不必去扰你,可现在他······我、我想照顾你。”

“我不会跟你走,我如今不需要谁照顾,你先顾好自己吧。”程小满不假思索地拒绝了,离开之时忽然回头,又说:

“你分明有很多机会说出真相,可你沉默了许多年。怎么,是舍不得到手的好灵根?”

所以才挖空心思,想借别人的口说出真相,自己只装作不知道,好逃避罪责么?

程小满只觉得可笑。

他想易羽伦大约真的很喜欢温迩雅吧,可是比起喜欢他自己,还是少了一点。

很快,天谨司数罪并罚斩了易羽霄,剥夺了易家几位长老的仙门印鉴;又将易羽伦收押,念在他并不知情、有心悔过,未毁他灵根,只是敲入骨钉封印灵力、戴上咒印镣铐遣往相危地禁足思过五十年,以示天谨司对世家后人的慈悲恩泽。

至此,仙门百家皆无异议,易家就此衰微。

易羽霄被斩首示众的那天,程小满是盯着天谨司行刑的。

他看见易羽霄的头颅掉下来,咕噜噜地往外滚,被一些坚信修士血肉能强身治病的寻常百姓抢去分了,而易羽霄的肉身则被刽子手扎上了一道又一道封印签,是为了防止他的魂魄逃脱、夺舍无辜之人。

刽子手再挥刀,这一次要斩碎的是魂魄。

程小满死死盯着那从喉管中扭动着想要逃走的魂魄,觉得有些犯恶心。

好像一团蛆在血浆里翻涌。

程小满移开了目光,走神地想着自己的事。

接下来先去哪里呢?程小满忽然想起月溶曾经告诉过温迩雅,给云疏鸿镜子的是一个少年。

少年,镜子。

应当只是一个形貌状似少年之人。

除了那些该换形貌的法术,有些大能修炼到最后命数将尽退化为少年容貌,也有些人少时修炼出了岔子一辈子长不大;不巧,这两种人,他都遇见过。

而这两种人,都有理由去复原问往祈来阵。

程小满定了定神,决定去清都宫。

那是师父的师门,于情于理都该接收自己。苏持盈修无情道,这一道向来专注自身、刚正至极,若有私心必定境界迅速跌落,以苏持盈的状态,不太可能与贼人勾结,勉强可以信任,请她来为自己兜底还算靠谱,而清都宫附近也有适合闭关清修的山野之地,比在玉京更好突破进阶。

更何况——清都宫的可疑之人,自己也确实该去探查一番。

去往清都宫之前,程小满希望李无错想办法为自己掩盖与小桥村的关系。未来,无论他做什么,他要小桥村绝对安全。

这件事却让李无错有些为难,小桥村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落,若是天谨司派人前去办事封口,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

李无错思忖了一番,还是建议他回清都宫,等他师祖楚灵均从问往祈来回来,问问楚灵均有没有修无情道的化神期朋友。

传说化神期无情道修的剑意可以斩断这世上的缘分,只要缘分断了,那除了他自己,谁都不会记得他和小桥村有过联系。

“需要我派人暗中保护你么?”李无错问。

“不必。”程小满说,“太容易被发现,而且,用不上。”

只要开天会还需要问往祈来阵,那自己就不必太担心会遇上危险,反而更需要提防的是神思灵识上的入侵和控制,而这些,叫旁人来保护是没有用的。

“那祝你修行进阶顺利,敬候佳音。”李无错拈起桌上茶杯朝他举了举杯,“或许我应该叫人为你奉上一杯酒?”

“以茶代酒吧。”程小满淡淡地说。

几日后,程小满站在了清都宫的山门前。

上一次来这里时,是师父领着自己走进来的,那时候自己还是个好奇的孩童,不住地打量着四周的建筑,而后跟着师父在他从前的故居停下,被门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冻鱼震住了,转而去了飞琼别院住下。

少年的自己坐在里头听叶淇师姐讲着那院子的来历,然后一个人委屈地坐在檐下等师父回来,靠着柱子半梦半醒地犯困。

梦里冰冰冷冷的,忽然有温热的指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将自己从那个四面漏风的梦里唤醒了,问自己怎么不知道添件衣服,当心着凉。

想至此,程小满不由得笑了笑,其实师父没有走,师父当初伴着自己走过很长的路,往后也会一直伴着自己。

程小满回来得不巧,楚灵均何唐景策尚在问往祈来未归。

程小满便同苏持盈说,自己需要一个入道接引人。

众人都很意外,裴怜尘教养了他八年,竟然都一直没有接引程小满入道。

苏持盈看着程小满,问:“你想等师尊回来,随师尊修苍生道,还是随我修无情道?”

“有什么区别?”程小满问,他想自己大概是不放心跟着楚灵均的,跟着苏持盈入道或许更安全,但他仍旧有些好奇。

苏持盈想了想:“顾名思义,一个多情,一个无情,我觉得,你大概和你师父一样,比较适合苍生道。你这些年跟着师兄,虽未入道,却耳濡目染,我想,无情道并不适合你。”

“哪一个的进益更快?”程小满又问。

“那自然是无情道。”苏持盈不假思索地说,“不过这也只是一开始,无情道最初修炼起来进益会非常快,但是越往后越难,到元婴往分神这一关,很多人都道心破碎了。苍生道刚好相反,一开始进益慢,但等你要冲击元婴之上的境界,却又非常容易。”

程小满想了想:“那就无情道吧。”

他需要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才能着手去做要做的事,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苍生同他没有关系,他心里装着的人不多,不需要修苍生道,也爱不过来那么多人。

苏持盈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先去飞琼别院安顿休息,明日随我去后山明悟崖。”

程小满忽然犯了轴:“有别的院子吗,我不想去飞琼别院。”

“有倒是有,只是不如飞琼别院好,或者说是差得远了。”苏持盈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想去飞琼别院,同他解释道,“飞琼别院就是你们上次回来时住的那个,那可是你师父亲眼盯着建成的,算是咱清都宫里环境最好的一座院子,地上又铺满了中高品以上的灵石,长久住在那里,于你修行也有益。”

“那是师父给他心上人的好院子,我不住。”程小满直截了当地说,“若是不小心弄乱了什么,无颜面对师父在天之灵。”

听他说得这么直白,苏持盈也明白他是真的不想去那里,为他安排了另一个还算宽敞雅致的院子,喊了许多弟子去帮他收拾,叫他先好好休息一晚。

程小满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根本用不上那么些人,因此大家只好一件事拆成两半找事做,你将东西拿出来、他将东西拿过去。

程小满的行李只有一个旧旧的乾坤袋,里面装了些简单的衣物、零碎的物件,还有一个很久远的书囊。

一个弟子正要帮他拆开书囊一本本放到书架上,打头的第一本已经露出了个角。

程小满疑惑地盯着那个书囊看了一会儿,忽然扑了过去摁住对方的手,“这个我自己收着就好。”

对方疑惑地看了看他,并没有追问,大家都知道这位云师兄刚死了亲师父,肯定有许多不想被旁人看见的伤心事,说不定那里头是他师父的遗物。

程小满心有余悸地把那个书囊塞回了乾坤袋,那都是月如瑾以前淘来的乱七八糟的书,看完了就丢给自己,自己那时反正也闲,索性就都收着慢慢看。

月如瑾一开始只看那些男子和女子的,后来突然看起了男子和男子,为了研究他钤哥和迟雪舟到底是怎么回事,甚至买了整整一套十本的《蕊花秘事》,讲的是一对师徒纠缠了十世,最后一世同归于尽的故事。

当时月如瑾看完了就激动地传讯给自己,兴奋地说:“我就说师徒怎么可能在一起,果然死了吧!”

自从表哥去了天帝原失去音讯后,自己也遇上了很多事,渐渐地就忘记了这些书,没想到这一下居然被翻了出来,险些要被别人看到了。

程小满心里懊恼,倒不是因为别人差点看见了他那些奇奇怪怪的图画书,而是觉得自己从前看这样恶心下流的东西,对不起师父的教诲。

找个时间偷偷烧了吧,程小满心想。

但当时月如瑾淘来这些书也不容易,程小满转念再一想,决定等月如瑾回来找机会偷偷还给他。这些乌七八糟的,谁爱看谁看去吧。

“云师兄——”忽然有人喊他。

“怎么了?”程小满恢复了平静的表情,看向对方,那人年纪应该比自己大许多,但因为自己算是裴怜尘的亲传弟子,属于内门之中辈分最高的,因此大家都得喊他师兄,苏持盈的弟子叶淇也得喊他师兄,月如瑾以后如果回来,也得叫他师兄。

“这个里面的东西好像碎了。”那弟子有些紧张,“不是我弄碎的,我刚刚想帮师兄收进柜子里去,刚一碰就觉得,里面好像是分成了好几块。”

姜醒给的护身符,不知道什么时候碎的,可能是在某个时候为自己挡了一劫,程小满这么想着,走上前去将那个护身符拿起来捏了捏,发现的确是碎了,安慰地说:“不要紧,是之前碎的。”

“那,那我们收拾完了,师兄还有什么事再叫我们。”来帮忙的几个弟子留下了清都宫内专用的传讯灵符,一齐告辞了。

程小满以前隐约听过些说法,护身符一类的东西若是挡灾碎了,需得用红布或红纸包起来,在初一或十五的时候埋进土里或者沉进水里,但这是以前小桥村里凡人的说法,他不确定修士们是不是这样做,于是用传讯符联络了苏持盈询问此事。

谁知苏持盈听到以后先是愣了愣,继而问:“是不是一个黄色的,缝的特别丑的?”

“是的苏师叔,舅妈也跟你说了?”

“那不是护身符。”苏持盈忽然高兴起来,“我把这茬给忘了!那是你师父的命牌!万幸万幸,好歹是有个东西能回来,也算落叶归根。你明日先不要急着入道,随我去将那命牌供奉在他生前清修的阁楼上吧!”

程小满愣了愣,应了声好。苏持盈切断传讯后,程小满拿着那“护身符”看了看,不禁有些疑惑,师父的针线活什么时候这样糟糕了?他只记得小时候师父常为他缝补衣服,哪里能知道裴怜尘那时不但生疏,手上也没什么力气,因此缝得十分艰难。

程小满在指尖凝起一点灵力,在灯下将线头挑出来切断了,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线一根根抽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

真的是裴怜尘的名牌,上面刻的是“裴乾”两个字。

裴乾,好嚣张的名字,有种天上地下他最狂的感觉,偏偏音调十分逗趣。

程小满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都这个时候了,师父还在哄自己开心。

“阿乾?”程小满摩挲着掌心破碎的命牌,偷偷念了这两个字,只觉得唇齿之间缠绵缱绻。

他还从未敢这样亲昵地叫过对方的名字。

过了一会儿,程小满这才如梦初醒,懊恼地抿了抿嘴唇,将命牌仔仔细细地收好,郑重地重新唤了一声“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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