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原本裴怜尘打算第二天一早就上路,没想到程闪电这头驴子又闹幺蛾子了,它吃饱了撑得走不动道。

“抱歉,我昨夜无聊,一直在喂它。”云仙师说,“我没想到它一直吃,一直吃······”

程闪电挺着肚子躺在地上,用眼神无声地控诉:你一直垮着个脸,哪敢不吃!

“好恶毒!”程小满扑过去抱住程闪电,“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人!闪电!我的闪电!师父!你要为闪电作主!”说完就跳起来癫癫地往外跑。

“你干嘛去!”裴怜尘喊他。

“昨天孙姨跟我说前面三里地有村子,我去村子里找兽医,他给闪电吃坏了怎么办!”程小满已经跑远了。

孙姨是谁,裴怜尘愣了愣,随即想起应该是这家客栈的主人,今日还不曾看见她。

裴怜尘为难地摸摸鼻尖,对云仙师说:“云兄,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等孩子回来有得闹腾,后会有期。”

“我无事。”云仙师说,“道友为何突然叫我,云兄?”

这不是为了跟你明示!咱俩是兄弟!裴怜尘心里头急,但也不好直说,只好说:“这不是,咱俩也算是有交情了,道友道友的多生分,咱们是兄弟了,啊,对,兄弟。”

“听起来有些奇怪,我并非你的兄弟。”云仙师说,“你唤我小云也可以——”

裴怜尘打哈哈说道:“使不得,云兄折煞我了。”

“还请道友不要叫我云兄,实在是——”云仙师苦笑着摇了摇头,“听不惯。”

“那就道友。”裴怜尘说。

“生分。”云仙师说。

“心里头热络就行。”裴怜尘又说,“你不也一直叫我道友。”

云仙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忽然想起,自我们此番相见,道友似乎不曾亲口与我说过名姓,同我好好说一次吧。”

“姓裴。”裴怜尘说。

云仙师盯着他看,一动不动。

“字怜尘。”裴怜尘又说。

“哪个怜,哪个尘?”云仙师认真地问,看着他的神情,裴怜尘不知为何,觉得他好像想把自己揉吧揉吧塞进袖子里带走。

“怜惜的怜,微尘的尘,入修真一途时,师尊为我取的,意在要我,怜惜众生,体察微尘。”裴怜尘说起往事,有些不自觉的失神。

“好,原来是这个意思,名呢?”云仙师又问。

裴怜尘回过神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吧,你不愿说,那我不问。”云仙师从善如流地说。

“云道友,我们就此分别吧。”裴怜尘说。

“为什么?”云仙师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带徒弟云游到明年春天,便要带他去玉京,送他去学宫考核,若是过了,要陪他在玉京住下,度此余生。”裴怜尘说,“我不知你从哪里来,也不知你要往哪里去,但想来道友是非凡之人,定有非凡事要做,你我并非同道。”

“我并无他事。”云仙师说。

“可是······”裴怜尘有些为难。

“道友,或许我某一天自会离去,既然此时有一时的缘分,何不同行?我观道友体弱,令徒修为又······”云仙师欲言又止,转而说,“一路上难免磕绊。我与道友一见如故,想伴道友一程,或能帮道友督促小徒修行,还请道友莫要推辞。”

“道友这般,我实在惶恐,不能应下,道友见谅。”

“为何惶恐?”

“裴某自认一穷二白并无可图,你我素昧平生,道友来历成谜,修为高深,我看不破,如此殷切又是为何?不敢不惶恐。”

云仙师笑笑,“你这是在怪我不肯坦诚相告么?”

裴怜尘还想说什么,云仙师却继续说道:

“我想如此殷切,你推辞得掉吗?”

那是,就算推辞了,以人家的道行,想找他师徒二人还不是轻轻松松?对方把话都说这份上了,裴怜尘自然也不好再拒绝,万一给人惹急了,脑子一热把自己直接绑去问往祈来,那可真是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过了半日程小满带着村里兽医回来了,程闪电却已经恢复了元气,晃着尾巴表示自己可以上路了,程小满顿时深受打击;当然,在得知云仙师要与自己同行之后,两眼直接失去了光彩。

“师父,咱们非得跟他一起走吗?”程小满问。

裴怜尘想说不是咱们非得跟他一起,是他非得跟咱们一起,但是转念一想,这其中缘由又很难同程小满解释,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行人离开客栈的时候,客栈的女主人静静地站在屋檐下,面色平静而哀戚。

“你们都知道了,会去报官吗?”女人问。

程小满看向裴怜尘,惴惴地攥住了他的袖子:“师父,孙姨好可怜的,就算她······”“就算她刻意引了路人去为饲喂恶鬼?”云仙师问。

程小满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来。

“会。”裴怜尘看向女人,“我不能、也不敢裁断你有罪与否,但我需要做我应做的事。至于你,是要逃,还是要投案,请自便。”

女人垂下眼,说了句“客人等我片刻”,转身从屋内拿出一个带提杆的纸灯笼,只是仔细一看,那灯笼上下却都被纸封死了。她将那灯笼递到了程小满手中,说:“到晚上,灯笼就会亮。”

程小满接了过来,小声说了句“多谢。”

“走吧。”裴怜尘知道他在伤心,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几人踏上了旅途,离开了这座小小的、破败的客栈。

待到走远了,程小满却忽然把灯笼上糊的纸狠狠撕开,弄出的动静吓了裴怜尘一跳:“怎么了这是?不喜欢?”

程小满晃了晃灯笼,催里面的小虫子飞了出来,一边晃一边念:“快走快走。”

“是萤火虫?”裴怜尘有些不解,“你现在放出来,是瞧不见亮光的。”

程小满却说:“我喜欢,可是等到晚上,它们恐怕就要死了。我······以后再也不想捉萤火虫了,我不要这个了,丢了吧。”程小满闷闷地低下头去,也不知是在为萤火虫难过,还是在为这只注定破损的灯笼难过。

“可它是别人送给你的,或许是她不眠不休花了大半夜的时间做成的,你不想要吗?”

程小满咬着嘴唇,显然是舍不得,但又扭着一股气,裴怜尘一看遍明白了,想来这孩子与孙姨相处的不错,也是喜欢这灯笼的,却又接受不了对方可能做过的错事。于是裴怜尘接过程小满手里的灯笼,举起来冲天空晃了晃,对上一轮白日,道:“不要萤火虫,那以后我们用它,装太阳,装月亮,好不好?它时时刻刻都会亮着。”

程小满瘪了瘪嘴,眼睛有些红,突然闷头往裴怜尘怀里钻,裴怜尘伸手抵住程小满的肩膀把他推开,有些无奈地说:“我说过多少次,大孩子了,不可以动不动找别人抱,怎么最近又忘了?”说着顺手把灯笼插在了程闪电驮着的行李上,喋喋不休地念道:“你这身边只有我倒也罢了,等将来你去了学宫,高兴了不高兴了,也总要这样吗?与人打交道需得有分寸,学宫中许多世家子弟,打出生就要学礼仪知进退,旁人若觉得你失礼冒犯,便不好了。”

“好吧。”程小满说。可是他昨天半夜分明从门缝里看见,院子里,师父洗完衣服突然跟那个云仙师贴在一起说悄悄话,虽然不懂为什么云仙师可以抱自己不可以抱,但是更讨厌云仙师了呢!于是狠狠瞪了云仙师一眼。

云仙师好像有些莫名奇怪,微微歪头看了程小满一会,没有说话。

这一路人,几人相处倒也和谐,云仙师虽然不知为何非要同行,但却并未有什么过分之举,赶路的时候,只是静静地跟在裴怜尘身侧半步之后,每当半途停下休憩,也总是一言不发地包揽一切活计,包括但不限于打扫落脚处破旧的地面、找干草铺床、找野果或者打猎投喂程小满、捡柴火生火、喂程闪电、给程闪电刷毛洗澡······每天清晨,都会握着裴怜尘的手,为他输送来足够一天活动的灵力,裴怜尘贪睡醒得晚,有好几次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浑身温温热热得很舒服,哼哼唧唧一睁开眼就看见云仙师一张冷冷淡淡的绝美俊脸,实在是吓得人呼吸困难,裴怜尘觉得这样下去恐怕要晚节不保,但却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当然,就算他拒绝,云仙师想做的事,他也拗不过。

云仙师甚至还想帮裴怜尘清理日常换洗的衣物,但这件事被裴怜尘激动地拒绝了。

裴怜尘死死攥着自己的衣服,好像攥着自己的晚节,毕竟那一团衣服里面还有几件贴身穿的:“我可以自己来!”

云仙师循循善诱:“你身子不好,每日赶路已经很累了。”

裴怜尘挠头,十分不解:“我能蹦能跳的,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我身子不好?”眼看云仙师要来抢衣服了,裴怜尘急中生智一指程小满:“那,那让程小满做就好!”

云仙师自然不会帮程小满分担劳作,甚至是乐得见他辛苦。于是很奇妙地,程小满经常和云仙师一起去他们遇到的每一条河边,云仙师洗驴子,程小满洗衣服。每当这种时候,两人都板着脸不和对方说话,但相处得倒还算和谐。

严格来说,云仙师是一个非常省心且可靠的同行伙伴,但却有一点让程小满难以接受,那就是——他比裴怜尘还要严苛地督促自己的修行。每日卯时,都会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地把程小满从被窝里拖出来,任凭程小满大哭大叫大喊大闹,都会把他拖到不远不近的地方,在保证吵不到裴怜尘、和裴怜尘醒来多走几步就能找见的距离,用界把程小满一圈,逼程小满修行。

先是打一套吐纳调息的拳法,再绕着界跑上十几圈,然后就地取材搬石头、扛木头等等不一而足,然后还要把裴怜尘教过的剑法每一个动作都反复练,练到云仙师说停才能停;这还不算完,等他练完了剑法,云仙师就会亲自出手来揍他,美其名曰训练他的实战能力。

程小满觉得云仙师不是想训练自己,是想弄死自己。

裴怜尘一开始并不知道此事,只是发现程小满总是白日里犯困,担心他生了什么病,这一追问,才知道原来程小满最近过得都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

“卯时就起床?”裴怜尘打了个寒战,想起了自己在清都宫修行的日子,他其实也是个娇生惯养爱赖床的,最初修行的时候,卯时也是死活起不来,楚灵均也不急,就站床头,笑眯眯地揣着手盯着他,盯到他起来为止,然后算一算时间,晚起一刻,多练三刻。

“而且要是我不起,晚一刻,就要多跑三圈。”程小满控诉道,“师父,我腿疼。我的腿好像已经跑断了,师父,你捏捏看,是不是坏了?”

裴怜尘赶紧叫他坐在椅子上,半跪下来去查看他的腿,没发现哪里有问题,还行,挺修长两条,外表看不出来,实际上一捏还有点肉乎乎的,大概是太累了酸痛,需要按一按,裴怜尘于是不慎熟练地去按摩他的腿。

“只是多跑三圈,”云仙师淡淡地说,“若是不想跑,多练三刻如何?”

裴怜尘狐疑地看了一眼云仙师,又开始怀疑他是楚灵均的某个化身,毕竟楚灵均闭关之前,修为已接近化神,化一个分身出来替自己跑着玩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这么一来倒也说得通了,裴怜尘心下顿时一片明朗,原来云仙师或许并不是断袖,只是舐犊情深罢了!是自己彻底误会了。于是他也试着帮程小满求情:“卯时太早了,小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休息。这揠苗助长,也不可取。”

程小满得了师父撑腰,顿时得意极了,挑衅地看着云仙师。

“惯子如杀子。”云仙师不为所动。

“这——不至于!”裴怜尘连连摆手,“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呢?”

只可惜裴怜尘说归说,却对此事无可奈何,因为卯时实在是太早了,他睡得死死的,程小满每每被拖走的时候也不好意思真的闹醒师父,于是只能被云仙师拖走揉圆搓扁,毫无办法。

就这样,程小满一路被云仙师折磨着,走到了苍汝。或许是因为有云仙师在,这一路比想象中顺利,脚程也快些,几人到达苍汝的时候,正是五月的最后几天,离六月六日的龙灯会还有些时日,谁知这龙灯会实在太过出名,他们来得虽不晚,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却已经被订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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