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李无错所料,女岐国的这对走投无路的姐弟最终还是找上了他。
白槿说他愿意献出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只要能让故国的战争停止。
李无错传讯给了女皇,远在女岐国的女皇下令,由白枫任将军,护送白槿去十领主殿。
得知云无囿也要离开玉京,裴怜尘很是不舍,却又无可奈何。
云无囿要去做正事,而自己帮不上他的忙,连开口求他带上自己的理由都没有。
在云无囿带着白枫和白槿离开玉京之后,裴怜尘很是低迷了一段时间,连李无错都有点受不了,问他能不能在家里弄出点动静来。
“我为什么要在你家弄出动静?”裴怜尘恹恹地问。
“我家现在太安静了,我不习惯。”李无错哭丧着脸,“我想听小谢造谣。”
“那你习惯一下,我不会造谣。”裴怜尘还是正要人哄的年纪,没兴趣哄他。
一个多月后,已经荒废了近万年的十领主殿被再度起用,受到大地承认的十领主疆土上的现任领主们,都不约而同地感知到了来自上古的感召。
人皇骂骂咧咧地指着李无错:“你自己不能解决吗?”
李无错摊手:“那它一下召唤我俩,我有什么办法,你不想去不去,大不了你死掉,传位给太子。”
很快,包括大夏和女岐在内的五个国度的领主们,重新聚集在了这远古的大殿之中。
美丽的公主剖白着他对于战火纷飞的边境的记忆,声泪俱下地请求大家携手结束这场修真界下放到凡世的可怕战争。
“······那些普通的战士、百姓,没有任何灵力和术法,修士想要杀死他们,就像碾死蚂蚁一样轻松。车厄已经尝到了滥用法术的甜头,若是放任不管,那么所有人,在未来的某一天,恐怕都不能幸免!谁也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个普通的清晨,就有一座城池在术法爆炸的火光中塌陷,死伤的是谁的亲人,谁的爱人,谁的子民?那些蔓延的、不再有规则约束的术法,会把人间变成炼狱······”
公主献出了自己的肉身和灵魂作为契约书,除了女岐和大夏以外,其余的三个国度,一个决定出兵援助女岐,一个愿意提供粮草和丹药,还有一个保持中立、不会与车厄结盟。
车厄有悖道德在先,女岐此战是迫不得已的反击,此战之后,契约诸国都绝不可再以修士之力染指国土纷争,否则必受反噬,国灭族亡。
人们很快在领主殿的后方建起了一座高塔,用牢固的阵法层层保护起来,将女岐的公主供奉了进去。
公主的容貌已经不再了,白皙的皮肤上刻满密密麻麻的血红字痕,他的魂魄将终日煎熬在被刻下契约的剧痛中不得解脱。
而他的姐姐回到了女岐,自请出征边境,誓要拼劲性命带领子民结束这场荒唐的战争。
结盟成功的消息传回玉京的时候已经是初夏,裴怜尘玉盒里的糖丸已经吃掉了大半。
裴怜尘这段时间不被允许独自踏出李府的大门,想出去必须同李无错报告,李无错抽调人手来看着他,这些时日李无错不在玉京,他想出门变得十分麻烦,因此索性在李府呆着,抱着李无错丢给他的术法书琢磨,依葫芦画瓢,竟自己试着成功制成了一只护身符。
他想将护身符送给云无囿,便总候在门边,眼巴巴地等着李无错回来,李无错回来了,就代表着云无囿也回到了玉京。
这天沉寂已久的大门终于被人推开,裴怜尘高高兴兴地抬起头:“李无——!”
裴怜尘看清眼前的人,不由得愣住了。
竟然是云无囿?!
云无囿说:“他去府衙了,我来帮他取些东西。”
“不是,不是的。”裴怜尘知道他是误会自己在等李无错,赶忙解释,“我没有在等他——”
“他晚上就回来,我会跟他说早点回的。”云无囿却不听他说话,径自大步离开了。
裴怜尘颓然地站在原地,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云无囿听自己说句话。
不多时,云无囿又出来了,显然已经找到了要取的东西,打算离开。
“阿驰!”裴怜尘连忙喊住他,“我不是在等他,我是在等你!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云无囿顿了顿,问:“糖丸偷偷吃完了?”
“没有。”裴怜尘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嗯,不要吃得太快,你的魂魄受不住。”云无囿说,“但要记得连续吃足二十颗。”
“我记得的,我有在按时吃!”裴怜尘赶忙说,他不知道那个糖丸究竟是什么,但连续吃了这么久,也明显感觉到,是能温养他魂魄的好东西。
“那我便告辞了。”云无囿说。
裴怜尘想多跟他说几句话,赶紧没话找话地问:“那个公主,怎么样了?”
云无囿还是很有耐心的,同他说:“被做成了契约书,供在了领主殿后方的塔上。”
裴怜尘眨眨眼睛,喃喃道:“好可怜。”
一旁的侍女倒吸一口气,凑过来问:“听说那个公主,是个男人呀!”
李无错家的侍女没规矩惯了,云无囿也不觉得奇怪,说:“是。”
“真奇怪。”另一个侍者凑过来,“他一个男人竟然这样逆来顺受,好像一个女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可怜,我听着却有点解气。”侍女嘻嘻笑道。“毕竟若是放在大夏,被做成契约书的肯定是女公主了。”
裴怜尘不太懂她解气的缘由,问:“男子女子,谁去做了契约书,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大夏的话,去的就会是女子?”
侍者摆摆手:“因为约定俗成就是这样的呀,大夏男子为尊,怎么能拿去当契约书呢,多丢人,而且女人上不了战场,只能拿来做这些事。”
侍女却说:“我呸,你说什么呢,那女岐国的皇女不就上战场了。”
侍者连连摇头:“我看不得行,女人怎么打得过男人,她们不是打不过车厄,来大夏求援嘛!”
裴怜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侍者侍女说的他都听不太明白,只能在旁边胡乱应声附和,跟着侍者一起起哄玩,惹得那侍女面红耳赤、气得直跺脚。
“女岐历史上曾经吞并过一个靠父系氏族传承的邻国。”云无囿忽然说,“去十领主殿的路上,我能感觉得到,女岐的那位男公主白槿,从小受到的教养,应当与大夏绝大多数女子所接受的没什么太大分别。他力量微薄,却自愿为了子民献身成为契约书,并非逆来顺受。至于皇女白枫,自小读书习武,与大夏的皇子也没什么分别,她痛苦于自己保护不了柔弱的弟弟,契约结成,白枫就立刻奔赴了战场,为女岐而战。”
裴怜尘有点绕不过这个弯来,眼神都开始发昏。
云无囿看出他脑子转不过来,继续说:“所以你想想,男子、女子,要怎么区分?谁又应该比谁厉害?”
裴怜尘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云无囿平静地问:“体格?容貌?能力?或是别的什么?我有一位朋友,她是个女子,可她的修为比我高,剑法比我精妙,道心比我坚定,处处都比我强。再者说,大夏的女子科举办了这些年,朝中的女官其实也多了不少。原本锦陵城沿河都是供人享乐的花街,近几年,在女官们的推动下,已经几乎被取缔干净了。”
那侍者却又插嘴道:“那不是那个沈相做的吗,听说去年他去锦陵监修水利,顺便把那边的花街整治了,因为效果好,上头叫按着他的做法在其他地方也推行。别说,他的运气真是好,听说一回来正好赶上右相告老还乡,他直接升官发财!”
云无囿看了他一眼,说:“沈相的确有参与一小部分,但你不能因为他地位高名头大,就说这件事完全是他做的,这对那些女官不公平,我想他本人,大约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
说罢,云无囿又认真地看着裴怜尘:“都活在世上,男子、女子,原本不该有谁生来为尊,再往大了说,修士、凡人,人族、妖族,也是如此。当然,这些也只不过是我的想法,并不一定都是对的。听到旁人的话,要自己多想想,想不明白就去问更多的人,不要只会点头附和。”
裴怜尘听完刚想点头,听到云无囿的最后一句话又不敢点了。
“李无错从来没有教导你吗?”云无囿忽然问。
“啊?”裴怜尘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刚准备摇头,云无囿却突然抽出折扇作剑刺了过来,一下打在了裴怜尘胸口,将裴怜尘震得后退了几步。
“反应也变得很慢。”云无囿皱起了眉头。
“我······”裴怜尘想给自己找补,“我不知道你会突然打我······”
云无囿不再理他,自顾自离开了。
几人都站在原地有些回不过神。
侍女先反应过来,拿手里的巾子抽了一下侍者:“哼!云仙师说话中听。”
裴怜尘眨眨眼睛,忽而十分懊恼,他一见云无囿脑子就不转弯了,说了那么多无聊的话,竟忘了将护身符送给云无囿!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