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

年后冰雪消融的时候,裴怜尘带着程小满抵达了玉京。

初春的玉京还有些冷,裴怜尘和程小满先找了客栈住下,然后便马不停蹄地去庄宅行找房子。

房子不必太大,学宫设有同文书馆,为五湖四海的学子提供住处,程小满若是入了学宫,常年便可住在同文书馆中。

就算是逢年过节同文书馆也是不落锁的,学宫要读四年,裴怜尘算了算,眼下的银钱勉强够一年的花销,自己只消找个近些的小院子,破旧一些无所谓,程小满若遇上什么事能及时找到自己便足够了。

只是裴怜尘没想到,这庄宅行的水也如此深,掠房人嘴里吹得一个个天花乱坠,仿佛只要少少的银钱便能租下远超十倍价值的好宅子,待去了一看,大都是屋宇残破荒草丛生。

学宫入门大试离得不远了,他还得抓紧教教程小满,根本没时间去翻新处理破宅子,因此挑来挑去,最后只好勉强挑中一间闹鬼的宅子。听说刚死过人,每夜都有些动静,但是每每找修士来驱鬼,却又根本寻不到鬼的踪迹,屋主也没了法子,只好便宜些租。

在裴怜尘看来,这里虽然闹鬼,但屋宇完好,小院整洁,至于鬼么,等夜里拜会拜会,若是讲理的鬼自然好办,若是不讲理的鬼,他倒也不怵。

“这鬼是从何而来啊?”裴怜尘瞧着满院子的丁香花,觉得这地方清幽雅致,实在不像有鬼。

“就是这些花。”屋主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来,“我可先跟你说好了,这里死过人。你跟你弟弟若是真要租下,将来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我。”

竟然被认成了兄弟,裴怜尘有些意外,不过也没必要和屋主解释,“可以,那今日便签下租契吧。”

“好好好!”屋主求之不得,捧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租契递给了裴怜尘,裴怜尘接过来一看,下面还有一张生死契,于是哭笑不得地全都签了字画了押,付了一年的银钱,就这么定了下来。

院里和屋里还算干净,只落了一层薄薄的灰,裴怜尘便和程小满打了水,一起洒扫、归置行李,等干完了活已是午后,裴怜尘不会做饭,于是打算出门去为程小满买些吃的。谁知刚一出门,就被附近的住户拦了下来。

“你这个小伙子胆子大,怎么住到了那里去。”约莫是个五六十岁的大娘。

“啊,便宜。”裴怜尘实话实说。

“那里死过人的。”大娘连连摇头,“还是横死鬼冤死鬼,你是被人坑了。”

“不知此地有何冤情,还请姑娘告知。”裴怜尘也好奇起来。

“这里先前住着的,是一对姐妹。”大娘说,“从外乡来的,姐姐也就十七八,妹妹才九岁,说是从老家逃出来的,她爹娘想把她许给老乡绅,给他弟弟谋个差事,她就带着妹妹跑了。这小姑娘也是厉害,她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一路走一路攒钱,带着妹妹上京来,在这儿开了个酒铺。”

大娘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是个端正又伶俐的女娃,只是孤身一人难免惹人注意,有一回她去外头送酒,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摸上门来,兴许是为了偷东西,估计是叫她妹妹给瞧见了,那恶贼怕被指认,将小姑娘捂死逃走了。等她回来,妹妹已经救不活了,我们帮衬着她埋了她妹子,她却好像魔怔了,一口咬定是城东的钱四干的,这空口无凭的,谁也不能信她,她又去告官,官府查了,那钱四那天根本就没往这边儿来,好几个证人呢。”

“那后来······”

“后来她关了铺子闭门谢客,没半个月,钱四就死了,听说死状极惨。”大娘打了个寒噤,压低了声音说:“官府派人来问话,怎么敲门都没人应,直接破开门进去,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她也死了!”大娘抱住手臂,心有余悸地说:“那天咱们街里街坊的都在那瞧着,门一打开,她就在院子中间躺着,不知被谁半埋在了地里,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里,全都长出了丁香花,虽是冬天,却开得可好了!”

丁香花?裴怜尘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现在也的确开满了丁香花。

“我也不是故意吓你。”大娘又说,“有个衙役看她可怜,大着胆子将她的尸首挖了出来,一口薄棺埋在了城外,还请了人做法超度,可这院子里的丁香花,怎么都铲不干净,每到夜里,就有小女孩儿的笑声!”

“原来如此,我心里有数了,多谢姑娘。”裴怜尘道了谢,又反复安慰她自己是修士不怕鬼,这才道别了忧心忡忡的大娘,去街市上买了吃的回来。程小满早饿坏了,一口气吃了七八个包子,然后说:“师父,这里的伙房很干净,工具也齐整,反正咱俩要在这儿长住,明日买些酱油盐,我学做饭吧。”

“你学什么做饭。”裴怜尘一口回绝,“剑法学会了?心法学会了?符咒学会了?阵法学会了?”

程小满的脸顿时垮下来:“师父,你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你吃你吃。”

话虽这么说,这天下午,裴怜尘还是带程小满去了街市上,依他的意思买了些香料、米面和蔬果,又买了一篮子鸡蛋和一本食谱。修行辛苦,既然程小满想做饭,那就全当玩乐放松吧。程小满得了这些东西,果然高兴得不行,发誓说自己明日一定早起练功。

裴怜尘是当真不明白这些有什么好玩的,不过看程小满那么高兴,便也笑着应下。

这天晚上程小满就依葫芦画瓢做出一锅手擀面,虽然有些手忙脚乱,将灶台和地上弄得乱七八糟,裴怜尘自从尝试魂修之法后,就更懒得吃饭了,看着程小满做的东西兴趣也不大,可耐不住程小满眼巴巴地瞧着,还是尝了几口,味道居然很是不错。

程小满一见,便得寸进尺地找裴怜尘要银钱,说自己要去早市上买肉吃,裴怜尘想了想,觉得程小满若是能自个解决吃饭问题,倒也给自己省事,于是答应了程小满,每隔十天给他一笔银钱。

直到入夜都还算风平浪静,裴怜尘沐浴完去院中晾衣服时,忽然听见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他将手里的衣服一件件晾好,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小女孩的身影站在花丛里,面色青灰,眼瞳全黑,一咧嘴露出尖尖的牙齿,咯咯咯地笑着,说:“大哥哥是来陪我玩的么?”

“不是。”裴怜尘端起盆子准备回屋,说实话,他没有感觉到任何鬼气。

“为什么不陪我玩儿?”小女孩阴森森地说,“不陪我玩,就吃掉你好了。”

裴怜尘把洗衣盆拿回屋里放好,说:“你不要闹,屋里有小哥哥在睡觉呢。”

“小哥哥睡觉,我为什么不能闹?”小女孩有些不解。

“因为小哥哥长身体,要睡饱。”裴怜尘回了自己的屋,打算把门关上,小女孩愣愣地看着他。

就在房门即将关上时,一只小小的手却突然死死卡住了门框,裴怜尘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便看见小女孩贴着门框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你不能睡在这。”小女孩说,“你要睡,我就吃了你。”

“我租下了这个院子,自然要睡在这里。”裴怜尘故意说道,话音未落,只觉阴风乍起,桌上如豆的灯火倏地熄灭了,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只有一缕青烟还残留在视线中。

紧接着四周传来了簌簌的声音,就好像有很多活物在贴地飞快地爬行。裴怜尘听声辩位,凭着感觉躲开了几回,只是涌过来的东西却越来越多,逐渐有些难以招架。

裴怜尘一低头,看见一片黑暗之中,自己手腕上缠绕着一圈莹白的微光,是之前云仙师强迫他戴上的镯子,他终于想起云仙师那时告诉他,这镯子里头存了些灵力可以供他使用,于是裴怜尘试着抬起手,循着声音再次传来的方向,催发灵力往前狠狠一推!

“哎呀!”

黑暗须臾之间散开,灯火哧地一声又燃了起来,房门大敞着,有皎白的月光洒进来,而从院中到屋内,不知何时都生出了茂密的、盛开着的丁香花。

裴怜尘抬脚走出屋外,院子里安静极了,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裴怜尘盯着墙角的酒桶思考了一会,忽然想起,那里白天还是没有酒桶的。

“阿姊!”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冲裴怜尘举起一个兔子灯笼:“我自己做的!好不好看?等元宵节,我们一起提着小兔子去看灯好不好?”

裴怜尘没敢搭话,他怕从自己嘴里又听见个女孩子的声音。

“阿姊为什么不说话?”小女孩不高兴地撅起了嘴,“阿姊不喜欢吗?”

小女孩将灯笼举起来看了看,忽然惊恐地松开了手,瞪大了眼睛挣扎起来,就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扼住了她的咽喉:“阿姊······快跑!”

裴怜尘伸手,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无论他怎么拉扯小女孩,小女孩都似乎一直被人扼着脖子不能呼吸,而后头一歪,没了声息。裴怜尘还来不及查探她的状况,就听见她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笑,然后像提线木偶一样被直愣愣地吊了起来,笑出一口尖利的牙齿,伸出小手猛地掐在了自己颈间。

“你自己不走的!” 小女孩阴沉沉地笑起来,口鼻都笑出黑色的瘀血,“是你自己留下的!吃,吃了你!哈哈哈哈哈哈!”

分明是厉鬼形容,却没有鬼气,完全没有。

裴怜尘在一阵窒息之中,勉强抬起手,默念清净咒往前一点,点在了小女孩眉心。小女孩的动作顿住了,而后砰地一声化成了雪白的花瓣飞散开来。

院子里的月光淡了些,裴怜尘又望了一眼墙角,没有酒桶了。

“不要耍小把戏了。”裴怜尘走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兜了个圈,“若有冤情,出来对面相陈!”

裴怜尘在院中站定,无人应他,只有风吹过丁香花的簌簌声。裴怜尘于是又等了一会,见还是无人出来,于是转身准备回屋去,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他房门前,那女子披散着头发,脸上、身上的皮肉已有一半腐至白骨,满身的烂肉腐血缓缓往下淌着,缓缓抬起头,朝裴怜尘扑了过来。

“你别过来!”裴怜尘是真的被吓到了,他刚沐浴完,当然不可能让这黏糊糊的腐尸近身!只好连连后退,退至墙边抄起扫帚就打,一把扫帚硬是被他抡出了呼啸的剑风,点劈刺挑荡统统来了一套,行云流水地将那腐尸击退,而后裴怜尘将扫帚一抛,抬腿往前一踢,那扫帚猛地向前飞了出去,追着那退后的腐尸而去,以极大的力道贯穿了腐尸。

砰地一声,腐尸也化成了雪白的花瓣飞散开,扫帚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裴怜尘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只见满地残花像是被风吹动了似的,朝同一个地方卷了过去,赶紧又拾起扫帚,啪地拍了下去。

“哎呀!”扫帚下传来一声痛呼,一个白衣人现了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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