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 73 章

丁素被裴怜尘扛着逃命,凌乱地在风中飘啊飘,只觉得头晕眼花,隔夜的露水都快吐出来了。

“你倒是打他们啊!”丁素怒道。

“在别人家门口打未免太失礼了。”裴怜尘振振有词道。

“你去谁家打架不失礼?”丁素问。

都挺失礼的,裴怜尘往琅川的岗亭飞去。

身后的兜帽修士紧追不舍,裴怜尘正犹豫着要不要正面迎敌之时,忽然望见天谨司岗亭的檐角,当即加快速度冲了过去,大喊道:“敌袭,戒严!”

就在他越过琅川岗亭周围阵法边界的瞬间,左耳上的铜钱耳坠忽然发出了一瞬亮光,正在值守的修士一见当即明白他也是自家同僚,立刻祭出法器迎了上去,与那些兜帽修士缠斗在了一处。

裴怜尘在岗亭上站定了,把丁素放下来,转身握住问道剑,又要加入战局。

丁素一把拉住了他,急急地问:“你方才还不想同他们对上,怎么又要去!”

裴怜尘抬手捻了捻他耳垂上的坠子,提醒他道:“此地有阵法,你呆着不要出去。”说罢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与那二位天谨司的值守修士一道迎敌。

说来也怪,这些兜帽修士虽然都手执铁剑,却好像并不是很熟练似的,全凭一股不要命的莽劲儿劈砍。

裴怜尘挥剑荡开身侧围拢来的四五个兜帽修士,紧跟着追上正面的那一个,出剑挑下了他头上的兜帽,惊讶地发现在这兜帽之下竟然什么也没有!于是又连出数剑击它身上紧要关学,密不透风的剑招将那“人”逼得连连后退,最终刺入了斗篷之中挑出一张符纸来,那斗篷便哗啦一声散了,铁剑也咣当掉了下去。

“是随心傀儡。”裴怜尘接住那符纸看了一眼,高声说道。

“道友,你的剑法不错。”一名拿着笛子的青衣修士瞥了一眼裴怜尘,忽然说。

“有我的刀法厉害吗!”另一名紫衣执刀修士高喊道。

青衣修士却不说话了,吹奏出笛音化作纷纷扬扬的竹叶,在半空中盘旋成无形的禁制,那些兜帽修士的动作凝滞了起来,执刀修士与裴怜尘对视一眼,一齐踏着竹叶向前冲去,刀气与剑气相合,荡开一片清光,将周围的随心傀儡击溃开去,数片符纸飘飞而起,随即像死去的蝴蝶一样零落下来。

青衣修士一抬手,一阵清风拂过将那些符纸全部卷入他手中。

“能看出是什么路数么?”裴怜尘问他。

青衣修士垂眸凝思片刻,摇了摇头道:“不曾打过交道,需要回去再查。”说着看向裴怜尘,作了一揖道:“想必道友就是首领所说之人,在下祝青崖,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见过沈道友,在下姓裴,字怜尘。”

“哎哎哎还有我呢!”那执刀修士收了刀噌噌噌跑过来,“方十一,幸会。”

“幸会。”裴怜尘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刚才着急忙慌的,以为与自己刀剑相和之人是个少年修士,眼下仔细一瞧,原来是位身量较高的女修,一身男子打扮,不着钗环,长发高高束作马尾,很是飒爽。

几人回到天谨司岗亭之中,丁素有些担心地迎了上来。

“丁香花?”祝青崖看了看他。

丁素吸了吸鼻子,问:“竹子精?”

方十一大笑起来:“青青,可算又叫你遇到能一起玩泥巴的家伙了,还是同族,真难得。”

“不,严格来说并不是同族。”祝青崖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琉璃镜,长长的链子在他脸颊边晃啊晃的,“但草木修行本就不易,既然得见,便是有缘。”

裴怜尘看了看祝青崖,又看了看丁素,有些为丁素交到新朋友高兴,但这种高兴的情绪在半夜打算睡觉时、看见祝青崖和丁素一起在天谨司琅川府的院子里挖坑准备跳进去促膝长谈抵足而眠时,戛然而止了。

“丁素!”裴怜尘喊他,“你刚洗过澡不要玩泥巴。”

丁素有些不舍地搓着手里的泥,说:“可是这里的泥巴很舒服。”

祝青崖扶了扶琉璃镜,一脸认真地说:“的确如此。”

“你们不觉得睡床更舒服吗?”裴怜尘难以置信地看着祝青崖,有些不理解为什么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祝青崖也会赞同丁素。

祝青崖摇了摇头:“睡床,只是为了像人。”

裴怜尘哑然片刻,忽然抱歉地笑了笑,说:“是我唐突了。”

人有本性,草木自然也有,自己觉得泥土是脏的,可草木并不会如此想,是自己狭隘了。

方十一正好也练完了刀回来,冲祝青崖吹了个口哨。

祝青崖忽然板着脸不说话了。

“他这是怎么了?”裴怜尘有些不解地问。

方十一大大咧咧地笑笑,说:“我原先也天天陪他玩泥巴,后来我想求取他为道侣,他不干,我就不陪他玩了。”

裴怜尘有些尴尬地咳了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方十一倒无所谓,挥了挥手回自己屋去了。

丁素歪了歪头,忽然问:“听说你们竹子开花就会死,是真的假的啊?”

“真的。”祝青崖平静地说。

“难怪你不应她。”丁素拍拍祝青崖的肩膀,“兄弟,坚持住,开花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开花也并不是一件坏事。”祝青崖却说。

裴怜尘静静地听了一会儿,也转身回房去了,丁素和祝青崖看起来有许多想要聊的,并不需要他在旁边掺和。回了房中,裴怜尘坐在床榻边,又敲了敲铜钱耳坠,这次李无错倒是应得很快。

裴怜尘将白日里遇上的事同他说了,李无错想了想,叫他先在琅川等等,待到查出随心傀儡的操纵者再做下一步打算。

裴怜尘想了想,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猜测告诉李无错,毕竟除了他,也没有旁的人可信了。

“若是我们假设,云家并不是单纯被牵连灭门呢?”裴怜尘忽然说,“如果我是鸣珂山上的设阵之人,我想不出自己有什么理由,要千里迢迢跑到琅川,去将和云疏鸿有联系的人全部赶尽杀绝,他们根本都不是修士,甚至是一个很有名望的家族、甚至与朝中也有一定的联系,这样做的风险太大了,除非,他能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或者,他不这么做的话,将来可能会面临更大的风险。”

“一大家子普通人,能有什么吸引修士的地方,又能对修士产生什么威胁?”李无错嘀咕道。

“假如,我只是说假如。”裴怜尘望着桌上如豆的灯火,“阵法,鸣珂山上那个残损的阵法,完整的布阵图就藏在云氏呢?”

灯花在火焰中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裴怜尘闭了闭眼睛,说:“云氏旧居的废墟被人翻动过很多次,他们一定还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

“你徒弟——”

“他身上更不会有!”裴怜尘忽然打断了李无错,“是我将他养大的,他的灵台是否清明、灵根资质如何、灵脉通达与否,每一样我都再清楚不过。我同你说这些,只是想求你,多替我照看他。你会如此想,那旁人自然也会如此,我不想叫他落入旁人手中平白受什么折腾。”

李无错沉默了一会儿,说:“即便如此,我还是要着人对他做一番检查。”

“等我回玉京。”裴怜尘说,“若此在此之前你动手了,或是他出了什么事······李执,我同你就此势不两立。”

“哇,突然直呼人家大名,有必要这么凶嘛。”李无错委委屈屈地假哭了两声,“你不如别告诉我呢,这下要是他掉根头发你都得跟我算帐。”

“没错。”裴怜尘轻轻笑了笑,切断了联络。他要的就是这个,若是李无错可信,那自然不用担心;若是李无错不可信,至少现在看起来,他还需要借自己之手去做什么事,明面上的功夫还是得做的,那么程小满眼下,仍是会得到他的庇护。

程小满,不知道在学宫里头还习不习惯······裴怜尘心里头念着,去吹熄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了一会儿,又去翻出了之前备好的传讯符仔细看了看。

没有亮,一沓写好的定向传讯符,一张都没有亮。

原以为程小满一放课就会着急忙慌地联络自己,眼下看来倒是自己太自以为是了。裴怜尘不免觉得失望,躺回床榻上,盯着顶上的幔帐,有些睡不着。

或许是入学典仪那天晚上,自己所言所行都太伤程小满的心了,裴怜尘想。

可若是不快刀斩乱麻,装作不知的样子任其发展,岂不更是荒唐?不过这种事只要有个苗头也足够荒唐了,到底是哪里做错了呢?

裴怜尘开始细细回想,却实在是想不出来,甚至想掏出传讯符娶问问苏持盈,这么想了一会儿,裴怜尘实在想不通了,并指一挥,一张苏持盈的传讯符从柜子里的行囊内钻了出来,落在他手中。裴怜尘轻轻一捻,符纸哧地燃了起来。

“师兄,能不能不要总是大半夜扰人清梦!”苏持盈抗议道。

“你倾慕师尊么?”裴怜尘开门见山地问。

苏持盈直接被吓醒了,倒吸一口凉气:“你,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莫非,莫非你,你你你,你难道对师尊——不行啊师兄!师尊他虽然看起来年少,但真的太老了!他每天都提溜着鸟笼去遛弯,和老头们钓鱼吹牛,和漂亮老太太推牌九,你不知道,前些年,山下有个老头闹上来了,说师尊勾引他老伴,你真的别冲动!”

“你也八十了吧,为什么嫌弃师尊?”裴怜尘直接被苏持盈的话带走神了。

“那,这,可是师尊他几百岁了啊,太老了。”苏持盈不满地哼了一声,“我还是年轻貌美的小女修。”

“那迟前辈四百岁了,你又为何要劝郑钤去撩拨他?”裴怜尘又问。

苏持盈顿了顿,疑惑地说:“你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反正我知道了。”裴怜尘并不打算解释自己偷听的事。

“好吧。”苏持盈倒也不是很在乎裴怜尘为什么会知道,继续说道:“因为迟前辈不会去遛弯钓鱼推牌九也不会对老太太抛媚眼啊。”

“可他比两个师尊还老。”裴怜尘并不是很认可苏持盈的理由。

苏持盈面子有些挂不住:“哎呀,你管那么多呢?人家你情我愿的事——不对扯远了,师兄你到底找我干嘛,突然问起这个,你不对劲。”

裴怜尘也茫然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原本不是想同苏持盈聊这个的。斟酌了一会儿,才说:“你有没有发现,我们对师尊,和郑钤对迟前辈,是不一样的。”

“当然发现了!”苏持盈说,“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好吧!”

“所以这是为什么?”裴怜尘问。“师尊和迟前辈在教授徒弟时,究竟有什么不同?师尊从前并不爱遛弯钓鱼,或许比修无情道的迟前辈,还要无微不至些。”

苏持盈想了想,打了个呵欠:“那么就让天底下最聪慧的持盈女仙告诉你吧——”

“洗耳恭听。”

“大家伙都是一起长大的,你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非要在赵承这棵树上吊死,对我和李无错没意思呢?需要理由吗?不需要吧。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回清都宫看看师尊,师尊真的很想你。”

烧了半截的传讯符忽然灭了,啪地掉了下来,看来是苏持盈那边直接掐了。

需要理由吗?裴怜尘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觉得大抵还是需要的,于是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侧躺着闭上眼睛,罢了罢了,小孩子而已,大概是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曾好好与旁人相处过,这才误把依赖当成了别的什么,就像他小时候一心想要娶给他糖吃的二丫一样,等分开一段时间,见过更多的人,自然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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