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

接到祝青崖传讯的时候,裴怜尘正在酒馆里和人玩双陆,骰子都没来得及放下就赶往了丹粟山。赶到的时候,祝青崖已经带着其他埋伏在此处的天谨司修士将人给制服了。

“你可以再慢一点的。”祝青崖一遍面不改色地帮着几个受伤的天谨司成员治伤,一边挖苦道,“再晚一点我就把他押回城里去了。”

裴怜尘:“哦,但是······”

裴怜尘打量着被死死捆起来的少年人,忽然伸手掀开了他脸上的兜帽,果然是一团空气!他催动灵力伸手往里一摁,那衣料便陷了下去,他的手轻而易举地莫入其中,拽出了一张纸片。

“是个随心傀儡而已。”裴怜尘拔出问道剑一抛,跳了上去。

“回城吗?”祝青崖问。

“不。”裴怜尘从袖中掏出另一张纸片,是先前被柯泠施过术的哪张,这些天他一直带在身边,拿来监测傀儡夭的方位,裴怜尘看了看手中的纸片,说:“跟着我——”

话音刚落,祝青崖就跳上了问道剑,攥住了他的腰带。

好嘛,这兄弟不会御剑!裴怜尘忽然想了起来,他不习惯与旁人贴得这样近,但此刻也顾不上了,带着祝青崖和其他人一起往纸片所指的方向追了过去。

约莫飞了半炷香的时间,终于看见了野外官道上正行进着一个车队。裴怜尘压着问道剑往下落,刚落到一半,手中的纸片就嗖地浮了起来,往那车队之中飞了过去。

“赌上。”祝青崖说。

跟在裴怜尘身后的修士立刻加快了速度冲上前去,纷纷悬停在了车队的前方,抬手张开了“界”。拉车的马匹长嘶一声,被逼停下来,不安地原地踏着步子。

“这是怎么了?”一个人掀开车帘探出身来,正是许辞。

“庄主,这些人忽然拦着我们!”车夫也一头雾水。

裴怜尘带着祝青崖落了下去,刚一落地,忽然有许多竹子斜斜地破土而出横七竖八地将那车队牢牢困在了其中。

“玄微庄中或有人牵涉应平城失踪案,还请许庄主叫门人都下车来。”祝青崖毫不客气地说。

许辞有些意外,但仍照做了,不多时,随行的人便都下了车,站在了空地上,其中却没有傀儡夭。

“还有一人呢?”祝青崖问。

许辞却说:“随行之人都在这里了,大人自可一一查验。”

“搜。”祝青崖并不相信他的话。

过了片刻,搜查的修士回来了。

“大人,车里真的没有人了。”

许辞有些无奈地看着祝青崖,摊了摊手,好像在说:看吧,我没有骗你。

祝青崖看了一眼站在空地上的那些人,只好耐着性子叫属下一个一个地检查过去,这些人当然都没有一个是傀儡。

“许庄主这是要去哪里?带着这么多人。”裴怜尘忽然闲聊道。

“我母亲是外城人,与我父亲分居已久,忽闻噩耗,前去奔丧。这些都是我的门人。”许辞说。

裴怜尘抱歉地说:“节哀顺变,我看庄主神色从容,还以为是其他事由,实在是我唐突了。”

“无事。”许辞倒不是很介意,“我与母亲分开已久,已不大记得她了,因此也不觉得十分伤心,只是唏嘘世事无常。”

“大人,已经查过了,这些都是寻常修士,没有问题。”有修士向祝青崖回报道。

祝青崖和裴怜尘对视一眼,裴怜尘忽然用口型无声地说:“马车。”

“不知道大人究竟在抓什么样的人?”许辞问,“玄微庄中怎么会有人牵涉失踪案呢?大人不如再细说些,我们也好帮忙。”

祝青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好啊,去车上说。”

许辞顿了顿,拱手请祝青崖上车去了。裴怜尘也跟着走了过去,装作在马车附近等候祝青崖的样子,缓缓踱着步,细细打量起这辆马车来。

傀儡多为金石木材所制,马车亦是。他沿着木梁与轮轴一点一点看去,果不其然,在不起眼的车軎处,发现了一点不同。

裴怜尘忽然出手,用问道剑将那东西撬了下来抓在手里,催动灵力猛地捏碎了,车队中忽然传出了吱吱呀呀的刺耳声音,眨眼之间,有许多零零碎碎的构件从车身迅速剥离,像有思维一般汇聚向了半空。

与此同时,马车中斜刺出几支竹子,不堪重负的车身哗啦一声碎裂开来,受惊的马匹嘶叫着、拖着车辕狂奔而去,许辞则被竹子搭成的笼子牢牢困在了原地,而祝青崖则踩着碎片缓缓落在了地上。而就在这一刹那,原本站在空地上老实巴交的那些所谓门人,也忽然暴起亮出了武器,与天谨司的修士们厮杀在了一起。

半空中一个玄衣少年的身影迅速成型,面目与湖中所见的少女一模一样,赫然就是傀儡夭,却缺了一只手,有一块碎片绕着他飞了几圈,寻不到能连接的地方,坠落到了地上。他垂眼看下来,抬起自己仅剩的一只手,手指微动,地面上的马车碎片忽然发出了喀拉声,竟自行活动了起来,后面两辆尚且完好的小马车也瞬间变形扭曲,一同组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持着精钢车轴朝着裴怜尘重重挥下。

笛声响起,对方的动作滞涩了一瞬,裴怜尘趁机闪身躲开,抬眼看向了半空中的傀儡夭。剑走轻灵,他不可能直接去打那个奇怪的马车人,就算他能扛得住那一棍子打下来的力量,只是低阶炼器的问道剑也根本扛不住。

“你去对付他!这玩意儿我来。”祝青崖说。

裴怜尘点了点头,朝傀儡夭迎了过去,身后笛音连绵,那马车人的每一记重击都擦着他落在了脚边,他知道是祝青崖在尽力以笛音牵制着那东西的动作。既然没有后顾之忧,裴怜尘便也不再分神去关注那马车人,凝神出剑,裹挟起遍地金灿灿的落叶,直逼傀儡夭跟前。

傀儡夭显然并不擅长与人贴身打斗,不过三两招便落了下风,裴怜尘有心活捉回去审问,因此并没有下杀手,而是想要将他击溃控制住。没想到就因为这一闪念,忽然叫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一道绵绵软软的剑气突然卷了过来,撞上了裴怜尘的剑刃,傀儡夭得了空隙,猛地往后退去。

“你快跑!”许辞不知何时挣脱了祝青崖先前的控制,大声喊道。

傀儡夭低头看了一眼,忽然朝许辞冲了过去,似乎想要将他一起带走。

祝青崖骂了一声,数根竹子猛地升起,及时挡在了他们之间。

傀儡夭的动作顿了顿,裴怜尘紧随其后一剑刺来,傀儡夭避无可避转身迎上,生生用手臂接了这一剑,骇人的金石之声震荡开来,剑刃没入他了手臂之中,没有血,只是渗出了些透明的淡蓝色液体。若是真正的问道剑,应当一剑就能削下来的,裴怜尘如此想着,手上再一用力,硬生生地将那傀儡夭的小臂斩了下来,傀儡夭失了小臂,闪身便要逃走,裴怜尘哪会让他逃掉,一挥剑又斩下了他的一条小腿,傀儡夭跌倒在地,不等他下一步反应,裴怜尘再次出剑贯穿了他的胸口,将他钉在了地上。那马车人失了控制,也顷刻间倒塌四散了开来。

祝青崖松了一口气,一挥手收回了方才放出的竹子。

说来奇怪,那玄微庄的其他门人看见傀儡夭被制服,竟也不来搭救庄主,反倒无心恋战转头就要跑,天谨司的修士们愣了一下,纷纷追了上去。

“你们这些,贼人走狗——”许辞咬牙切齿的声音响了起来,被祝青崖一把摁住,跪在了地上 。

裴怜尘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不知道他这恨意是从何而来。

“你最好老实一点,许庄主,我不专门负责审讯,等到了京城,自然有人愿意听你说话。”祝青崖掏出了缚灵索,熟练地将他捆住。又走过来,把刚才被裴怜尘砍下来的傀儡零件都用灵力捏碎了,然后又掏出了一条缚灵索,叫裴怜尘把剑拔出来,把傀儡夭捆成了个粽子,留了一条绳索尾巴拖着。

“好歹是个人形,不能一样捆么?”裴怜尘有点看不过眼。

“你也看到了,傀儡会变形,跑了怎么办?”祝青崖有理有据地说,放出蝴蝶传讯给了城中官府,叫人派马车来接他们。

二人在原地等了约莫一炷香,追人的天谨司修士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只抓到了两个人,又等了一会儿,官府的车终于来了。

祝青崖要将傀儡夭拖在马车后面,美其名曰继续消耗他的灵力以免他有力气使坏逃走,许辞死死地瞪着他,像是想直接靠眼神杀死他似的。祝青崖也察觉了他的眼神,愣了愣,问:“许庄主也想一起在后面拖着?也不是不可。”

“你省省吧!”裴怜尘赶忙阻止他,知道他是因为刚才对付马车人时不小心分神让许辞挣脱了控制、心里怄气呢,劝道:“玩死了你押谁回京去审!把他也放进来,在外面拖着跑了都不知道。”

祝青崖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理,这才放弃了将二人拖在后头玩的想法。那傀儡夭被擒之后便像个死物似的不再说话,裴怜尘看了他好几眼,心下有些感慨,分明是和湖中少女一模一样的脸,给人的感觉却大为不同,一个温和,一个凛然,若是站在一起,当真是对金童玉女般的兄妹,可惜他身上尚有悬案未决,不能如那少女所愿,将他直接带回隅阳去。

好歹平平稳稳回了城中,城里的居民们听说抓到了失踪案的罪魁祸首,都跑出来看热闹,这一看可不得了,竟是从前帮大家救人回来的玄微庄,顿时像炸了锅一样议论起来。

“怎么可能,许庄主人那样好!我家妮儿前两年生病,都是许庄主出钱帮忙治的。”

“对啊,年份不好的时候,玄微庄还常常施粥救济大家。”

“可官府都拿人了。”

“看吧,这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

“不会吧,我儿子就是他们救回来的哇!虽然痴傻了,但,但许庄主也时常照顾我们家。”

“说实在的,官府抓得就是对的么?”

“可不敢胡说!不要命了?”

“许辞!”那客栈掌柜忽然冲出了人群,“你怎么回事儿,他们抓你做什么?你跟他们说明白啊!你这些年,你这些年为了保护大家——”

那女子被官兵拦了下来,推着走远了,消失在人群里。

裴怜尘看着许辞,许辞却只是面色苍白地呆呆看着前方,不发一言。

待回了官衙,祝青崖便着手安排,借了此处的大牢将许辞和那两个玄微庄门人下狱暂押,而傀儡夭则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他特意叫属下弄来了一个刻满禁制的铜箱子,把傀儡夭蜷曲着塞了进去,死死锁上。

裴怜尘回想着白日听见的话,却总觉得心中不安,入夜了也睡不安生,索性直接起来,往牢中去看许辞。

这一看,果然出了事。

两个狱卒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血淌了一地。裴怜尘上前去探了探二人的脉搏,叹了口气,敲敲耳坠传讯非祝青崖,转身追了出去。

应平城外,满山的草木已枯黄了大半。

一道剑气划破夜空,呼啸着卷向地面上奔逃的身影。那身影踉跄了一下,想要避过,空中却落下了数道如雨剑光,纷纷落在他周遭,拦住了他的去路。

“弑主一次,果然便会有第二次。”裴怜尘挽了个剑花,剑尖抵在了对方的心口处,“你原本就打不过我的,何况是现在这具灵力平平的人身。”

对面的人垂眼看着裴怜尘手中的剑,又抬起眼看向裴怜尘的眼睛,说:“我没有弑主,我从来没有弑主过。”

“这话你得跟柯泠去对质。”

“柯泠?”对方冷笑一声,“她只喜欢傀儡桃,她要杀我,不是我的主人。”

“你认的主人只有许辞一个?”裴怜尘问。

“当然。”

“你当真没有杀他?”

“没有。”

裴怜尘有些不信:“那你唤他出来。”

对方却不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

“你已经用他的手杀了人,难不成以为能瞒一辈子。”裴怜尘冷冷道。

对方有些慌张地移开了目光。

“让我猜猜,这些年你都瞒了他什么?”裴怜尘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是背着他接触了开天会,还是背着他害了许多无辜之人,又或是,连如今小有名气的玄微庄,都是拿来骗他的?”

对方的手指微微颤了颤,抿着唇不置一词。

“许辞,你出来。”裴怜尘忽然说道,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命令感,对方一惊,也感觉到他这句话不单单是在说话,而是催动灵力悄然施展了控魂夺魄术第一重,虽然不能完全控制,但要唤醒这具身体里沉睡的灵魂,却也足够了。傀儡夭当即便想要逃开,只是就算他察觉到,也已经晚了,“许辞”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你躲着,那些疯了的、死了的人,就不存在么?”裴怜尘问。

“许辞”猝然暴起,竟是不管不顾裴怜尘抵在他身上的剑尖,直直朝裴怜尘袭了过来,裴怜尘怕伤了许辞姓名,连忙收剑后退,对方得了空当便要逃走,刚一转身,数根青竹破空而来,牢牢挡住了他的去路。

裴怜尘抬手抓住了他的脖颈,一把将他摁在了竹子上。

“许辞,好人做得开心吗?”

“难道你从来没觉得一丝一毫不对劲?”

“傀儡认主,与主人同生共息,当年你重伤时,一个自身难保的傀儡要如何救你,总不能真的是感动上苍吧?你我都是修真之人,又怎会不知天道无情。”

“你闭嘴!”许辞怒喝道。

“你是许辞,还是傀儡夭?”裴怜尘问。

“闭嘴。”许辞又恨恨地重复了一遍。

裴怜尘却没有要闭嘴的意思,继续说道,“这些年玄微庄迅速发展起来,你难道不清楚自己的能力究竟能不能做到?”

“年复一年的失踪之人,怎么偏偏刚好能被你们玄微庄救回来?”

“你分明就是知道吧,但是从来不愿去想罢了!”

不知何时,荒野上起了秋风,一时之间天地皆寂,只剩下叶声簌簌,应和着秋虫断续而哀戚的鸣叫。

猛然之间,有一股强大而诡异的灵力漩涡自许辞身上蔓延而出!

这是······裴怜尘心下顿时一凛,这种感觉他熟悉极了!

自爆!

许辞想要自爆!

裴怜尘立刻反应了过来,在他成功自爆之前,不假思索地将手覆在了许辞后心,灌入大量的灵力硬生生地将他体内肆虐而起的灵气一点点压回丹田之中。幸好云仙师留在混元镯中的灵力足够地多,裴怜尘这样浪费着,竟也没有半点将要告罄的意思。

祝青崖也走过来,将手搭在了许辞身上,帮着裴怜尘一起将许辞体内的灵力压了回去。

许辞脱力地跪倒在了地上,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起来。

“好险。”祝青崖松了口气,“若不是你,我这次的任务算是砸了。”

“会被罢官?”裴怜尘玩笑道。

“不,大概会被罚多干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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