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无邪那一鞠躬缓慢而坚毅,阿月叹道:“也不知道该说她命好还是不好,生在无忧无虑的家里,却没有一项东西是自由的,父亲,爱人,朋友,谁真正为她着想?”
“那阿月姑娘生长在一个怎样的家庭?”夏无邪转身问道。
“我?我是云游四海之人,没有家的。”阿月看着夏无邪的眼睛,又狡黠地转过头来,出了房间。
夏无邪跟了上来,两人走在夜空之下。
相识的第一天,他们已经历了许多事,夏无邪在过去十八年间都未曾经历的事。
两人回到东厢时王羡之正驮着包袱准备出门。他面色平静,与夏无邪和阿月两人打了个照面,便侧身离去。
阿月不禁轻声问:“苏臻那样不可一世的人,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夏无邪不知答案,摇了摇头。
但不知怎么,有个很可怕的猜想突然在他心里出现。他径自走到王羡之的房间,这间房还燃着烛光,照出四周墙上挂着的字画。
字画上的字迹很漂亮,有种一气呵成的潇洒,落款留的是王羡之自己的名字。但看其中内容,大多是别家之作,其中一副,便是临摹的前朝文豪李慕的七绝诗。
“阿月姑娘,你曾说过,闯荡江湖没些银两在手是不行的。”夏无邪默默看着眼前这个空荡的房屋:“若是苏小姐想与王公子私奔,是否也会准备些银两?”
“多是如此吧。等等,你是说……”
“我只是猜想,但也并非不无可能。”
阿月靠在门框上,喃喃道:“太有可能了,男人哪有什么好东西。”她撅着嘴,抬头看天。
夏无邪似懂非懂的转过头来,看着脸上洒着月光的阿月:“阿月姑娘,你问过我,为何翠娘要撒谎。”
“是啊,可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或许,她是为了保护王公子。”
“此话怎讲?”
“她有没有可能认为,苏小姐额头上的伤是王公子造成的?”
原来如此,翠娘并不知那伤是柳媚娘所致。
夏无邪说的并无不可能,阿月心里惊叹,却只微微撇了撇嘴唇,没有回应。
夏无邪清冷的身影在她跟前,一副没有人间烟火气的清朗面容,却在毫无顾忌的说出复杂的人性纠葛。
“夏大哥。”阿月道:“你去无净山时,还只是个小孩吧,你的父母呢?”
“我不知道。”夏无邪眼神似乎很远:“小时候的事情,我几乎不记得了。”
阿月没有再问,她打了个哈欠:“时间不早了,先回房眯一会,且看看明天苏臻怎么处理苏哲之事吧。”
夏无邪点点头,两人便各自回了房,阿月很累,进了房间便躺倒在床上,她想她遇上了一个有意思的人,夏无邪。
窗外树影重重,阿月看着树影摇动,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阿月是突然醒来的,她明显感觉到,门外有打斗声。
多年的江湖经历使她立刻警觉了起来,她快步出了房门,只见微亮的天空之下,一白一黑两个身影正在互较高低。
是白铁扇与林柯。
两人出招相较于昨日的比武招亲,都多出几分狠意,阿月明显感觉到,铁扇与银枪相触所迸发出的巨大内力。
不多时,夏无邪也从花园尽头来到这里,苏府其他人则陆续到场,王阳不知何时竟也回到了这里。
白铁扇见状也不再与林柯缠斗,他跃于墙上,高声道:“苏老爷,多谢款待,山长水远,我们来日再相逢!”
说完便腾空而去,他轻功极好,不一会便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其实白铁扇近些年成名于江湖,倒是甚少人知道他的来历,他这套扇法与轻功,也不知师承何人。
林柯站于院中,眼睛却仍盯着白铁扇消失的方向。
“林公子,这是怎么回事?”苏臻发问。
林柯语气冷漠,不答反问:“这位白少侠与你,可有恩怨?”
“林公子何出此言?”
“你自己做了什么,应该清楚。”林柯说话也毫不客气。
“是否公主殿下有何指示,若是,请林公子直说。小女身亡,老夫实在已无法顾及其他事。”
“你尽心为朝廷效力便是。”林柯道:“听说,杀害苏小姐的凶手已认罪了?”
“不错,杀人者是本府的丫鬟翠娘,诸位受老夫家事所累,实在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我也不耽误苏老爷处理家事,这就告辞。”林柯说完便向王阳使了一个眼神,接着便收了长枪负于身后,转身离开。
阿月走近夏无邪,问道:“夏大哥方才去哪里了?”
夏无邪道:“我看见,白、林二人在藏宝阁出现。”
“哦?”
却在这时,王阳走近苏臻作揖道:“苏老爷,令媛一案可以结案,但令郎一事,官府正立案侦查,望苏老爷与公子配合……”
“不用查了。”苏臻出手打断王阳,语气严厉:“你们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我儿曾做过你们口中之事,既然如此,我们没有义务配合。想我苏臻虽算不上什么英雄好汉,却也不算阴险小人,我苏府,也绝不会出什么不入流的败类!”
阿月听言急了,忙跑上去道:“谁说没有证据,那迎香楼的人皆是人证。”
“夏姑娘可不要信口开河,他们是不是人证老夫不管,总之与我苏府毫无关系。”
苏臻言之凿凿,想必对此事的结果已经胸有成竹。
可苏臻在这里坐阵,却也不见苏哲前来,阿月一肚子火,正要发作,王阳便接着道:“苏老爷说得有理,既然如此,官府定会小心查证此事,若有线索与贵府相关的,届时再盼苏老爷相助。府正大人格外关心城内治安,苏老爷人脉甚广,若苏老爷对城内妇女失踪一事有些线索,还请不吝赐教。”
“最近老夫忙于小女的丧事,怕是无暇相助了,诸位请便。”
苏臻说完便拂袖而去,紧跟而来的,便是两个面无表情的仆人,两人直接挡住了王阳与阿月的去路。
阿月咬牙道:“苏臻果然还是护短心切,王捕头,我们去将苏哲揪出来,让他伏法便是。”
“夏姑娘,你有没有考虑过,在青阳,你是扳不倒苏臻的。”
“怎么,你怕了?”
“不是怕。”王阳露出微微笑意:“数年前,我也以为自己不可一世,正如此刻姑娘一样。”
“我可没这么认为。”
“后来,我经历了一些事,便也懂得了一些事。”王阳坚定目光:“姑娘尽管放心,我在青阳一日,便不会让苏哲胡作非为。”
王阳作了一揖,就像江湖好汉允诺的时候那样,阿月懂他的意思,他不希望自己继续参与进来,他有什么计划?
她看着面前高大的汉子,明明穿着官府的盔甲,却又不失江湖人一诺千金的模样。
“阿月姑娘。”夏无邪在她身后呼喊。
阿月转头一看,见夏无邪正招呼她离开,一缕霞光划破天际,映在夏无邪身后的天空中。
整个天空澄净如洗,仿若昨日的恩怨情仇,与今日毫无瓜葛。
阿月走上前去,与夏无邪一同离开了这里,离开前她转身回头一看,王阳已没了踪影,只剩几个捕吏,仍把守在东厢门前。
“夏大哥今日怎会去藏宝阁?”
“我本是跟着彭少侠去的。”
“彭扬?他在哪里?”
“卯时刚过,他便离开了苏府,我也不知他去了哪。后来藏宝阁那边,竟也发出了响动,我这才发现,原来是白铁扇与林柯公子在那里。”
“原来如此。”
“我们去迎香楼,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阿月跟上夏无邪的步伐赶去了迎香楼,清晨的迎香楼没有昨夜的灯红酒绿,偶尔走出一两个慵懒的男人,与姑娘们逢场作戏的告别后便灰溜溜的消失在街道尽头。
姑娘见到夏无邪朝这边走来,立刻迎上来打招呼。夏无邪却不为所动,道了句:“在下前来找静香姑娘。”
姑娘媚眼一挑,叹了句:“原来是静香的相好。”又看向阿月,调侃道:“公子还真是左拥右抱,不过,我们这里可不兴别的姑娘来。”
阿月也懒得理论,她反手直接拿住了姑娘的肩膀,暗暗使出了力,惹得面前这姑娘连忙求饶。周边的姑娘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言,便带着两人又入了迎香楼。
到了大堂,阿月松开手,那姑娘便揉了揉肩,娇嗔道:“你们自己去找静香吧,她此刻应当还在房中。”
大堂之中仍然是昨晚那副奢华的景象,但不如昨晚热闹,只零星站着几个姑娘,薄薄的日光从房顶投下,如一层轻纱一般落在地上,也遮盖了几分大堂里的享乐奢靡之气。
夏无邪正色问:“昨夜此地可发生何事?”
姑娘见夏无邪发问,倒又来了几分精神,笑眯眯的回道:“公子若想知道,不如今夜来瞧瞧看看?”
夏无邪却没有回答,他平静的看着眼前的姑娘,期待她的答案。
姑娘见状也没了好脸色,只说:“哪有什么事发生,不外乎天天都是如此。”
阿月问道:“昨夜后院中有人打闹,又有官府带人来查,你们都不知么?”
“夜间这里人来人往,官府又没来找我们麻烦,谁知有没有官老爷进来,还有后院,那里是妈妈的地盘,从来不让我们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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