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玉到了建都之时,已是日落西山。
这里街道冷清,与宁都是天壤之别。
南宫静洺是第一次到这地方,本也新奇,可街上可供玩乐之物甚少,他看了看,便失了兴趣。
曹见则神色警觉,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到了宁都,宁玉一行三人装扮普通,一般人也只当他们是个想一探寻龙珠风采的普通人。
到了戌时,街道上已只剩了些送货的车夫在走动,这反而勾起了宁玉极大兴趣,究竟已到建都的江湖人在做些什么?
正是好奇着,几人便见街角有人打斗起来。
才过了几招,便又有另一路人马加入,那路人马的头儿看着弱一些,没过几招,便被人夺了兵器。
曹见和南宫静洺或许不知,但宁玉一眼便看出林柯就是那个夺人兵器的人。
宁玉嘴角划过一丝浅笑,林柯在离开她的这段日子里,终是走出了自己的路,他身上那套枪法,已然汇集了更深的枪意。
才想着,林柯突然回首往这边看来,三人只好立马将身形隐于房檐之后。
曹见道:“此地打打杀杀看来稀松平常。”
宁玉语气如三月春风,她道:“将军,跟上去看看是谁在打杀如何?”
纵使南宫静洺心里有些不情愿,三人也来到了悦来客栈。
他们在林柯几人离开此地之后才进入客栈,一进客栈,便见到了大堂之中摆放的那副柏木棺材。
一个华服男子站立在大堂内,与另一个镖师装扮的人在讨论这件事,听起来,是有谁在此处被人杀了。
宁玉也不吃惊,几人静静的站在门口,并没有引来谁的侧目。
过了片刻,那华服公子便高声道:“诸位好汉,大家到建都都是为着寻龙珠,虽说现在苏家家主身死客栈,但杀他的凶手还无定论,诸位也请不要肆意传播自己的猜测,以免给苍山派带来不利影响,更不要影响了后日南宫家的集会,耽误了寻龙珠的消息。我齐家与东阳帮便在此告谢了!”
原来这人是齐家少主齐正阳,那个镖师装扮的中年人,想必就是东阳帮某一堂的堂主。
宁玉自是知道世家现今传人情况的,南宫家的南宫致远承袭家主之位,此人心思缜密,处事谨慎,不过南宫霖已死,他为操持本家倒也无可厚非。齐家少主齐正阳,为人正直憨厚,其化柔掌的功力亦不俗,已有大成。至于慕容家的少主慕容清,也是有名的剑客,他为人心思活络,有其父慕容诀的真传,在江湖上也已是有了自己的名气。
世家并未势弱,但江湖人心确实更迭,已是后浪推前浪了。
齐正阳在这里号令诸君,究竟作用几何?哪有人不想挑起世家与苍山派的纷争呢?几十年来江湖自立的这些门派,谁又不想一举成名,被人奉为正宗?
齐正阳话音刚落,便有一男一女两人从二楼走廊处飞身落地,这两人穿一黑一白两套束身装,头发也是简单干练的束在脑后,眼神不乏凌厉,其中那男子说道:“齐少主此言差矣,苏家家主身死在集会之前,其中是否另有隐情,还得大家共同探究才行,否则浑浑噩噩,谁知是否他苍山派或南宫家另有阴谋?”
人群中便有人议论纷纷。
宁玉心里只道这黑白二人有些来者不善。
那女子也补充道:“苏家家主在客栈身死,竟没被人瞧见,要探究起来,你齐家与东阳帮真能脱的了干系?”
镖师不满,直问:“哪里来的小子丫头,倒编排起我们来了?”
宁玉细看这男女二人,两人皮肤皆洁白胜雪,一人使长枪,另一人使弓弩,又都是二十来岁年纪,不由想到江湖中近日来声名大噪的白面使者。
男子为夜白面使者,女子则为玉白面使者。
伽罗派的人跟着抛出疑问:“苏家与南宫家走得近,是否苏家家主已提前得了些寻龙珠的消息,由此招致了杀身之祸?”
那夜白面使者跟着道:“若是如此,同为世家正宗,齐少主是否有事瞒着我等?”
齐少阳摇摇头:“我行事光明磊落,请两位不要随意诋毁。”
齐正阳便是个刚正有余魄力不足之人。
还是镖师反击起来:“阁下究竟是何人,我东阳帮与齐家好歹混迹了江湖这百余年,说话难道还比不过你们两个哗众取宠之辈?”
玉白面使者接着道:“夏堂主何必恼羞成怒,我可听说前阵子贵帮与无净山也差点闹起来大打出手,说起这江湖恩怨,你们又哪里会比我等小辈清白?”
原来镖师便是东阳帮盛夏堂的夏铎堂主。
本来这两人挑衅,客栈内的气氛已是剑拔弩张,此话一出,便更是故意挑事,夏铎哪受过这等侮辱,还不等玉白面使者的话说完,便使出一掌朝她击去。
这岂不是正中这二人下怀么。
夏铎的功法同样源自开阳掌,但与董开路不同,他的掌法糅合了飞刀的刀法,出招速度更显凌厉。
就那须臾之间,夏铎左右手已各掷出一刀,犀利的刀锋碰击白面使者的枪与弓弩,发出清脆刺耳的响声,那相击声振聋发聩,客栈众人若没有点内力傍身,便会产生一股眩晕感。
南宫静洺率先坐了下来,靠在门边。
伽罗派的水掌门立即喝道:“夏堂主,快住手!”
水掌门飞身一击,便是为了拦住夏铎的攻势,齐正阳见状,便也冲上去与水掌门对上一掌。
两人均往后退出数步,齐正阳身边的随从立刻会意,抛出一个包袱,齐正阳腾空接住包袱置于左手臂之上,右手扯开围布,众人目之所及,那便是一把古琴。
齐家的传家武学为化柔掌,化柔掌心法可将内力化为音阶,天音琴琴弦以琥珀天蚕的蚕丝制成,正是凝聚内力的最好介质。
齐正阳手中那把,虽不是齐家的天音琴,但对付客栈诸人,已是绰绰有余。
那古琴琴音一出,便有弟子开始掩耳挣扎,白面使者与夏铎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齐正阳高声道:“诸位,我们一同停手,别动干戈。”
南宫静洺艰难开口:“曹大哥,你快让这闹剧停下来罢,小弟实在受不住了……”
曹见侧首看了宁玉一眼,低声问:“公主?”
宁玉微微颔首,曹见便一个快步拔刀向前,对他而言,解决这闹剧只需让那黑白二人停下来而已。
他的南宫刀法已是出神入化,南宫刀法以快、准、狠著称,他一个筋斗翻上去,便迎面击上了夜白面使者的枪,长刀在他手中如同铁索,其雷霆出招之势,竟缚住长枪无法动弹,曹见再一个侧步,借力长枪,便飞到夜白面使者的头顶,直落大椎穴,将夜白面使者定在原地。
玉白面使者本在和夏铎纠缠,见到此情形,心里着急便落了下风,手上弓弩被飞刀所夺,转瞬间也被曹见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自曹见加入后不过三招,就制住了争斗。
齐正阳随即收掌,那可怖的琴音便停了下来。
宁玉明白齐正阳的掌法只为了制住众人,不然场面混乱起来,会不可收拾。
夏铎却疑问道:“南宫刀法,你是何人?”
曹见掏出腰间令牌,冷冷道出几个字:“云麾将军,曹见。”
只云麾将军这几个字,便证实了曹见是朝廷的人。
这人既是朝廷的人,又使得一套南宫刀法,众人心里虽有琢磨,终究不敢表露出来。
齐正阳回味过来,拱手向曹见道了声谢,又转头去问那白面使者:“挑动人心,意欲何为?”
南宫静洺恢复了些神气,他走将前来,随口便道:“还能为何,遮掩他们自己就是凶手的事实呗。”
齐正阳听此一言便立刻问道:“这二人就是凶手?”
夜白面使者一怔,仔细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
南宫静洺接着齐正阳的疑问回道:“不错,正是凶手,才在此地故意搅弄风云。”
夜白面使者眉头紧锁,他看了看同样眉头紧锁的玉白面使者,怒道:“你又是哪里来哗宠取宠的小人?”
南宫静洺双手一摊,反问:“阁下便是江湖人称白面使者吧?”
“是又如何?”
“白面使者近日开始声名大噪,一人使枪,一人使弓弩,我便好奇,这两人使的兵器也不常见,到底是何底细,结果诸位猜是如何?”南宫静洺上前一步,故意走到夜白面使者的面前,又转头道:“这两人便是当年甘乾寨的后人。”
此言一出,人群中便又传出窸窣的议论声。
江湖人皆知,十年前苏臻带人荡平了甘乾寨,若是甘乾寨有遗孤在这世上,那与苏臻必是势同水火。
夜白面使者心想这人怎么敢如此信口雌黄,便道:“混账,你凭什么说我们是甘乾寨的后人?”
“长枪与弩箭皆是甘乾寨所用武器,阁下说话又是关中口音,很难让人不怀疑。当年苏当家虽说是灭了甘乾寨,难保不会遗留一两个漏网之鱼,算上年龄,你们这个年纪也正合适。话说回来,我倒是不知道你凭什么就把杀苏当家的矛头引到齐家和东阳帮身上,只能怀疑,你们就是凶手。”
“你!我们路见不平将话说出来,怎么到你口里就成了凶手一党,我看你这信口雌黄的小子才是凶手。”
“啧啧。”南宫静洺摇摇头:“阁下刚才不是还说苏当家的死与东阳帮与齐家脱不了干系么,这么快就又扯到我这不知来历的毛头小子身上了?”
“好了!”曹见厉声道:“如诸位所见,杀人凶手现在未露真容,我们还是莫要自乱阵脚为好,若群雄要相争,便留待后日再说。”
曹见见好就收,正好堵住了白面使者的嘴,南宫静洺句句说在点子上,客栈里诸人也是心绪动摇的时候,自会衡量轻重。
悦来客栈大局初定,白面使者两人被交给东阳帮处置,但曹见有命,不得伤其性命。
其实客栈诸人中不乏有人心如明镜,朝廷既派了身负南宫刀法的云麾将军参与此事,便证明南宫家很有可能与朝廷达成了某种共识,说不定南宫家的寻龙珠消息,只是为了号召武林再次为朝廷出力而已,如是这样,岂不是所有英豪都成了为南宫家和朝廷抬轿子的轿夫?
比如夏铎与水寒便皆有此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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