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第一个来到的房间是苏臻的书房。她四处看了看,发现苏臻这人,倒是有些附庸风雅,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江南传家的精品。可书房的藏书,却大多有些平平无奇。
书房的隔壁是苏臻的卧房,卧房里没有太多男人的痕迹,整个帷帐用了鲜艳的红色调,女人的梳妆台上整齐的摆放着各类的胭脂水粉。阿月对柳媚娘所知不多,但感觉上,这个柳媚娘可也不是个善类。
这么说来苏明晓这些年在苏府,就算苏臻对她还不错,过得也应当不太痛快。
终于,阿月到了苏哲的房间。苏哲的房间干净整洁,以灰白的色调为主,侧面的墙上挂了副猛兽图,旁边则摆了一把长刀。
这把长刀看起来出品不俗,但为何苏哲不随身携带呢?
阿月又在苏哲的书架上翻了翻,她找了几本明显被翻旧的册子打开看了看,其中一册是前朝文豪李慕的《初平纪事》,李慕留下的诗赋不少,《初平纪事》则是记录李慕自己在初平年间的所见所闻。李慕生性豪爽,又喜以酒会友,一生之中结识了不少友人,不限于庙堂江湖,所以《初平纪事》读来自会有一种洒脱之感,是一种仿佛天地任我行的豪迈。
还有一册看起来是出自苏哲自己的手笔,阿月翻了翻,里面写道:“乾正十年三月,吾于绵阳遇苍山弟子彭扬、王飞燕、颜峰,遂与之结伴而行,同往宁城。三人之中,以彭扬武功最强,其使铁鞭,苍劲有力。王飞燕使软剑,颜峰使长剑,三人虽同门所出而武功各异。”
往下翻,又有一段写道:“宁城之繁华,超乎所闻。酒肆无数、歌舞升平,一楼一阙,态势极伟。吾于京兆府正王悦家中小住,不日随之造访长留侯王长都府。王府中有一歌姬,姿态婀娜,面容姣好,真乃天姿国色。”
“乾正十年五月,吾返青阳,于青阳北郊得一别苑。别苑掩于竹林间,环境清幽。吾于别苑中,似与王府歌姬梦中相聚。”
……
“五月初十。歌姬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如梦如幻。吾与之共饮良宵酒,不醉无归。”
“五月半,歌姬奏古琴曲,吾观之,以舞剑相和……”
“五月十六,歌姬以露水为引泡天和茶,清香弥漫,恍若置身初春宁城。”
阿月看着疑惑,苏哲所记录之事,也不知何为真何为假。
青阳城郊并未有竹林,王府歌姬更不能真的夜夜入梦。
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到了周围,便立刻合上书,从侧窗翻出。见来者只是两个小厮,阿月不禁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却见林柯站在她身后。
林柯也看见了她,但并未有所反应。
阿月想,恐怕是去藏宝阁的人快回来了。她轻轻一笑,一溜烟的跑了。
可阿月才又入了东厢的门,就看见那个叫翠娘的丫鬟从王羡之房里出来。翠娘苦着脸瘪着嘴,眼里的泪马上就要忍不住掉落下来。阿月连忙躲在廊柱之后,见翠娘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匆忙离开,未曾发现自己。
阿月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大户人家也是苦恼甚多的。
她索性在庭院里找了个石凳坐下,开始思考起这苏府里面奇奇怪怪的人来。
不多时,夏无邪与白铁扇便被人领到了东厢,阿月起身同他们问好,见彭扬与林柯并未归来。
白铁扇客气道:“夏姑娘?在下总觉得在哪里与你见过,不知……”
“白少侠这搭讪的方式真老套,虽说您的名号在江湖响当当,但真人阿月今日也才第一次见。”
白铁扇愣了愣,拱手赔礼道:“冒犯了。”说完便同两人告辞,回了房间。
阿月又俏皮问道:“夏大哥,苏臻的藏宝阁里一定有许多宝物吧?”
“在我看来,那些东西并无甚稀奇。”夏无邪淡淡说着,又从衣襟里拿出一把匕首,道:“这把匕首轻巧精致,倒是适合阿月姑娘。”
阿月接过来看了看,见这匕首的刀鞘上雕刻出仙鹤的模样,仙鹤的眼睛处则精致的镶嵌着两颗红色玉石,栩栩如生。她拔出匕首,却见这匕首较普通的匕首窄了约半寸,刀刃却锋利非常,透着森森冷光。
“女孩子行走江湖,匕首确实是个好物件,但这匕首一看就十分名贵,夏大哥这是要送给阿月吗?”
夏无邪点点头:“你的身法本就轻盈灵巧,有把匕首在身,便更能游刃有余一些。”
“莫非夏大哥看出来我身上的功夫?”阿月负手在后,绕有兴味的看着夏无邪。
“倒不是完全看了出来,不过阿月姑娘敢一人闯荡江湖,心中又还想着行侠仗义,一定不是只靠运气或者有人相助。”
阿月心想,夏无邪或许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不谙世事,又问:“那你昨日为何帮我,不等我自己解决?”
“举手之劳,你既想让我帮,我便帮了也无妨。”
“这么说来,苏府的事,夏大哥也会帮我到底咯?夏大哥真是个好人!”
好人?夏无邪心想,从小到大,还没人这么评价过他。师父曾教导他以君子之则立身,君子不妄动、不徒语、不苛求,不虚行。这么说来,君子便也是好人。
“阿月姑娘一定在苏府打探了什么吧?”
“说来惭愧,打探是打探了,不过却更糊涂了。”阿月收了匕首,又向夏无邪道了谢。
晚宴时分,府里的人都到齐了。苏臻满面春风的客气着,一众宾客也其乐融融。阿月坐在夏无邪身旁,却感受到苏哲的灼灼目光。她干脆不予理会,倒想看看这个苏哲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林柯坐在阿月对面,他面无表情,自斟自酌着。
与此同时,彭扬也饶有兴味的打量着苏明晓。苏明晓一身平常装扮,但举手投足间更显温婉动人。阿月观察着苏明晓,发现她的态度与自己有几分相似,根本是懒得去看彭扬一眼。只不过,苏明晓会偶尔去看坐在角落里的王羡之而已。王羡之文弱书生,在这些习武之人一旁,显得弱不禁风,只是不时也回应着苏明晓的眼神。
阿月心想,也许无人在意这个文弱书生,也许有人发现了这些端倪不拆穿罢了。
这时柳媚娘倒是挑明了态度:“明晓这丫头,能嫁给当今江湖的青年才俊,真是有福!”
彭扬客气道:“能与苏小姐共结连连理,是在下的福气才是。”
柳媚娘道:“一家人也不必客气了。我可得提醒彭少侠,我们家明晓从小娇生惯养的,小姐脾气可是不小,你可得多担待着。还有明晓,出了阁,可不能像在家里这么放肆了,知道么?”
苏明晓听言索性放下碗筷,正声道:“我不会嫁的,我从未答应嫁人。”
此言一出,一时间晚膳的气氛便凝结了。
苏臻板着脸,厉声道:“明晓,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我从未见过这位彭少侠,如何可以就此嫁给他?”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岂容你儿戏!”
“反正我就是不嫁!”苏明晓红着脸站起身来,她吼完这一句,便转身跑出了房间,一旁等候的翠娘立刻跟了上去。
苏臻一掌拍在桌案上,险些将这桌子拍碎了,他狠狠瞪了王羡之一眼,吓得王羡之不敢说话,只立刻低头转移了目光。
柳媚娘见状连忙给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心领神会,立刻将众人的酒满上。柳媚娘道:“说明晓有小姐脾气,她还真发作了。彭少侠别见怪,以后熟了就好了。”
彭扬立刻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苏小姐是性情中人,不过在下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早晚苏小姐也会对我敞开心扉。”
苏臻点点头,又与几个年轻人喝了几杯。
夏无邪在无净山经常对月饮酒,但他只喝过无净山自酿的山泉饮,山泉饮以清泉酿造,口感清香甘洌,是不如青阳的酒这样烈的。
但或许正如酒一样,夏无邪想,无净山上的人也不如这大千江湖来得千人百面。
酒过三巡,晚宴终于结束。
众人都回了各自的房间,阿月则跟着夏无邪来到他的房间,坐在桌旁。
夏无邪的房间就在阿月隔壁,客房里的陈设朴素而不简单,光这张木桌,便是老榆木直接整块打磨而成的。
阿月感受着榆木光滑又厚重的质感,叹道:“彭扬一定与苏臻做了某种交易。”
夏无邪没有回答,只问:“阿月姑娘今夜有何打算?”
“嗯…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看看苏哲在干些什么如何?”
夏无邪点头答应了。
他心里也有种极不和谐的感觉,他同样能感受到,今日比武招亲的最后四人,他已不用说,其余三人的目的也不单纯。林柯与白铁扇真正的功夫并未显露,彭扬的胜出也不是那么简单,至于苏臻,完全是一张老狐狸的面孔。
这是他下山以来,第一次内心出现起伏波动。他真切感受到了事情与人的阴阳两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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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入夜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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