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兜兜转转过了很多年,从一年的春初到秋暮,岁月流转更迭,都是无人在身边。
有的时候源赖光会关注A先生的微博博客,在庞杂的资讯里寻找鬼切的影子,没有,光鲜亮丽的皮囊中再找不到那张清冷的美人骨相。
也许鬼切根本就没有选择这条路吧,去读书了也未可知。
他们在不同的城市生活,生命可能不会交集,但确实是两个无比靓丽美好的故事。
他还年轻,可谓前途无量。
源赖光某天夜里抽闷烟,自从鬼切离开后也没有谁能提醒他少抽烟喝酒,郁闷的情绪只能更加依赖尼古丁和酒精。
拉开窗帘,无意间的,他看到了鬼切一笔一划写上的名字。
似乎像是刻在窗玻璃上一般,笔迹用力且没有连笔,一勾一线都能与岁月磨蚀为敌。
「鬼切^_^」他看着那张笑脸,很久很久。
也许鬼切现在也在B城那里笑得很开心吧。
宽慰之余的落寞。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也许很希望对方没了自己以后能过得和以前一样好,或者比以前还要好;浓烈的期盼之余也有一点点私心,离开以后丢失至宝的不适感,他祈求对方也能感受到。
但不管怎么说,生活都在灿烂盛大的继续下去,千纸鹤上的色彩一点点褪去,过去的事情就越来越模糊。
席间花影座前移,源赖光三十六岁那年,事业有成,连年晋升,走的是商业圈人人羡慕的天梯,似乎人生也没什么缺憾。
生日宴饮,同事执意帮他一手操办,说是六六三十六,倒也是个大顺的年纪。
源赖光嗤笑,任晚辈替自己折折腾腾。
酒过三巡,话题渐渐从资本商业这些方面转走,一个年纪约摸二十出头的后生起来敬酒,说几句客套话,客客气气提醒,“源老板还未婚吧,找个姑娘结婚生子,人生就圆满了。”
那是什么感觉呢,像是十年以来淤积在心里的执念,终于被外界破开泥土尘杂,得以重见天日。
“谢谢祝福,已经有未婚妻了。”男人嗓音温润,觥筹交错间光影重重交织,似乎透过世界的夹缝看到了站在回忆里心心念念的爱人。
很久以前的那一夜,他与他举杯共饮。
那是源赖光至今难以忘却的除夕。
周围沸反盈天,起哄声连连,源赖光只觉得吵闹。
十年了,自己还在等。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一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源赖光四十有余的年纪,对这种年轻人热血沸腾的气候早已无感,只考虑着把窗户紧锁,好让西伯利亚来的寒潮远离开暖气的室内。
似乎是很疲惫,源赖光点开手机,主页跳出一张无比熟悉的脸,白衫黑裤,抱着那把堪称古董的吉他,坐在高高的舞台上,五彩的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美得像不食烟火的画中仙。
高鼻梁,丹凤眼,泪痣,白皙皮肤。
时隔多年后仍不改的强烈心跳。
那分明是鬼切,他不可能认错。
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刻薄的痕迹,不改当年的干净纯粹。
源赖光直起身,把那张照片盯得很死,怕一眨眼就又是十年的遗失。
「A先生名下艺人初演红利不断高学历情歌王子前途无量」标题如是爆料。
评论区里无数迷妹一口一个「哥哥」「美人」。
源赖光心里酸酸的,略略扫一眼窗外,雪越下越大。
他把图片保存又加了星标,截下了评论区A先生发的演出时间表。
今天晚上七点,B城室内音乐台。
他默默记下时间。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气阴得和夜里一般无二。
披上大衣,源赖光没犹豫地步入了室外漫天的大雪。
鬼切站上舞台时其实并无喜色,脑袋很晕很晕,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咋咋唬唬的彩灯和暖场乐,觉得自己才是任人宰割供其娱乐的受害者。
这条路是父母的逼迫,自己向来和他们不对付。
如果源赖光能听见就好了,鬼切心里默默想着。
那时候距离他们失联已经十三年,自己都不再年轻。
大概,是不会来了吧,他叹口气,谁有义务对自己忠心一辈子。
他坐下来,抱着那把源赖光赠予的吉他,吉他多年仍不减光泽,大概是被主人保养得很好的缘故。
聚光灯暗淡下去,借着明灭闪烁的气氛打光,他拨弦,按部就班唱起曲子。
天籁之音,只是少了点情意。
折断了翅膀的天使,终究是飞不高的。
很快就到了九点五十,距离音乐会结束还有约莫十分钟,场内气氛愈发白热,大家争先恐后涌到前排,只为一睹芳容。
鬼切让一旁的工作人员管理秩序,并接过了手里的话筒。
“今天最后一首歌,我唱一首《传奇》”鬼切轻轻说,“献给一位我很爱很爱的人。”
人们四下环顾,鬼切的父母一小时前已经离场,现在唱给父母的歌显然不合逻辑。
很爱很爱的人,不会是爱人吧。
场下几近癫狂,人们四下议论鬼切的情史可能,没有人注意到会场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他陪伴我长大,从泥泞里拉起我、拥抱我。是他告诉我要坚持所爱,勇敢追梦。”
“他是我的救赎,也是我的爱人。”
鬼切这样说着,弹起了无比熟稔的曲子。
曾经的无数个深夜,弹给自己的曲子。
想着源赖光时,他无处不在。
他知道他一直都在,于是他等,等着自己闪闪发光足够耀眼的那天,耀眼到他不用找,就可以一眼看到。
歌声绵长悱恻,融入了缺席已久的温柔。
场下无数观众落泪,鬼切也近乎泫然。
他会听到吗,他会听到的吧。
弹到最后的和弦时,鬼切的泪水滴在弦上,不知是因为悲伤还是感慨。
他把头埋着,却听见了温润无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时盛开了这十多年郁积的深情,“唱得很好。”
鬼切猛地抬头,这声音他不可能认错。
他看着台下拿着话筒款款而来的男人,“源赖光?”颤抖被话筒放大。
“是我,我一直在。”
在全场的讶异中,鬼切背上吉他,拉住男人伸出的手,款款走下了舞台,离开了烟火气浓厚的不夜会场。
周围有小姑娘追星失败的哭泣声,有啧啧惊叹大称出乎意料的,也有始料未及破口大骂恶心的。
两人将负面情绪抛却脑后,心脏怦怦跳动,所有的注意力都只给身侧的人。
鬼切坐上了源赖光的车,还是那辆黑色的aventador,十几年没换的款式。
鬼切坐在后座,窗外密密匝匝的大雪,浓稠的冬日气息,玻璃上结出厚厚的冰。
“这是私奔吗。”鬼切试图缓解尴尬气氛,攥紧的手指将紧张昭示无余。
“带未婚妻出门,哪门子私奔。”
鬼切的大脑慢慢复苏,未婚妻?
撇去这个困惑不说,鬼切想起了今天的音乐会,“可我父母…”鬼切对谁似乎都在意且真心。
“今夜不考虑这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听完了你唱给我的整首歌,抱歉,处理了点事情来迟了。”
鬼切小声,“没关系,你能来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对了,你父母对你好吗。”男人看着后视镜,下雪天的路并不好开。
鬼切叹口气,“无非是对钱和名有偏爱吧,他们也很大岁数了,贪图些富贵也能理解。对我说不上冷淡却也没怎么体贴,不过吃住都挺优渥。”
鬼切十年多以前对父母的戾气倒是磨平了很多,源赖光宽心。
“先国内随便读了大学学了英语,之后送我去英国,五年留学,读的Leeds Conservatoire,拿到硕士毕业学位回的国,又当了几年家教老师,教孩子吉他。”
“他们希望我早点出道成名,这样也好过些,于是就去找了A先生,以此契机本来是要沿这条路走下去,然后我就遇到了你。”
源赖光没说话,似乎在专心开车。
“被包办的人生,”鬼切笑笑,自嘲的况味,“有的时候坚持不下去了,就会想想,你还在等我,我不能停下脚步。”
那夜的天台,男人一字一句的承诺,他要等鬼切,等一辈子。
鬼切当成珍宝般记到现在。
源赖光确实做到了。
回过神,鬼切才发觉窗外的房屋越来越稀少,汽车似乎开入了阴冷的郊区。
“不回家吗,这是去哪里。”
话音未落,男人踩下油门,“到了。”
这是一片很大的空地,远处是玫瑰花窗的教堂,与巴黎圣母院的一式一样。七彩的琉璃瓦,雪夜仍反射出浪漫圣洁的光。
几乎是错愣着走上白绵绵的雪地,鬼切穿的皮靴,在洁白上留下一串细密轻浅的脚印。
“鬼切,”身后有人唤他。
鬼切自顾自往前又走了几步,“这地方真漂亮。”像是极开心,忘了揣测来这里的目的。
四合有冷杉和松柏,蓊蓊郁郁的植被压雪,一派祥和,似乎无人存在。
“源赖光,去前面教堂看看吧。”他边说边回眸,却跌入满目的艳红。
男人穿的是西装,从车后备箱里拿出包好的玫瑰花束,热热烈烈的艳色,在雪地间分外妖娆醒目。
他走到鬼切身侧,单膝跪下,眼神诚挚。
鬼切注意到他左手手心里横亘的伤疤,残留着棕褐色的痕迹,经雪色反射,清清楚楚落入鬼切的眸色中。
鬼切有些心疼,“这疤倒真像刀伤。”
上辈子自己守护源氏正义,替源赖光前线厮杀,护其后背,手上的挂彩深下去,又夹杂烽火硝烟,便是一生的疤痕。
源赖光垂眸笑笑,似乎释然,“那又何妨。刀伤我收下了,这是我还赠你的玫瑰。”
鬼切怔怔看着眼前眉目含笑的男人,发现源赖光这个名字,时隔多年仍叫他热血沸腾。
玫瑰鲜且仙,被白雪附上淡淡的留白。
玫瑰花束浓郁,高密度的奢华和浪漫簇拥着花束中央安放着的精致盒子。
鬼切想伸手去触,男人已然打开了盒盖。
亮晶晶的戒指躺在盒中,焕发星星一般的光芒。
“嫁给我,好吗。”源赖光的发丝飘舞在风雪中。
鬼切耳朵红红的,也不知是冻的还是其他,风吹得他视线有些模糊。
鬼切擦擦眼睛,郑重点了点头,之后仰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
源赖光把戒指戴到鬼切手上,钻石不大,却足够夺目。
“去前面看看吧,不是说要去教堂吗,逛完我和你一起回去。”
鬼切牵住他的手,“去哪里。”
男人笑了笑,“小朋友真不懂假不懂,”调侃完后正声,“自然是去见你父母,之后筹划结婚。”
鬼切的脸肉眼可见地飞红,迎面扑簌簌的雪色,源赖光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
两人的发丝都积下薄薄的飞雪。
漫天空华卷云来,霜天霜地间,他是比雪花更纯粹的存在。
END: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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