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尔猛地推开教堂大门,发现了跟前趴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艾米丽和汤姆。艾米丽用自己的身体做了汤姆的盾牌,全身多处磕划枪伤,已经变成了一个惨不忍睹的血人。
“小心!”丹尼尔身后的凯思雅冲了上去,第一时间开启了电磁力场,用一层对金属具有极强吸引力的薄膜黏住了那颗无声袭来的子弹,“丹尼尔,有点奇怪,我的探测器没有反应,感觉不到有敌人存在。”
“无法确定敌人的位置吗?”丹尼尔看着那颗被蓝色薄膜黏住的子弹,沉吟道,“凯思雅,你和菲米娜先把汤姆和艾米丽送到地下室,那里有一些简单的医疗设施和应急药品,先给他们做一些应急处理,这里就先交给我。”
“笨蛋!你想送死吗?”菲米娜抢先凯思雅一步,冲着丹尼尔吼道,“知道冲动这个魔鬼在战争中送葬了多少人吗?现在是感情用事的时候吗?”
丹尼尔冷冷一笑,然后将口袋中的那张ID卡扔给了菲米娜:“这张卡并不像那个上校所说的一样,这只是一张一次性的通行证,而且一张卡最多只能通过两人,如果我们五个人出哨卡,却只出示了这两张卡,必定会被拦下。我们都被他算计了。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打算,但如果你真的是凯思雅的妹妹,那么就跟着她,你们四个人一起出去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菲米娜的语气有些奇怪,听起来她似乎也是知道这一点的。
“以前也弄到过几张,但后来又丢了,所以才知道。你们别耽搁,快走!”
“姐姐,我们走!”菲米娜一咬牙,拉着凯思雅冲出门外。后者一言不发地控制着电磁力场使汤姆和艾米丽的身体悬浮在半空,像一辆磁悬浮列车一样跟在她们的后面飞了出去。凯思雅没有说一句话,陷入了沉思,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丹尼尔。
菲米娜一行人冲入了地下室,借助昏暗的灯光找到了已经的医疗设施。菲米娜看了一眼那摆放在手术台上的纱布与酒精,才如梦方醒般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方面的能力。她焦急地转过头来,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凯思雅。
“姐姐,你的记忆存储模块当中应该有医学方面的知识吧?”
“嗯。”凯思雅控制着电磁力场,把汤姆和艾米丽的身体平放在手术台上,双瞳之中的蓝色再次蒙上一层渐变的深色水雾,微光闪烁,突然间她愣了一下,“等等,艾米丽她的伤势……”
“我知道,她的伤势很严重,所以我们必须尽快!不要说话了,姐姐,快点救人!”菲米娜不耐烦地打断了凯思雅。
凯思雅长出一口气,开始了治疗。
丹尼尔平静地走到了教堂礼堂的中央,闭上双眼击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一切。他在自己用意念构造出来的世界中将一切与他所关注事物无关的杂念一个个排除。最终一切消失,只剩下了丹尼尔的意识,还有那颗未出膛的子弹,以及缓缓流动的微弱气流。
这个寂静的世界是白色的,并不是因为存在着什么白色的东西,而是因为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作为这个世界背景白色彻底显露出来。整个世界就像一副不断羽化透明的图片,其上的线条,世界的构架变得虚幻起来,使余下的事物更加清晰。
丹尼尔的身体静静地伫立在地面上,像一根旗杆一样屹立不动,几乎没有丝毫的变化。突然,丹尼尔把头向左一偏,同时身体以左脚为中心,顺时针向左后方移动,抓住了这个极短的时间差,错身让开了这颗从暗中袭来,几乎无声无息的子弹。
但这颗子弹并不是彻底无声的,在纯白色的世界中,它的超高速行动将平静的气流扰乱,对于空气的感知正是丹尼尔的关注点。他正是靠着自身极强的运动反射神经和反应力,才能险之又险地在千钧一发的缝隙之中,闭着双眼,仅仅依靠对气流的感知,完成了这近乎不可能的躲避。
一颗颗子弹,一道道气流,丹尼尔如同一个在黑暗中的舞者,一个技艺精湛的舞蹈家,随着无声的节拍翩翩起舞,控制着双脚踏出了如同鬼魅般的步伐,完美而优雅地完成了一次次恰到好处的躲避。
丹尼尔这个人,其实还没有完全看透。到现在为止展现出来的诸多特质,究竟是战争磨练出来的,还是本就拥有,白月林无从知晓。
多角度射击并不意味着一定有多个射击点,有多个狙击手——发射的间隔太长了,如果有多个射击点或是多个狙击手就完全不需要这样,密集的火力网也根本不会给自己躲闪的机会——这是一个位置在不断发生变化的射击点。
隐隐约约能在每次子弹来袭的几秒前听到一身轻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磕碰声。这种声音不像是子弹击中了什么而停了下来发出的声音,因为这声音中还夹杂着气流的扰动声,说明子弹仍在飞行。这似乎是子弹在击中一个目标之前,击中另一个目标发出的声音。
换句话说,就是反射。
如果自己是第二个目标,那么就一定存在一个反射点,或者是反射面,这是一个及其精妙的二次反射打击系统——如同光的反射,子弹在出膛后经过碰撞反射之后,再次向自己袭来,造成多个射击点的错觉。
但一旦自己找到了“光路”和“镜面”,就可以找到发出“光粒”的“光源”。
丹尼尔停下脚步,突然睁开了双眼,同时将身一侧让开了一发子弹,他敏锐的目光循着那颗子弹出现的轨道前进,在一片未曾注意到过的黑暗之中汇聚,最终集中到一个此前他从未注意过的一个点上。
分布在教堂两面高墙顶部,不断转动扇叶的八个换气扇。
三片积满厚厚灰尘的扇叶上,三四个没有灰尘覆盖的小洞一样的地方暴露了它。
丹尼尔死死地盯着那八个不断转动的扇叶,这次他听到了更加清晰的碰撞声——他看着那颗子弹从视野边缘的一个角落出现,正好击打在了一片扇叶上,旋转的扇叶把子弹抛了出去,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弧形弹道。这弧形的弹道仅仅持续了一刹那,然后就重新变成了正常的直线轨道,但那样的偏转已经足以使子弹以不同的角度射出,造成一种存在着多个射击点的错觉。
丹尼尔错身一让,灵活地向后转身,同时从腰间拿出了那把M1911,对准那面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面一个沾满灰尘的十字架,十字交叉处一个不起眼的灰色球体,扣下了扳机。
那个灰色的球体被M1911的子弹击中了以后,通体开始不断冒出细小的电火花,然后便从那个十字架上掉落下来,在半空中突然爆炸,变成了七八个小碎块飞向了四周。球体中心的一颗散发着淡蓝色光芒的不规则几何体显露了出来,却依旧飘浮在半空中,丹尼尔射出的那颗子弹就悬停在这个物体正前方一厘米左右的位置。这颗子弹似乎并没有击中这个不规则的几何体,因为在其表面看不到任何的损伤,光滑得如同镜面一般。
这个几何体瞬间吸引了白月林的注意,也许是灵体的关系,她能明显感受到其中波动的能量,感觉和那些在妖精身上感受到的力量十分的相似。
“果然是政府军,这种事情都干得出来……”丹尼尔伸出手取下了这颗不知依靠着什么悬浮在空中的几何体,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同时用手指抚摸着其表面上复杂的纹路,喃喃自语道,“赛斯格特晶体制成的小型无人机。电磁纹路,看起来是一个小型电磁炮,为了增加载弹数量而减小了炮弹的半径,虽然威力减小了,但是更能适应扇叶的弧面反射,而且使用固定点攻击,噪音更小。似乎是在很久之前就放在这里了,该死,都是算计好的啊……”
白月林陷入了沉思。
如果宇宙中,无尽的黑暗森林里,且先不说其他抱有敌意的可能存在的文明,光是尔达斯——这个不可认知的星神,如果要这样对地球发动光粒攻击,人类可以像丹尼尔这样周璇迂回,躲闪并发起反击吗?
根本不能。
地球的坐标,早已经通过观测之眼,被星神教报告给尔达斯了。
必须想办法逃出去,打破深空禁令,逃出地球,或者带着地球出逃。在那之前,消灭星神教,最起码是毁灭观测之眼,都是必要的。
洪水,随时可能再临。
地下室。
清脆的金属小颗粒落地碰撞声响起,菲米娜看着那沾满鲜血的子弹落下,在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音,然后又再次在碰撞中弹起,然后又再次落下,再次发出清脆的响声,心中下意识地漏跳一拍。
“这是最后一颗了吧?”菲米娜看着凯思雅的背影,忍不住问道,“她没事了吧?”
但是过去了十几秒,她依旧没有得到回答,她清楚地看到姐姐已经完成了所有的治疗步骤——消毒,取弹,在消毒,包扎。即使是同时对两个人进行治疗,拥有量子计算机多线程处理能力的凯思雅也在不到三分钟内完成了所有的步骤。
取出一颗颗子弹,一声声子弹落地发出的清脆声音震慑着人的心灵,如死阴一般。
最后一颗子弹落地,凯思雅的动作停止了。
“姐姐?”菲米娜感觉这安静到恐怖的气氛有些怪异,她开始有些担心姐姐的状况——自己在手术开始之前已经用父亲留给自己的方法确认过了,姐姐脑内的程序修复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七,在情感与性格方面已经更趋向于人类而非机器,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即使是处理一些简单的伦理情感问题也不会出错。但是父亲留给自己的一句话一直使自己担心不已。
理性与感性永远成反比,至于那个常数,因人而异,随外部环境参数而改变。
凯思雅缓缓转过身来,原本洁白如玉的风衣已经被染成了亮丽的血红色,一身白色云纹在血色的沾染映衬下变得十分显眼,强烈的对比更加凸显出了这种血腥的妖异。她的身体微微向后倾侧,一头银色长发飘逸,双眼之中的深蓝色斜视,流光倒转溢出,染血的双臂自然下垂,血腥的浓稠液体沿着她的手指滴下,散发着恐怖的气息。
“她没事,因为她已经走了,不会有事了。”此时的凯思雅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眼神,神态,语言都超出了代码的控制,“她早就已经走了,可我依旧按照程序为她进行治疗,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会意识到这一点呢?
“我是一个已定程序,还是一个拥有自我的生命?我对死亡存在恐惧吗?我明白自身的存在愿意吗?为什么我开始思考这些机器人不会思考的问题?
“我感觉我不是别的,就是‘我’,与以往的‘我’完全不同的‘我’……我的□□不是机械,我的精神不是程序,我的灵魂不是代码……我感觉自己,更像是一个拥有生命的存在,更像是一个人类,更像是一个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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