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劫

林仁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应涂山心心的情感,如何回应她那沉重而直白的爱。

“还是说,就像你当初收留我一样,你会很随意地抛弃我吗?”涂山心心轻声问道,却如重锤一击。

言外之意是,你会不会轻易地抛弃我?轻易地抛弃这份爱?

林仁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其实应该知道的,他早就知道北方庄沐和鲲之间的关系,双星和妖王之间的是否会产生爱情,他应该仔细考虑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直到白月林的出现,逐渐紧急的事态中,强敌步步紧逼,所谓患难见真情,林仁这才发现,一直守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还是那只小狐狸。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坚不可摧的感情,涂山心心对自己的爱就是一个。

林仁深知,就是自己表明自己不爱涂山心心,后者也会一如既往地,不断拉进距离,表达似水柔情的爱。

林仁更深知,自己承受不住,这份爱的重量。

他只是一个工具人,他不配。

“我……我不知道。”对于林仁来说,这不是不负责任的回答,而是真实的回答,有的时候,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因为情这东西,要弄清楚实在是太难了,“尔达斯肯定不想我跟着你走,因为我是双星,但虽然是双星,其实我和庄沐,现在都不太愿意遵从尔达斯的命令了。也许,也许我会抛下一切,跟你一起离开吧。”

“如果绿岭空岛还在,如果是五年前,白月林到来之前,那个尼采盖亚紧张对峙的时期,你会这么做吗?”涂山心心进一步问。

“那……应该不会吧。”林仁想到了自己真诚的回答可能会伤害到涂山心心,但他还是选择诚实,“如果会的话,就说明当时的我和现在的我完全一样,也就说明,这几年来你我的相处,我所经历的一切磨难,都没有让我哪怕有一丝进步,所以那些也就变得无意义了。”

空气有些凝固。

“嗯,是这样的,我想,我希望你能给我的让我最满意的回答,也就是这个了。”涂山心心抹了抹眼角的泪光,略微带着抽噎,说道,“你还是爱我的,就像一开始一样,对吗?”

“不对……一开始,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但后来,我又习惯了你在我身边,再后来,若是不在,我反倒寂寞——也许这就是日久生情吧,我逐渐喜欢上你了,我也不想欺骗自己欺骗你——就现在来看,我是爱你的。”林仁郑重地说道,“我不懂爱,但我会尝试着学会爱,一次就学会,然后受用终身。”

这大概是不通世俗的林仁,所能想到的,最动情的表白了。

“即使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吗?”涂山心心的声音颤抖着,她轻轻问道。

“嗯,爱应该是没有距离的吧。盖亚和尼采之间有爱,人类和妖精之间有爱,不同的世界又怎么样呢?我也不是从尔达斯而来吗?关键的不是我的出处,而是我这个个体,这个名为林仁的个体,到底值不值得你去爱……”不知道为什么,连庄沐都感觉到了,林仁的情商正在直线飙升,他此时所用的语言,已经和涂山心心差不多,可以正确而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

作为一个原本空白的工具人,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当然值得了。”涂山心心笑着这样说道,随后闭眼,似是放下心中巨石,“我终于找到了真情,真情啊……毫无保留地坦诚一切,即使这样,也能够保留的真情……”

她上前几步,抬手捧住林仁的脸颊,轻轻拉过来,吻上他的唇。两人就那样,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细腻的感情,那是一种依靠,依赖,信任,完全托付。

白月林回想起来,有一次轮回,因为自己不在绿岭,所以涂山心心和林仁情感发展非常快,自己都看到了快要产生爱情结晶的地步——大概这就是全新的改变,全新的可能性吧。

此前可能还有虚假,在现在,涂山心心和林仁之间的感情,无法再进一步了。

因为真意已经了然于胸。

但,这是两情相悦,就像当初的自己和杨语风一样,白月林只怕,涂山心心此刻依旧是对自己下达暗示,只是催眠自己,而不是真正喜欢林仁。

也许找回原来记忆之前,涂山心心是真的像她所表现出来的的那样无比喜爱林仁,但当另一个世界的记忆涌入,涂山心心就不再是以前那个涂山心心。情话总是说的好听,但真正的感情,其实无比脆弱,一碰就碎——白月林隐约发觉,并且越来越坚信,那很可能是正在变质的爱情。

现在还看不出来,但随着涂山心心的记忆逐渐完全恢复,情感逐渐杂糅,悲剧就会不断更新。

涂山心心突然一把推开林仁,她自己却站在那里,微笑。

还没有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恢宏的淡粉色光柱落下,将其身体笼罩。恐怖的能力风暴席卷,空气中弥漫着那种让白月林感到熟悉与紧张的危险气息。

所有人被迫后退,只能在相当远的距离内远观,整个极北的暴雪被暂时终止。

“好家伙,这是突破了自己,突破了尔达斯的限制啊。”林仁露出了欣慰与骄傲的微笑。

“十劫!十劫的情劫!和当年鲲的十劫气场相同!”庄沐突然激动起来,这样说道,“妖精渡劫,天劫十层,破十劫必然封神!”

“破十劫能封神?所以鲲能成为海神?”艾利兹忍不住问道,“那尔达斯不是在创造潜在的竞争对手吗?它不怕它的信徒被夺走?”

“那只是传闻而已,十劫不能封神。”童嗣这样说道,“以前也有两只大妖精双宿双飞,纷纷突破十劫。但那也是极限了,十劫封顶,从来没有妖精修炼成神。”

“那鲲呢?”庄沐反问道。

“鲲,可能只是尔达斯一时兴起吧,就像是主神给次神颁发神位一样,我猜。”童嗣似乎在这方面有着独特的见解,“心心现在这个情况,应该是相当罕见的‘自劫’,就是自己突破自己的劫。一般来说,妖精的劫都是‘天’给出,妖精的妖力来自天地元气,因为过于强大,天地不容,所以才引发天劫。但也有极少一部分妖精凭借顿悟直接破劫,那就是自己容不下自己,如果在这个条件下突破,就是自劫——基本不会失败,时间一过就能成功,心心成为十劫妖王是稳了。”

“亏你知道这么多。”庄沐忍不住说道

“艾利兹跟我讲过一点,我后面又自己钻研过,关于渡劫和尔达斯的事情,在某些方面,我可能比艾利兹还有清楚吧。”童嗣笑了笑,说道,“毕竟穿山甲是超稀有妖族,很少有修炼破劫的,没有前辈参考,我每一次破劫都会做足功课。”

“那还真是辛苦呢。”艾利兹无奈地摆了摆手,说道,“怪不得当初总是缠着沙盘。”

“话说回来,童嗣,你所说的神域,到底是指什么?”白月林突然问道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但我们只是给出一个暂定的命名而已,实际上我们什么都不清楚——比如焚焰,比如妖姬,比如尔达斯,比如圣灰,比如神域。神域是一个领域,就和那个预言的神谕一样,是来自尔达斯的概念。如果你硬要我解释的话,大概意思就是——神的境界吧。”

“……有点玄乎。神的定义是什么?”白月林想弄明白妖姬到底算不算所谓神,于是问道。

“管理世界,拥有绝对权能的存在,应该就是神——无法反抗的世界创造者,大概是这样吧。”童嗣给出一个笼统但并不敷衍的回答,随后陷入了,沉默,“尔达斯所造的神,大概只是一个和非神区别的层次概念——鲲能降下洪水,又有名叫海神的神位,但她没法创造世界或者管理世界,如果她和尔达斯平起平坐,她早就与之对抗了

“因为我们完全无法和那种层级的怪物抗争,所以就有了神的命名吧——现实的神没有神话中的浓墨重彩,但也绝对不是我们能轻易触碰的。别说尔达斯,就连鲲我们都了解甚少,她原本还不是神来着……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了解,”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仁看向那光柱,问道:“一般十劫要多久?心心好像前几次渡劫都是直接跳过的,没什么经验。”

“她也能跳过?”庄沐惊了。

“的确和鲲一样也能跳过,境界突破就直接进阶,这我也听她说过,可能跟她的身世有关吧。如果来自另一个世界,就可能不契合这个世界的渡劫机制。焚焰也是,情劫也是,除了心心以外我还没有见过第二例。庄沐,你见过十劫,虽然不同种类的天劫耗时不同,但你能说个大致的时间吗?”童嗣问道。

“鲲十劫的时候我不在场,一直是白月林在陪她。”庄沐直接把话题甩给白月林。

“时间……有两种说法吧。”白月林下意识地看向丹尼尔,不知道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应该是几个月吧,从之前我离开绿岭,直接去天池,到后来水膜形成,应该就是这段时间。”

而对于丹尼尔来说,却是好几年。

“果然,还是不能一概而论,我们总不能在这里等几个月吧。”艾利兹忍不住说道,“几个月过去,余和春他们都把空岛建好几十个了。”

“那现在这么办?总不能丢下她吧?”庄沐反问道。

白月林依旧看着丹尼尔,像是在犹豫着什么,让后者感觉很不自在。

“要不我试试,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东西装进空间裂隙。”童嗣这么说着,府下身子,脸贴着地面冰冷的白雪,用手摸索着,“从地上,开个足够大的口子……”

“太扯了。”林仁忍不住说道,“你别乱搞,要是出点什么差错,心心的十劫出了问题怎么办?我们还是乖乖等吧。”

可是童嗣依旧专注地抚摸着地面的冰雪,又拨开一点,捻着细碎的冻土,眨眨眼睛仔细看着,似乎是在钻研什么。

“白月林,你一直盯着我家丹尼尔干什么。”凯思雅站在丹尼尔肩头,鼓起小腮帮,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白月林,不满地说道,“图谋不轨呀!”

“啊,不,我只是想……”白月林欲说又止。

“有话就直说吧。”丹尼尔捏了捏凯思雅的脸蛋,让她稍微安静一点,“你是不是想说鲲的事情?”

被猜到了,那么,还是告诉他吧……

白月林正欲开口,却被打断。

“这土质不对,太碎了,根本不是极地冻土,而像是砂土。”童嗣突然说道,他抬起脸,跪坐在地上,手里捏着碎土,“颗粒相当碎……”

“这有什么问题吗?”庄沐不解地问道。

“砂土的黏土沙砾多一些……多很多,沙砾大多是沙子,所谓沙子……”童嗣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就是二氧化硅。”

众人头顶,巨人微微一动,不知什么时候,它的颜色已经从紫色变成了紫黑色。

空气有些凝固。

“远离地面!”童嗣厉声疾呼。

他这一提醒,众人才如梦初醒。

“庄沐!吹风!直接上去!”白月林喊道。

庄沐抬手,自平地吹起疾风,将众人强行吹入半空:“别跪着,快站起来!”

“不!不能把砂土吹上去……”童嗣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这个时候实在不应该。

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实在是太快。

所有人中,只有童嗣不是站姿。

他距离砂土最近。

他的身高体重最小。

穿山甲不是□□强大的妖精。

综上,造成了悲剧。

白色的雪砂化为黑色硅晶尖刺,如荆棘密密麻麻地冒出,锋利的尖端瞬间穿刺了穿山甲的鳞片,血肉,骨骼。

带着猩红的血,经过小腿,大腿,又从背后,经过胸腔,又从肋骨的间隙绽放出赤色的玫瑰。

他如雕塑跪立,他的生命来于大地,又归于大地,以死亡诉说意义。

以牺牲拯救他人的意义。

血光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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