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心心全身被轻柔而结实的鳞片覆盖,这使得她几乎可以忽视来自暴雨和缎带的伤害,可以专心应对那些旋转翻飞的三叉戟。她一次次朝着鲲发起冲锋,后者不断控制三叉戟企图像之前对穿山甲一样将她穿刺,可始终不得如愿。
涂山心心步步紧逼,迫使鲲不得不采取更加灵活的行动。可狐妖终究还是吃了一个暗亏——她不会飞。面对空中的敌人,不会飞行的涂山心心一向都是靠着一瞬间的爆发,从地面冲入空中给予致命一击将其击落的。她不能保持长时间的指控,所以根本不会空战。如果鲲只是悬浮在空中,那么她有把握将鲲从空中击落,但问题是鲲在空中就如同鱼在水中一般灵活,她身后的那些缎带如同鱼鳍一般精妙地控制方向,舞动着推动她快速移动与躲闪。
闪电战变成了消耗战,涂山心心被愤怒填满的大脑不断下达攻击的指令,她迫切地想要打击鲲,想要击溃鲲,想要杀死鲲,从而使她的战斗风格失去了往常的冷静,变得越加暴躁起来。鲲在空中不断迂回,看着涂山心心张牙舞爪地一次次起落,顿时心生困倦,也许是因为感到无聊,她突然降到了地面,舍弃了自己的优势。
“你这家伙!小看我吗!去死!”涂山心心的愤怒达到了极点,她没有过多思考,直接冲了过去,直接拍出一抓,“【碎裂】!”
巨大的淡绿色能量痕迹沿着涂山心心的手延伸,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爪子朝着鲲直接拍了过去。后者依旧保持着冷淡的表情,不慌不忙地接过一根从身旁蓝色虚空中飞出的金色三叉戟,直接捅了过去:“【千道归一·合】。”
那么一瞬间,涂山心心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看到了幻象——仿佛有一千把三叉戟在那把实际存在的三叉戟边上瞬间出现,又如同幻影一般融入到了那把被鲲握着的三叉戟中。那个融合的瞬间,三叉戟上的能量气息瞬间飙升,带来的恐怖气息再次令涂山心心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狐妖犹豫了,她改抓为拍,一巴掌呼在了三叉戟的侧边刀刃上,巨大的力量在崩坏的同时也将三叉戟推离了一段距离,使得主刃偏离了胸部,直接朝着腹部而去。
“噗。”涂山心心只感觉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此前从未感觉到的几乎令她昏迷过去的疼痛,就好像整个人从腰部被分为上下两半直接扯断,就连脊椎也崩坏了。身体极度扭曲,气血上涌,感觉咽喉鼻息都被彻底扼住,涂山心心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呼吸,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她意识到了什么,这彻底打开了崩坏的阀门。
失去下半身的知觉,感受着三叉戟在旋转中撕裂自己的小腹,进一步撕裂身体,倒飞而出的涂山心心眼睛瞪得浑圆,瞳孔瞬间收缩至针尖大小,惊愕使得面部表情完全僵硬,失去了生命的柔润。狠狠地摔在地面,对于疼痛似乎都已经完全麻痹了,涂山心心眼中看到的就只有满地血肉飞洒,还有那根三叉戟。有脚步声,然后脚步声被融于血液中,三叉戟被拔了出来,然后三叉戟占据了整个视野,不断放大,放大。
我,真的要死了吗?
三叉戟突然离开视野,有突然出现,以更快的速度靠近,带着巨大的,难以抵抗的力量,带来巨大的,难以抵抗的痛苦,造成巨大的,难以抵抗的……
悲伤,痛苦,无奈,后悔……
“我恨。”涂山心心突然说出声来。
鲲的动作停滞,她本来是要从狐妖的脑袋里拔出三叉戟的,但却停住了。她愣在那里,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一两秒的寂静之后,再次准备拔出三叉戟,却又被打断。
“我恨。”的确是涂山心心的声音。
鲲下意识地松开手,后退两步。她没有看到尸体有任何的动作,她的三叉戟把涂山心心的身体撕成两半,又把她的大脑洞穿,从太阳穴穿刺,这样的损伤,无论是怎样顽强的妖精,都不可能存活。
“我恨。”声音从尸体的深处传来。
这是第三次,现在鲲确信自己不是产生幻觉什么的了。只是,为什么会这样?自己不是已经杀死了涂山心心了么?这狐妖的的确确已经死了!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会出乎我的意料?这不可能!
鲲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的林仁,后者正伫立雨中,凝视着自己。
早就注意到这个双星不简单,理论上是不死的,但在这痛苦的暴雨洪流中也只是不断重复着生死的轮回。之前的判断果然不是错觉,林仁每一次重生之后,在暴雨中支撑的时间更久了,到了现在,已经可以完全承受暴雨的侵袭。
这只能说明一点,每一次重生,林仁都会变得更强,这个拥有尔达斯“恩赐”的怪物,不死身,却在一次次死亡中达到永生,变得更强——只是因为每一次重生的变化实在是太小,比起其他方面的变化更难以引起注意,所以之前一直都没有人发现。
会降灵术,那么,刚才的声音,是不是就是如此弄出来的?肯定是,林仁肯定是利用了涂山心心的亡灵,想要吓唬我。呵,就算不死又如何?就算每死一次会变得更强又如何?只要在你变得足够强之前,将你封印了不就结了吗?
鲲确认目标之后,刚跨出一步,就被身后引起的异变吓得直接跳到了后面。
一道巨大的光柱落下,瞬间吞没了涂山心心还没有完全冷下来的尸体。恢弘的气息从九天之外降临,融入其中,进而激发出一种更强大,几乎无法抵抗的力量。这力量是有目标地降临,用荣光包裹住涂山心心残破的尸体,又如魔法将其修复,把她的身体缓缓托入半空,进而融入虚无。
“我恨!”这是涂山心心最后的幽怨。
“天劫?不,这怎么可能?”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颠覆了鲲的认知,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可以理解,她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又超出了自己的理解。
“涂山心心的修为虽然是九劫,但实际上只是突破了八劫而已。”林仁突然开口道,“当年不能突破九劫,所以我就用降灵的秘法把天劫暂时封印在了体内,现在涂山心心死了,天劫也自然就出来了。
“涂山心心的天劫不是雷劫,而是‘情劫’。以前有那么一句老话:妖的劫数是天,天的劫数是人,人的劫数是妖。我林仁见识了无数绿岭妖族,没有一个像这涂山狐妖一样如此特殊,竟需要以情渡劫。这情劫也是玄之又玄,毫无定数。当时我是巡视绿岭群峦,偶然间发现了一只重伤的小狐狸,救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是渡劫失败的九劫妖王。
“心心后来又说,她的天劫虽然已到九劫,但前面八次全都没有经历过,而是直接跳过。第九劫的时候以为也会安然跳过,没想到却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小劫都没破一层就直接失败。
“别说我了,连心心自己都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与她涂山身世有关,可她本人从来不细说。毕竟涂山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很可能也是另外一个世界。那次之后,心心的实力就停留在九劫,再也无法进步,更没机会冲刺传说中史无前例的十劫兽神。她的天劫规律也就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双星不妖不人属天,也没有渡劫一说。鲲你是妖,只是不知道,在北冥蜗居这么久的你,能不能承受这九劫的情劫呢?”
“我十劫都过了,还怕你九劫!”鲲不服输地说道,她没有明说,其实她也是一个跳劫者,十劫以前从未正式经历天劫,“有什么天劫,我便接给你看!”
当时的鲲并没有想到,自己和涂山心心在天劫迷之规律的相似之处,会成为将来她们相似身世的伏笔。
“你以为我不会在你渡劫的时候给你来点什么手段吗?”林仁冷笑道,抬手,地面又有无数灵体升腾,“这些都是刚刚在暴雨死去的‘我’的灵体,这可就非同一般了,之前尼采军队里的灵体,我还没有全部用完呢。渡天劫的时候还要破小劫,九劫的要经历的段数非同小可,可有两百五十六次。你觉得情劫里受到精神层面的打击,效果究竟是怎么样的呢?”
“你!人都死了,为何至此!”鲲气愤道。
“原本我也不打算和你死磕,但我发现,南方和北方虽然都被当做尔达斯完成目标的工具,但两个地方的妖族,根本不是一条心。”林仁冷冷地说道,“你杀了童嗣,你还杀了心心,所以我讨厌你,仅此而已。所以,去渡劫吧,不死也要花不少时间,别怪我把北冥捣个稀巴烂。”
“我定要用洪水将你灭杀!”这是鲲被扯入天劫后的最后一句话,光芒降下,将鲲全身包裹,她看着林仁手中的执念怨灵全部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从脑内涌出的痛苦几乎使她说不出话来。
死一般的寂静,北冥的局势和事态一乱再乱,不能更乱。
来到北冥,本以为是回家,与敌人作最后一战。不想到,真正的敌人竟是家人。所有在这个世界奋力挣扎,苟活着的生命都是尔达斯的棋子,所有人都变成了工具人。最后灭世的洪水降临,真的无论如何,都归于一片虚无了。
不过起码,最后的最后,有些事情还是要捋清楚。
“呼,终于安静了。”林仁长出一口气,用灵爆把昏迷的杨语风从冰封中救了出来,然后对着手心吹了一口气,便有一直巴掌大的九尾妖狐出现,他把妖狐放在肩膀上,妖狐也很听话地趴在那里,“我们走吧,心心。时间不多,我们也不能让北冥的双星等太久。”他抱着杨语风,朝着天池走去。
天池。
“你若要走,我也不拦你,只是怕你最后又落得那穿山甲一般的下场。”庄沐平静地说道,“天池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你出去,就回不来了。”
“我讨厌你们的冷漠,无论是你还是鲲,都使我感到恶心。”雷虚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冰雾走去,“把回廊打开,让我出去。”
“你要去哪,又要做些什么?你自己知道吗?漫无目的的折翅鸟。”庄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外面的世界这么乱,绿岭沦陷,乌玄被毁,你除了北冥,还有哪里可去?”
“反正肯定不是这里。这里不是家,我也不想被继续卷进去了,回绿岭安度余生,也是一个选择。”雷虚子感觉到了厌倦和困怠,“放我出去。”
“好吧,那么,从那个方向出去。”庄沐打开了另一个方向的冰雾。
雷虚子知道,自己此时不能怀疑庄沐特意选择方向的企图,在北冥,主导权依旧握在庄沐的手里。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就算被设计,按着这个方向走而直接死于鲲的埋伏,也总比一直在天池待下去的好。
送走了雷虚子,庄沐知道自己即将迎接最重要的客人了。鲲被困在天劫里,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这正好,方便自己迎宾和交流。他甩手挥出一道冷风,打开了冰雾。冰雾中,那个熟悉的人影缓缓走进,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过了冰雾回廊,于是庄沐顺带把回廊关上。
“好久不见,我的兄弟。”庄沐发自真心地笑了,如是说道。
“我不是来和你寒暄的。”林仁完全没有庄沐那么客气,直接把怀里的杨语风放了下来,“帮我治好这个人,完全治好,不能留下任何后遗症。”
“哦,还真罕见,你居然会关心别人了。”庄沐颇有些惊讶,“这人是谁?你居然会和一般人类……不对,半妖?有一半是妖精的人类,还真是有点意思呢。”
“治好他。”林仁如同命令一般地说道。
“可以,不过,告诉我,这人到底是你什么人呢?居然能蒙你关照。”
脑海顿时闪过白月林的背景,还有她手上戴着的婚戒。五代与她的种种过往,像是伤疤一般,印刻在林仁的身上。
“他,是我欠的一个情债。”林仁如是说道,“我必须还掉的债。”
雷虚子小心翼翼地绕过天劫的作用范围,朝着极北之地的外围走去。失去了翅膀,一直靠脚走路,真的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要是还有翅膀就好了,只可惜庄沐不肯帮我治。
正叹息的时候,雷虚子感觉上方突然传来一阵劲风,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到来,从急速停下而掀起的劲风。雷虚子一时间只得把头低下来,感觉这气息有些微妙,是一种内蕴的收敛,并且感觉似乎以前在哪里遇见过。他抬起头,瞬间认出了那个人,这个人,也和鲲一般有着强大的气场,能悬浮飞行,有着一身长裙,身后事飘舞的缎带,瞳孔中带着琉璃一般的附着光芒。
只不过是完全的绿色。
呆滞的瞬间,雷虚子的身体就被无数缎带撕个粉碎,疼痛在死亡降临的瞬间消失,唯一的感觉,和上次翅膀被撕掉的时候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更令人震惊,更彻底。
“尔达斯,北冥,就是这里吗?”一个女孩轻声问道。
“北冥,于此,祭坛,于此,仪式,于此,洪水,于此,灭亡,于此。”
空灵的声音如是回答。
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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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涂山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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