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临趴在虎鲸弟弟的背上休憩，等待大考成绩。
他前面的位置，许多红尾紫尾人鱼坐在砗磲上，遮挡住他的视线。
这些鱼在海妖中的地位远高于他和虎鲸们。
海妖诞生至今约有三百年，从一代到如今的三代，海妖逐渐掌握了视听嗅触等能力，不同种群的海妖也能无障碍交流。
而人鱼则是海妖中最强大的种群，他们还拥有语言系统以及更能抵抗深海高压的高质量骨密度。
文明的延续需要领袖诞生。
自一代唯一两只雌性金鳞人鱼陨灭后，整个海洋以红尾和紫尾人鱼为尊，他们拥有强大的繁衍能力以及称霸海洋的战力。
今临是这里唯一的白尾人鱼，看上去很显眼，也的确足够特殊。
白尾人鱼是人鱼种群里数量最多的种类，除了天生白尾，他们还有从彩尾退化而成的同类，所以即便没有繁衍的权利和能力，他们依然是种群的大多数。
白尾通常体型偏小，战斗力不足，先天病频发，他们被视为血统纯度低下的底层，常担当种群中服务性质的工作。
今天这场大考，是整个海妖群落最核心的职务的选拔考试，这关系到海妖的未来以及文明的发展。
强大是选拔的唯一标准，即使是高贵的红尾紫尾人鱼也要竞争这百里挑一，他们之中有许多鱼已经不是第一次参加选拔。
今临是第一个参加选拔的白尾人鱼。
在众鱼眼中，他是荒唐而不自量力的。
这可是一年一度的“人类研究组”的选拔考试。
也许是万年前又或许是千年前，一颗陨星着陆蓝星，携带着这个星球没有的神秘元素。
板块运动，沧海桑田，这颗陨星长久地于深海沉睡。
三百年前，人类文明发展至核工业时代，大量放射性物质被排放入海，随着放射性元素浓度的升高，这颗陨星中的神秘元素被激活。
海洋生物开始异变，获得高速运算的思维能力，致密的表皮组织，强韧的骨骼以及翻倍的寿命。
一代海妖就此诞生，他们将这种元素称呼为——生命元素。
然而诞生伴随着泯灭，海洋污染愈加严重，海底环境不再具备元素激活条件，一代以后再无自然异变的海妖。
因污染和捕猎伤痕累累的一代开始繁衍，形成了二代海妖。
二代海妖更能适应充满危机的海洋环境，实现了能力的强化和疾病的防御，海妖文明就此诞生。
然而好景不长，繁殖系的三代人鱼体内元素纯度骤减，一半出生带有先天病。
同时人类对海洋的伤害却没有减少，海洋环境极端恶化。
多数海妖不能正常老去，在疾病折磨的痛苦中走完短暂的一生，即便是最强大的人鱼也不能幸免。
三代海妖为了生存，开始跃出海面与人类对抗，逐渐形成了如今相互残杀的对立局面。
“人类研究组”在这种背景下成立，引入人类文字，学习人类科学，了解人类政权更迭，试图改变海妖存亡战争中的被动局面。
为了选拔鱼才，这几年逐渐将人类研究组选拔性大考规范化。
鱼群忽然嘈杂起来，研究组的话事人，唯一的A级探员——博先生推开了水晶门。
一只虎鲸轻蹭今临的尾巴将他唤醒，托举他的那只虎鲸也游到人鱼群上方。
博感受到巨大的阴影投下，他向上张望。
四只成年体型的虎鲸围绕着一只较成年人鱼体型略娇小的白尾人鱼，那只人鱼正扶着虎鲸的尾鳍往下看。
他认识那只白尾人鱼，那是第一个参加大考的白尾。
人类研究组的大考分为笔试和突发应对测试。
今临不是在人鱼种群中长大的普通白尾，他被当作虎鲸幼崽养成，故而突发应对测试中，他的表现很亮眼。
笔试则是……一言难尽。
大考的笔试主要是考验考生对于人类的基础认识以及对人类文字的了解情况。
博想到今临的鲛纱试卷——
满卷鱼名，毫无章法。
他叹了口气，开始念录取者的名字：“多罗罗，西澳眯眯，科索沃尔。”
人类研究组每年只录取三鱼，到这里，应是结束了。
今临沮丧地将头埋进虎鲸相对柔软的腹部：“肉包，我难过到今天都没有胃口了。”
人鱼具有生命元素赐予的极强消化系统，他们进食足够多的食物后能量储备至少可维持一个星期，而今临，昨天才吞食了两只金枪鱼。
“另外，今年开始研究组开放实习名额，实习成员可以在培训后依据表现获得转正机会。”
鱼群开始欢呼。
今临摆了摆尾巴，拍拍虎鲸的隆额：“肉包，我们靠近一点，我觉得我有希望。”
于是四只虎鲸跟随他向下游，逐渐遮挡住自然可见光。
当他们游到人鱼群上方三米左右的位置。
高贵的红尾紫尾人鱼都在往上看，眼神中有惊奇，有羡慕，还有厌恶或是傲慢。
就在刚刚，实习鱼选的三个名字公布，今临赫然在列。
“哇，”今临挨个轻吻虎鲸弟弟们，“肉包，菜包，草包，豆包！哥哥入选啦！”
他摇晃身体，恨不得现场表演一曲人鱼钢管舞。
但当他注意到人鱼群的视线之后，立刻收敛喜色将双手合放在腹部，一边眨眼一边得体微笑。
人鱼寿命最长三百年，平均寿命200左右，三代后这个均值持续下降到150。
而元素纯度下降并没有影响到人鱼的生长发育进程，他们成年依旧是在三十岁左右。
因为异变的优势，人鱼的面容在人类眼中堪称绝色，这也是人类热衷于捕猎人鱼的原因。
而今临，一位37岁的成年人鱼，只拥有红尾紫尾人鱼十五六岁的体型以及一张过分幼态圆钝的脸庞。
这也是很多鱼看不起他的原因。
他是弱小中的弱小，是需要勇士保护的对象。
偏偏名字还与强大而神秘的金鳞人鱼谐音，好不要脸。
今临不这么觉得。
没关系，我，虎鲸之王——钮祜禄·今临，会告诉你们什么是优秀探员，今临心道。
钮祜禄，一代海妖之王其中一位的名字，这位王打败一众欺负她的海妖，带领人鱼走上巅峰之路，她也是今临了解人鱼历史后最敬佩的鱼。
另一位王叫喜塔腊，今临不喜欢她。
——
今临已经在研究组培训两个月了，期间被人类文字折磨到营养不良，虎鲸弟弟们甚至不能来探望他。
我在坐牢，今临断定。
当然，他的人类文学功底也有所进益。
“你眼睛是褐色的？”博问。
人鱼眼睛通常与鱼尾同色，比如他，拥有一双暗紫色的眸子。
而白尾人鱼，多为黑眸。
今临将眼睛睁大，褐眸经过光的折射更加通透，显示出耀眼的澄澈，他回答：“大概是和虎鲸妈妈长大跟大家生长环境不同的原因吧。”
博想了想，认同了这种说法。
“我今天来看你，是想告诉你，你的实习期结束了。”
今临眨眼，用手拨了拨屁股的鳞片后他垂下头：“我知道我能力不够强，长得也不吸引人类，还没有从小接触人类文字的机会，我知道的，我不是一只聪明的鱼，没关系，就算我很勇敢很热爱海洋，我可能也不适合成为一名探员，就算我拥有驯服虎鲸的能力，这也是探员不需要的，就算我如此努力……博先生，你不用安慰我，我明白的，我都明白，原本是不该痴心妄想的，呜呜呜……”
博勾起一边唇角看他擦拭眼角的动作：“可惜人鱼没有眼泪。”
今临愣了会儿，又用手捂住嘴低泣。
“我真是没用，我虽然是一只没有先天病的白尾人鱼，但我身材矮小上岸只能靠天真迷惑人类，我是多么想如人类传说中那样对月流珠，这样至少我还有点用处，哦，海洋，我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为你贡献出生命，就如同你养育了我！”
他因为用力过猛，双颊有些微红。
博歪嘴发出啧啧的声音：“你的学习能力果然比我想象的更强，本来以为你只是简单的认识了文字，没想到能有这样高妙的演绎。”
今临见事有转机，十分惊喜，他抬起头，眼睛如同鮟鱇鱼头上的灯笼一般明亮：“博先生，您的眼光真是如北极霞水母姐姐一般闪亮，一般毒辣。”
好一番惊心动魄的夸奖，博想到研究洞穴门口那外表温柔可人实际性情凶猛的水母保安小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今临，根据你这两个月的出色表现，现在我将授予你人类研究组E级探员徽章，欢迎你成为Emer0019号，组织将尽快为你安排第一次出海任务。”
博将流光溢彩的贝壳徽章递给他。
今临咧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先生，我一定不辱使命！”
博拍了拍他的肩膀：“大胆干！你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
“你能做好吗？”
“我能！”他沉声低吼，表达初入职场的决心。
今临有一个海草编织的小包包，海草上面缀满了许多颜色各异的水晶，但这些水晶都不如他得到的这枚徽章闪耀，他将徽章夹在小包包正中的位置，摇头晃脑看了好几遍。
现在他要斜挎上他的小包包，向整片海域的海妖居民们宣告，他成为了第一个白尾人类研究探员。
他游出洞穴时，正好遇见了执勤的北极霞水母小姐。
“哦，水母姐姐，您今天也是如此的光彩照人！”他伸出手想要握住水母的触手，但想到水母小姐触手上充满毒液的刺细胞，他又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手。
水母小姐当然看到了他小包包上漂亮的徽章，身体里的子午管发出耀眼的蓝光为他庆贺。
这真是一个讨喜的孩子，寿命只有五年的海妖水母小姐这样想。
今临听见了弟弟们从远处传来的超声波信号，他招了招手：“要跟您说下次见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