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火。」

「……」

「不要装死了，我知道你醒着。」

「……你好，研究员297。」

熟稔的语气，熟悉的声音。

是谁入了谁的梦，又是谁想起了谁的过去？

*

叶沉惊醒，摸了摸头上的冷汗。

天色大亮，阳光泼在被子上，但她手脚冰凉。

她刚刚梦到了自己第一世的结局。

怪物的头颅被火刀砍下，旋转着飞了出去。于是叶沉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清了自己异化的模样。

脖子的恐怖断口不论，她的身体上覆盖着一层深褐色的鳞，像蜥蜴，或者蛇，尾部强壮，后端生有尖刺。后腿比前腿略长，指甲粗长而惨白，前端勾起。后脊有两坨凸起，可能是未成熟的翅膀，或者是骨刺。

叶沉一直认为，那是她，又不完全是她。

这么久过去了，她再次以入梦的角度回忆这一切，只觉得苦难恍如昨日。

岳云推门进来，感觉到叶沉转醒，偏了偏脸：“又做梦了？医生说，这个配方副作用还没处理掉，但效果很好。”

疯疯癫癫的神棍身死道消。虽说他的大脑是由更为可靠的圣火公司制造，叶沉仍坚持认为，他的问题与机械故障有关。受她殷切嘱托，医生最近一直在拆解那颗脑子。

叶沉自己无事可做，干脆以身试法，帮医生测试愈合康复类的新药。结果就是，没几天换了好几种配方，从昨天换完新配方她就开始变得嗜睡，睡着也总是梦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得跟医生说，这种药彻底消副之前不能用。”

叶沉揉了揉太阳穴，感觉有点精神不济。合理推测，新药可能加了点梦貘身上的东西，毕竟它的天赋就是致幻、催眠。

刚刚那个梦的结尾短暂跳到了其他场景，甚至还有自己的声音。

但叶沉心里又清楚，那不是她。

梦这种东西一向脱离现实，甚至有人认为，梦高于现实存在，暗示着人类目前无法解读的时间线或者平行宇宙。

叶沉觉得可能是因为这十多天一直卧床养伤，她终于闲出病来了。

岳云出去了，叶沉放松呼吸，拿出终端。

她在考虑给第一世的自己评级，写进图鉴。

如果有意外发生，她希望人们对她有所防备，而不要像第一世一样，对一种从没见过的怪物束手无策，任其屠戮。

异化怪物的评级并没有书面标准，基本只靠经验丰富的狩猎队主观判断。常见怪物评级大家都达成一致，但有些罕见怪物类型会产生争议。

单从战斗履历来说，叶沉敢肯定，自己比现在任何一个狩猎者都要经验丰富得多，因为她亲身经历过末日的大兽潮，那是现在人类无法想象的种族战争。

图鉴贴子已经列得差不多，都是叶沉知道至今已经出现过的。

“荒野女巫”这个名字在狩猎者中也越传越远。无解问她愿不愿意透露身份，叶沉考虑到自己连狩猎者考核都没参加，果断婉拒了这个提议。

“狩猎者会对你产生好奇，也会产生恶意。但是总有一天他们会意识到，你是对的。”

这是几天前，无解在终端上给她发的最后一条消息。

他说的是荒野女巫的进化帖和兽潮帖。

不像图鉴贴热度火爆、褒大于贬，那两个帖子评论下面基本都是在吐槽她异想天开的。

但实际上，机械历136年，西北的B级异化怪进化完成，一举团灭了三支狩猎队。队长带她前往支援，等赶到的时候怪物已经被砍掉脑袋，但人类阵营中那种窒息与绝望的氛围，叶沉根本忘怀不了。

她回神，手指在终端上敲出一行字：“第132条，直立巨蜥。A级，罕见怪，可能具有唯一性……惧高温。死亡方式：斩首。”

不知为何，叶沉心里一直有些不安。

她确实算是未卜先知，但这一次，怪物进化和兽潮演进会跟前世一致吗？

无解的消息正好传来：“我们去围堵狼头，又失败了。”

“它太狡猾，不怪你们。”叶沉敲字表示安慰。

A级的怪物，满编狩猎队也不能说稳稳拿下，狼头实力不弱，身边还有从属。

“怎么这么着急？”她又问。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担心像你说的，它万一进化，可就不只是一头A级怪，而是首领级别的大货、怪物里的将军了。等那时候应付起来更难，不如现在多下点功夫。”

“你们可以试着对它从属下手，逐步削弱整体实力。狼头怕死、疑心重，不会轻易把自己送到陷阱里，擒贼先擒王的战略行不通。

它之前解散了一部分兽群，身边的手下只会越来越少，变成光杆司令说不定就好杀了。”

叶沉放下终端。

狼头是她的死敌，荒野初见之后很久没有消息，再见就是Z基地兽潮了。

多半前世的铁钥也在这个时间点试图围杀它，等叶沉成为狩猎者已经是三年后，狼头早就跑了。

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机会手刃仇敌。

她感觉自己嘴角有点上火，干干地痛。

*

另一边，无解收了终端，把叶沉的建议给大家讲了。

铁甲阴阳怪气地开口：“又是荒野女巫说的？干脆把他拉进铁钥算了，我自愿退位。”

“得了吧你，皇帝吗还退位，荒野女巫是有点东西的。”铁龙说，顺手给了他一肘。

“哎哟，”铁甲夸张地捂住胸口，“被你打坏了，赔钱，我要换胸外骨，叉幺幺三。”

X-113是圣火最新的胸部外骨，统一标价二十万八。

“我觉得荒野女巫说得也有道理，何况图鉴真的很有用，”铁皮说，“但是他一直也不露面，只有老大知道他的身份，我们总觉得不太……”

“不太妥帖。”铁衣说着，把金属发丝捋了捋扎好，对着越野车窗照了照。

“她不愿意透露身份是她的事，追杀狼头保护Q基地是我们的事，”无解说，“稍微休整一下，等会换下顺序，二号车走前面，五号殿后。”

“你还是太不懂变通了，其实私下里说说也没什么，”铁龙一脸正直地凑到他跟前，“兄弟们太好奇了，毕竟看ip是咱们Q基地的神人，大家就是想认识一下。”

无解瞟了他一眼：“注意嘴脸。”

他心想，要让你们知道荒野女巫是个看起来那么年轻的孩子，械改程度说不定10%都不到，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四台车往狼头逃离的方向追去，扬起一片沙土。

*

“破解不了？”叶沉一脸严肃。

别墅客厅里，四个人在医生的工作台前，围着那个机械脑子陷入僵持。

“今早上拆出来的微型芯片，集成了60%以上的机械大脑处理逻辑，其他的没有异常，只有这部分，是加密过的。”

医生手边的显示屏上，乱码正在无序刷新，掺着稀奇古怪的偏僻字，看得人眼晕。

“可能需要公司特制的转换器才能正常显示。p、j、c等公开语言都试了，转译全部不成功。刘玉梅也看了，不是我们常用的编程语言。”医生说。

——为了防止混淆【圣火】项目和圣火公司，他们一致同意用公司指代后者。

“叫梅姐就就行，医生，”刘玉梅摸摸胳膊，“别搞那么特殊。”

医生选择性忽略：“总之，我们怀疑这是公司内部创造的语言。程序结构很简单，但功能不好说，可能调用了复杂接口，在看到正确转义的源码之前，我们没法确定它的作用。”

“也无法确定是否是它导致了神棍发疯？”这是叶沉最开始的猜想。

“无法确定。”

“是只这一个型号的脑子有加密程序，还是后来的脑子都有？”刘玉梅突然想到。

岳云默不作声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她出生在婴儿改造法案后，所以也装了圣火机械大脑。她从小被神棍当成探子训练，一天学校没上过，初等知识都直接刻在脑子里的。

“无法确定，”医生谨慎地说，“正常来说，我只需要理解人机交互部分的功能、所用材料特性、硬件结构设计，不需要了解具体源码的编写。”

软件不算他擅长的范围。

“其实，哪怕有加密代码，按照公司的做法，后面也都会隐藏掉。”叶沉说。

她曾经的搭档可是公司嫡系，没特意问也多少听他说过一些。

三双眼睛转向她。

“怎么，你还知道公司的事？”梅姐怀疑地说。

“我梦到了啊。”叶沉说，腰板挺得可直。

刘玉梅干脆地把头扭到一边，医生也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尝试破译。

只有岳云的眼睛睁大了。

“我还梦到你救了我呢。”叶沉看到她就想摸摸她的脑瓜，心里有种类似怜爱的情绪激荡。

“噢，”岳云想了想，“那你救了我一次，我们扯平了。”

“平账了。”叶沉赞同地说。

“所以中心基地是非去不可，”刘玉梅转回来，“往更深处想，万一公司做的机械部件，除了大脑，各种别的部件都带这种加密程序，那岂不是……”

“希望不是定时炸弹一类的东西。”医生说，他这么说着，倒是觉不出害怕。

“那不如直接说，这就是死亡变异的判定程序。”

刘玉梅干笑：“说不定，公司要毁灭人类，所以做了判定语句，哪个人做事越线了，惹到公司了，直接就把他变成石头或者怪物，天凉王婆，是吧？”

“天凉王破。”岳云纠正。

梅姐不读书，但她可不是文盲。

“这个可能性很久之前就有人验证过了，”叶沉抱臂，冷静地给大家科普，“答案是否定的。”

“异化怪和石化人已经完全超越了已知的物理世界规则，除了老天要人类毁灭，没有别的解释。反正，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靠公司这点加密程序，不可能实现死亡变异。”

叶沉语气轻飘飘的，但岳云的眼神好像更亮了，满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唉。”刘玉梅叹气，“那怎么办，你有中心基地的身份卡吗？”

不然就算开车去了也白搭。

“没有，”叶沉沉吟，“但我知道有人有，或许他能帮上忙。”

她脑子里浮现出自己前任搭档的模样。

“那他人现在在哪呢？”刘玉梅问，三双耳朵等着他的回答。

“我不太确定，只能猜个大概，”叶沉实话实话，“其实我认……梦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流浪狩猎者了。”

“谁啊？”刘玉梅好奇，“我们认识吗？”

连医生都略微倾身，表示在听。

“应该不认识，但他名字很好记。”

叶沉挠了挠脸侧，一想到自己要说什么就有点想笑：“欧阳大强。”

大强终于露全名了大强[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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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