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尚从学院长办公室的巨型玻璃窗望向外头,由于建筑太高耸,所以外面朦胧模糊,只能隐约见到脚下的房子,像小盒子一样一个挨一个,规矩而死板地排列着。这里死气沉沉,天空乌烟瘴气,但至少还充满了人迹,这在现代已经难能可贵。
这里是帝都。
全世界约50%的人口都集中在帝都左近,因为其余的只剩死海、不毛之地和充满毒气与惊悚生物的荒野。
姜尚转回身,望着站在桌前微笑的诺宾斯小姐,她总是穿着得体,黑色的工作装制服紧紧箍在身上,显得轮廓窈窕又干练。
“姜先生,已经是学期中间了,怎么会有插班生来,您不觉得,这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吗?”
姜尚将桌上的电子屏打开,调出学生档案,“为什么这么说,你看她所有成绩都是A级,这很少有。”
诺宾斯拧起眉,“可是她只是一间乡村学会的毕业生,我之前还以为这种学会是慈善组织呢,那里竟然还开出了全A级的成绩单,显然难以为信。”
“可她的推荐信也很有分量,这位机械师曾经在帝国铁血军里任职呢。”姜尚又抽出一张折叠过的信纸,那是一张黑色的、皴皱的破纸,材质很差,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短短几行文字。
“我当然知道他,”诺宾斯又拧紧眉,“那位的名声实在……我听说他是在职期间酗酒,才被开除的,后来竟去了乡村学会当教师,真是……荒唐!”
“不论如何,”姜尚撒手丢开所有的纸,“她已经在来的列车上了,你得去接她过来。诺宾斯小姐,为什么不宽容友善些,你不是也曾经读过小学会么?”
她脸色冷了冷,随即点点头,“没错,所以我才拼死拼活也要拿一张技术学校的证书回来,现在才能做最伟大的国家学院的宿舍管理员。可是这个村姑是怎么摇身一变,成为我要服务的对象的?”
————————————————————————————————
列车里还算平稳,但这趟漫长的旅程依旧教人感到难耐。到达帝都的最便宜列车,叫做平安号,可一直有人在走道上大呼着应该叫慢吞吞号才对。虽然是最便宜的交通手段,最便宜的座位,但买票仍然花费了所有的积蓄,那叠花花绿绿的纸币和几枚闪亮星币,原本对于她是一笔巨款,现在变成一张轻薄的电卡车票,教她一时茫然无措。
诺里蜷缩在硬塑座椅里,因为十几个小时一动不动,现在全身都麻木肿胀,巨大行李就堆放在一边,将座椅周围堆砌得像座战壕。过去几天的远游,几乎把这个世界所有的悲剧惨祸都参观了一遍:遭遇了生物性感染的黑树林;变成胶冻状的近海区域;悲惨至极的贫民区,还有整天雷暴交加的气候异常地区。只要全世界走一遍,就能变成最见多识广的勇士。
列车到站,在站台见到诺宾斯小姐时,她笔挺地站在迎客道上,脸上挂着抹轻嘲笑意,将诺里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轻轻说:“你……真出乎我的意料,原本我还以为会是个稍有姿色的乡下小妞,结果比我预想得还要……平凡多了。”
诺里淡然地点点头,“我只是个平庸的书呆子。”
诺宾斯轻哼一声,让她将录取证书用虚拟影像呈现出来,结果见到诺里掏出她破烂的通讯器,免不了又鄙夷一番。
“天哪,这个破铜烂铁是什么玩意,你自己组装的?像个破闹钟!”
诺里自顾自打开虚拟影像,证书被蓝色的激光投射在虚空,“帝都里体面的通讯器不会流到乡下贩售,我们用的都是自己组装的。”
诺宾斯小姐驾驶她客货两用的悬浮小飞艇,带两人回到国家学院,封闭的车厢内散发着固态香料的味道,她故意升起了驾驶座后的隔板,将诺里隔离在后面,这一般是运送什么科研用生物时才用得上的。诺里仍然一言未发,静静待在座位上。
诺宾斯先忍不住问:“我看到你的信息资料上写着,诺里是你的全名?你没姓氏?你应该不是国家福利院里出来的吧?即便被收养后,也会加上个姓氏,改个后缀名再上报户政局。”
诺里摇摇头,“诺不是我的姓,因为那时候,我的双亲因为取名的事争吵不休,他们两个都觉得应该冠上自己的姓氏,吵了好几天,最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诺宾斯瞪大了眼,“你是说,因为他们吵架没有结果,所以你的姓氏到现在也没决定,干脆就没有了吗?天啊!简直疯了!”
诺里苦笑,“是的,实际上往后的十几年,他们都没有吵出结果,只有修辞水平不断提高。有时候甚至大打出手,这时候一般我就躲出去,等到战事平息后再回来收拾战场。”
诺宾斯的神情渐渐缓和,“小可怜,你可真不幸,希望他们的坏毛病没有遗传给你,学校里可不能有暴力。”
诺里抓抓头发,“放心,我一点也不暴力,相反我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了。”
沿街景致美好平和,商铺有川流的人群,街市的天空上面霓虹璀璨。特别是越接近城市中心的繁华区,就越是简洁精致,而汇集了全世界人才的国家学院,无疑是繁华文明的核心。这里也是唯一拥有大面积健康绿植的观景点,公共花园里每一颗生命蓬勃的植物都价值一座小型飞艇。但是这里最值钱还不是植物,而是库房里锃光瓦亮如同战神的装甲机器人。
一束刺目激光从高挺建筑背后投射出来,有别于四周的蓝绿霓虹,更像白炽火焰。诺宾斯挑起一抹笑容,显得非常自豪,“是学生们在训练,现在是……傍晚五点多钟了,所以他们很快就要结束训练。不过一会儿有其他晚课,学院的课程总是排得很满,你要跟上可能要费点劲。”
诺里没答话,怔怔望着头顶上如倒悬光瀑一样的奇景。诺宾斯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我可以送你上去,毕竟你还摸不清宿舍位置,不是哪里都可以去的。哦对了,我得发一份新的学生守则给你。刚来的一般都得去z小组。”
诺里不解问:“Z小组?是学员的分组吗?”
“亲爱的,你真的一点也不懂吗?”诺宾斯用近乎怜爱的眼神看她了,“我们没有成绩排名,也不按分数分班。不过我们有分组,重大事件、城市防护之类的任务,或者稀有外来种入侵这样有额外加分的任务给谁呢?就是A组。有时候人员调配不过来,那就B组来协同,当然,某些特别要紧或危险的事会A、B、C组一齐协同。过去甚至还发生过十组的联合会战,比如十年前那场宇宙死海,现在的暗星云大战。”
诺里点点头,“所以说……Z组就是,跟以上这些都没关系的一组?”
“答对啦!”诺宾斯小姐悬停飞艇,利索地停在街边,“咱们得下来,这时间大门已经关了,得从侧门进去。你的Z组现在正在禁闭期间,要在室内反省,迎新会就免了吧。”
闸门另一边灯火通明,走道长廊里悄无人迹。诺宾斯小姐从一进门就立马挺直腰身,像个高级文秘似的把塑料文件夹归拢到胸前。高跟鞋在钢铁甲板上冰冷地敲击,她的褐色中长发也几乎没有摇晃,直顺垂坠下来。
Z组宿舍在最靠近边角的旧楼里,难以相信国家学院这种文明的顶峰上,居然会有古董一样的古式建筑。诺里自己将行李一件件搬下来,诺宾斯插着手站在边上,望着她的行李箱满脸嫌弃 。楼底下灯火微弱,只有一盏同样老旧粗陋的太阳能箱灯,气氛影影绰绰。诺宾斯按了门铃足足三十秒后,木质的大门才从里边打开,里面同样灰暗,那边人却露出双雪亮的全无善意的眼睛。诺宾斯依然窈窕优雅,一点没有惧意,冲着诺里的方向指了指,“你们来新人了,好好高兴一下吧,你们一组不是全年都缺人吗。我看这个还行,据说她的成绩单很好看。”
诺里默默拎着行李提手准备进门,里头的人却慢慢走了出来,是个青年,面貌普通,一看就是没有经受过基因改造的自然人,浅褐色短发,皮肤深棕,褐黄色眼睛好像兽眸,暗夜里危险地紧眯着。诺里不禁吞了吞唾沫,冲他干巴巴摆摆手。诺宾斯又指了指青年,“这是多锐,是个福利院出身,很快你就会发现Z组大多都是这样的出身。不过因为他是帝国最好的福利院里出来的,所以当了Z组组长。”
诺里觉得已经能感受到多锐散发出的寒气了,只好又干巴巴地说了句:“队长你好。”多锐一直一言不发,诺里尴尬地跟在后头,这栋陈旧楼房外表虽然寒碜,内里倒有几分古色古香,像是要搬家似的,许多杂物堆放在走道两边,转弯处斜向上的扶梯,走上去吱嘎作响,二楼是开放的厅堂,似乎所有人员都集中在这,诺里一出现,就成了目光交集处。
她将行李搁在一边,随意打个招呼:“晚上好,刚才开始我入队了,相信我的详细背景介绍,很快就会被上传到学院网站上,很快你们就会知道我没有姓氏,但不是从福利社出来,不过生活上并没有什么不一样……顺便问一下,我的相机记忆卡里装满了毒物区、高污染近海区和无人荒野区的照片,有人想要分享吗?”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1.帝都学院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