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我干什么？我出来是干正事的，又不是出来玩的。”
郁离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颇带玩味地盯着贝珠的表情，只见她圆脸绷得紧紧的，好一双正义凛然的眼神，好一副正经严肃的表情。
只可惜郁离是亲眼看过她是有多爱玩的，但他也没打算戳穿贝珠，毕竟她和眼前这个鲤鱼精的相处模式看起来非常像严厉的姐姐和贪玩的弟弟。
他要是跳出来戳穿，还怎么维系她二人之间简单的姐弟氛围，以及让贝珠没面子的事他才不会干。
“我可以帮你啊！贝珍也是我朋友，就许你自己给她报仇啊！说吧，咱们该怎么做？”
鲤鱼精也瞪大眼睛，端出摩拳擦掌的架势。
“好了，先带他回府换衣服吧。看起来他不太会换衣服的法术，别让他现在这个样子被更多人看到。”
郁离听到鲤鱼精提到贝珍的部分，担心贝珠又会陷入失去好友的伤心回忆中，连忙岔开话题。
果然贝珠一听他说的，思绪被搅乱，忘记了刚才想要沉思什么了。
“对啊，你也真是的，居然刚修成人形就敢来凡间！得亏这么快就遇上我了，不然你可惨了！你不知道他们凡人有多爱吃鱼！”
贝珠连骂带吓唬，想让鲤鱼精能对凡间之事多些警惕，免得遭人害了都不知道。
只不过说到凡人的时候，因为方便，就指了离自己最近的郁离来指代凡人。
郁离莫名成了贝珠口中可怕的凡人，心里有点难过。不是因为贝珠说凡人可怕，而是在贝珠心里，竟然将他和她划分得这么开。
“我不爱吃鱼，其他河鲜也通通不喜欢。”
郁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补上这一句，他深知，就算这样说，在贝珠心里，他们之间的区别也是隔着物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类别，
贝珠没想那么多，就是就近方便那么一指，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但是郁离的话听到她耳朵里，却让她觉得特别不舒服，尤其是后半句，“河鲜他通通不喜欢”。
说不上来为什么，听完整句她也明白郁离的意思是他不是她口中的那种会吃掉他们同伴的坏人，但她就是有点别扭。
所以贝珠最后也没接他这句话。
一路上就听见鲤鱼精在马车里叽叽喳喳问东问西，然后是贝珠带着严肃和教训的口气回应。
郁离最是沉默，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坐在角落观察着他们。
直到下了马车，回到府里，郁离给鲤鱼精安排了一间客房，贝珠本该跟着鲤鱼精一起在客房待着，好友重聚，说会话。
贝珠却交代完鲤鱼精换衣服，就转身跟上了郁离。
“你怎么了？我看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是有什么事情吗？”
郁离听到贝珠的声音，突然一愣，停住脚步。转身面对着贝珠，才看到她刚才侧身问他话时的表情。
是担忧，郁离没有看错，那双细细的柳叶眉正蹙起，瞳孔的颜色也变得深了一些，是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堆积的表现。
“我是有些忧愁，一方面是因为今天终于找到我母亲的那位旧仆的下落。另一方面，我看到你和你旧日的好友重逢，既替你高兴，又担心你会没有精力再继续帮我。”
郁离当然是在说谎，但也不完全是假的。能找到旧仆下落早在他计划当中，他毫不意外。他担心的只是后半句。
从一路上听她们二人对话，他可以感觉出来，旧友的分量在贝珠心中是不一样的。
和那个邱阳还不一样，鲤鱼精也是妖怪，和她既有情份又是同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放在人妖仙哪个身上都符合。
他丝毫不担心他们二人会有什么超出男女的情谊，因为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了解贝珠。
但他担心她会因为什么事，就跟着鲤鱼精回到海里去，也是因为了解贝珠。
“你想太多了呀！我说过会帮你，在事情没有办成之前，我就绝对不会离开的！我们蚌精的嘴最严，最重承诺了！”
贝珠信誓旦旦的保证，恨不得学着凡人伸出三根手指对天起誓了。不过她又不信什么神仙，对天起誓还不如对着她自己起誓。
不过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从垂下的长袖里找出郁离的手，然后拿着他的手，和自己另一只举起的手，击了一掌。
“击掌立誓，我会帮你，不离开。”
郁离从被她握住手开始都很懵，直到击掌声响起的那一刻，他的脑海才顿时清晰，意识到手上传来的温度是谁的。
他立刻在贝珠的手落下前，回握住。
“好，我信你。”
贝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她成了被握住手的人，所以感觉和她拉别人时不太一样。
手上酥酥麻麻的，还有点痒，她赶紧把手挣脱出来自己两只手攥在袖子里，偷偷用另一只手挠挠掌心。
但还是感觉痒痒的，贝珠觉得很奇怪，在思考该用什么法术来缓解这种感觉。
郁离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也不在意贝珠把自己的手挣脱的举动。反而把话题拐到鲤鱼精身上。
“你确定他会穿衣服吗？要不要去教他一下？”
贝珠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自己脑袋一下，急着就转身。
“对哦！我怎么把这事都给忘了，光记得让他换衣服了，这笨蛋肯定不知道怎么穿。”
郁离拉住她匆忙的身子，“你去帮他换？男女有别这句话你们妖怪没听说过的吗？”
贝珠就算没听说过也知道这回事，只是鲤鱼精在她眼里就是一个鲤鱼，也就是他现在幻化出人形，她才想起他是条公鲤鱼。
等最终郁离和贝珠一起走到客房门口时，就听到一声布帛撕裂声。
推开门后，发现鲤鱼精坐在床上，周围一圈堆满了郁离让下人拿来的男子衣裳，而他身上还穿着在醉仙楼表演穿的歌姬服饰，手上是两片断裂的袖子。
听到郁离和贝珠进来的声音，他才无助地抬起头。
“你们可算来了，刚才把我搁下就走！都不告诉我这凡人衣服怎么穿！”
贝珠有点心虚，因为自己当时只顾着想郁离是不是不开心，就忘记这事了，所以也不敢顶嘴。
郁离则是一言不发的走过去，从衣服堆里薅起鲤鱼精，从内裳到外衫一件件给他套上。然后问他。
“看懂了吗？看懂了就自己穿一遍。”
鲤鱼精哪有走心，郁离给他穿衣服的时候，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啥这个歌姬衣服还得穿着？
“没看懂。”鲤鱼精只好实话实说。
“金鲤，你是笨蛋吗？郁离动作那么慢你都没看懂？”贝珠忍不住吐槽，因为她突然觉得鲤鱼精在郁离面前也太呆了，莫名感觉有点丢脸。
“好，金鲤。我再给你示范一遍，这次你要好好看，认真学。”
鲤鱼精听着这二人一唱一和，还喊他大名，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只好楞楞地点头。
因为这边郁离动作更慢了，鲤鱼精也用心学，总算是学会了如何穿衣。
等鲤鱼精自己吭哧吭哧穿好衣服，狠狠抹了一把脑门的汗，跟贝珠感叹起来，“这凡人咋这么麻烦，贝珠不然咱们还是回海里去吧？”
这话一出，郁离还没什么反应，贝珠先打了一个激灵，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郁离，发现他神色未变，才松了一口气。
这金鲤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好她刚跟郁离承诺了不会离开。
“要回你自己回，我还有正事要干呢。不行你明天就走吧。”
贝珠本来就觉得鲤鱼精自己来凡间这事不太妥当，又看他呆呆傻傻，一副全然不懂世事的样子，只怕哪天出门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凡人做成糖醋鲤鱼端上桌，也觉得他应该回去。
可这鲤鱼精不知抽什么疯了，躺地上就开始滚来滚去撒泼。
“我不要回去！回去不好玩！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被凡人男的骗了不要我了！你是叛徒叛徒叛徒呀！”
贝珠看的无语，想说这是地板又不是海水，他这样干翻腾也不怕硌腚。
一斜眼，发现“凡人男的”郁离正一脸玩味的看着她，顿时贝珠臊得脸通红，感觉比自己打架输了被郁离看到还尴尬。
所以贝珠看准时机，一脚踢到鲤鱼精屁股上。
“行了行了，你扑腾什么，不回就不回。我可告诉你啊，你要是因为自己偷跑出去玩，被凡人做成糖醋鲤鱼，我可不救你。”
鲤鱼精一听这话也顾不上屁股疼，也不打滚了，一溜烟站起来，嬉皮笑脸的。
“好吧好吧，我会乖乖跟好你们的。绝对不乱跑滴！”
贝珠才不想听他们鲤鱼精滑不溜秋的保证，只想赶紧逃，但是想到逃了她也要和郁离回一个屋睡觉，只觉得无比尴尬。想到最后，感觉都怪鲤鱼精。
说的什么狗屁，偏偏她有没法说什么骂他，不然就又得提起这事。
憋了半天，贝珠只硬硬地回了嗯，然后就转身准备要走。
她和郁离刚前后脚走出，就听见后面有声音传来。
“谢谢你给我衣服穿，屋子住啊！我刚才说错了，她没被骗，你们都是好东西，不是叛徒。”
贝珠差点被门槛绊倒，心里一股火窜上。
死鲤鱼精，明天就去学糖醋鲤鱼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