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见溪一直有运动的习惯,体能不错,玩了好几轮才下来。
俞舒泉听经理说她家老头子带了朋友过来,叫她去见一见,就想安排她们先去休息一下。
徐见溪刚从南安回来,已经有点累了,剩下几个人也没有通宵的兴致,干脆说撤了。
在场的燕徊和江浪没沾酒,送两位女士回家的任务就落到了他们头上。
“我爹估计正为哄老婆犯愁呢,我才不去撞枪口,送我去前江壹号吧。二溪你呢?”
徐见溪下意识想说竹苑,又想起来之前兰矜迁校区,跟她要了竹苑的密码。她在东城这边常住的两处房子都给过他门禁权限。
“冷静一段时间”的意思,应该也包括避免碰面?
她不确定地想着,被温荔敲了一下脑门。
“问你呢,回哪儿?”
脑子里过了一遍在东城区的房产,徐见溪捡了个离医院近的:“半爿居吧。”
“我靠不是吧!”温荔震惊:“兰小鸟连家门都不让你进了?”
徐见溪嘴硬:“没有,半爿居挨着我家太上皇住院的医院,我奔着去当孝子贤孙。”
温荔根本不信:“太上皇巴不得下令让你住在勤政殿呢。”
江浪拐了燕徊一下,小声八卦:“徐二跟那谁还没分呢?可够长久的,该不会真要结婚吧?”
这话燕徊不爱听,也戳他痛脚:“管人家那么多,你自己的卖身契想好要递到哪家了吗?”
听到这个江浪就戴上了痛苦面具。他家是姐姐继承家业,爸妈看不惯他游手好闲,正盘算着让他去联姻,帮他姐拉一门合适的盟友。
江浪恨恨地咬牙,燕徊徐见溪这种充分掌握自主权的人生赢家根本不懂他的痛!
“半爿居是吧,走着。江浪,温荔就交给你负责送回家了。”
燕徊晃了下车钥匙,示意徐见溪跟上。
江浪刚想说不对啊,你现在住的地方不是跟前江壹号一个方向吗。
燕徊像是预判了他的质疑似的:“我跟她聊几句公事。”
有理有据,连同徐见溪刚到嘴边那句“我可以叫司机来”一起堵了回去。
燕徊似乎心情不错,体贴地给徐见溪拉开了门,脱下外套盖在她膝盖上,防着空调冷气刺激。
衣摆带起的风裹挟着一点暗香,像深冬碎雪裹着树干浸出的汁液,被篝火炙烤后升腾起的温和干燥的味道。
徐见溪不受控地发散着思绪,莫名想到高三冬天有一回上体育课,他站在树下催她把排球放回去,她盯着披满松枝的雪,突然恶向胆边生,一记扣球撞上树干,燕徊下一秒就成了雪人。
始作俑者也没好到哪里去,落下来的雪块引发连锁反应,离她近的一棵树半拉积雪都倾泄到了她头上。
好不容易抖干净雪粒,她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的燕徊。还以为要遭到惨烈的打击报复,连忙缩着脖子举手投降。
下一刻身上一暖,燕徊把自己的长羽绒服罩在了她身上。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室外温度只有个位数,她劈头盖脸砸人一身雪,这种行为在他不计前嫌让出羽绒服的衬托下,多少有点不是人了。
徐见溪难得心虚地伸手想替他掸掸发梢的碎雪,燕徊却钳住她的手腕,叫她赶紧回教学楼。
她奇妙地从他嫌弃的语气中解读到了潜台词:我不跟弱智一般见识。
羽绒服带来的一丁点愧疚瞬间就散干净了,徐见溪顿时理直气壮——看吧,我只不过是预判了他的嫌弃,所以提前制裁他!
如今回想起来,已经记不太清那点幼稚的恶作剧心态因何而起,唯独那件羽绒服把她圈在体温构筑的结界里的气息,倒是清晰地与当下重合。甚至——
“怎么,看上我的衣服了?”
连说狗话的语气都重合上了!
燕徊系好安全带,看她盯着膝盖上的外套走神,很快想到是不是自己下意识的举动失了边界,让她反感。
但如果是,好像又做什么补救都容易错上加错,只好回忆着以前常跟她插科打诨的语气,假作自然地开句玩笑。
手扶着方向盘观察路况,余光投向副驾驶位,试图从她脸上寻找蛛丝马迹。
徐见溪缓缓扭头,看向燕徊的侧脸,幽幽感慨:
“你没变,你只是把狗里狗气的那一面藏得更深了。”
“……?”
怎么突然人身攻击?
好在听起来这货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多半是脑回路岔到了什么古怪的地方。燕徊松了一口气,也不再计较她又翻哪门子旧账。
跨过横亘多年的距离,他们又并肩坐在一起,仍像从前那样说笑。
燕徊有意把车速压慢,尽可能延长花这段路上的时间,又希望视线尽头星星点点的光晕永远不要变得清晰。
可惜旁边的人并不会体谅他的心情。
“所以你要跟我说什么?事先说好,现在跟中颐合作的几个项目都是我哥在管,我不好越权插手哈。”
燕徊闭了闭眼,算了,本来也是用这个借口才说服她上车的。
“万家明,这个人你有印象吗?”
徐见溪对恒渊国内的人事不算太熟,想了好一会儿,才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揪出这么一号人。
“新能源销售部的副总经理?”
“嗯,上周约我秘书吃饭,展示了一下他的人脉。”
哦,明白了。
选在恒渊风头正劲时跳槽,无非是站错队,原先抱的大腿要被徐兼泽清算了,怕自己受到波及,赶紧找新东家。
这个人在恒渊已经六七年了,积累的客户资源不少,也不可能只接触了中颐一家。燕徊及时把情报透给她,恒渊也好提前应对。
“谢了,燕总高义!”
徐见溪假模假式地抱拳,又贼兮兮地探头:“不过他手上还是有点东西的,你舍得不要?”
燕徊勾了勾唇角:“总抵不过燕徐的情分。”
故意只提姓氏,又担心被她觉察个中幽微的心思,余光一直觑她的神色。发现她仍盯着自己,燕徊又补上半句,“反正我们两家合作远多过竞争,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留下芥蒂。”
确实是燕家人的做事风格,徐见溪点点头,也解释了一下:“其实你收了他也没什么,我哥对这种事早就有准备,他带不走恒渊的核心客户,我们也不会跟你家计较这点小事。”
燕徊腾出手敲了下她脑袋:“别得了便宜卖乖。”
“我是真乖。”徐见溪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所以以后燕总如有需要,徐某在所不辞。”
说笑归说笑,这份人情终归是要还的。
燕徊嗯了一声:“适当的时候,给我个优先被考虑的特权就够了。”
“中颐一直都是恒渊的优先合作对象啊。”
他指的当然不是生意上的往来。
燕徊左拐驶入华兴大道,已经隐约能看到半爿居别墅群风格鲜明的轮廓。无论车速压得多慢,被限定始末的路途终有到站的时候。
“别忘记你答应的事就行了。”
等你愿意回头时,优先看一看我。
///
打电话跟亲哥商量完万家明那事的处理方案,说好明天一起去看爷爷。
徐见溪仍没等到兰矜的回复。
微信置顶的头像孤零零立着一座灯塔,下方有一抹惹人瞩目的肉色,是拇指食指捻成的爱心,属于十八岁的徐见溪。
照片摄于乌斯怀亚,主角是那座在电影中“失恋的人都喜欢去,把不开心的东西留下”的灯塔。
她不迷信玄学,何况只是一部电影,所以毫不忌讳地将那里选作向兰矜表白的地方。
彼时风大,一个浪头猝不及防打来,她踉跄着跌坐在船板上。抬头看见兰矜举起相机,也挣扎着抢镜,人却没来得及站稳,只有戏多的手指被定格在快门里。
那天留下的照片不多,她精心设计的造型被风雨毁得彻底。
回程她有点儿气闷,用鞋跟一下一下磕着地。兰矜没制止她小小的发泄,回到酒店后默默把头像换成了她抢镜成功的那一张。
他用这种方式回应她用心策划的表白,告诉她即使是手指捻出的爱意,他也完整收下了。
一点一点,润物细无声地熨平旁人的情绪。
可如今温柔春雨却敛得干干净净,留她在荒滩上茫然四顾。
平心而论,徐见溪觉得自己并不算错得离谱,顶多是因为不知前情,话说得太尖锐了些。但即使事先知道那份专利出自兰矜,她一样会拦下这桩疑点重重的“投资”。
一千万的人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大问题,甚至翻脸不认对方也束手无策,但一旦开了这个先河,往后人人都会拿兰矜当作接触她的捷径。
这对兰矜本身就是一种不尊重。
如果他一定想通过把研究成果商业化来证明自己的话——
“斯雨,我等会儿给你发几篇论文和专利号,你找这方面的专家探讨一下,整理个商业投产的方案出来。”
“嗯,可以不计较回报率。后续如果实施方案,用我的私人投资,不挂靠恒渊。”
特助林斯雨的职业素养在线,听到电话那头自家老板的古怪要求没有第一时间质疑,但一系列疑问大概率会在第一版方案出炉后等着她。
算了,就当千金博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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