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浓稠的让人看不清,陆昭背着沈沧海,叶清玄在前面开路,两人跨过浅溪,来到对岸。此处乱石嶙峋,叶清玄找了半晌,忽见一个入口,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窄的只得一个人通过。
他先挤了进去,陆昭不得已,将沈沧海放下来扶着,紧随其后。走了数十步,渐渐的开始宽阔起来。陆昭又将沈沧海背起来,他行这几步已是极艰难,如果不是怕被人察觉,陆昭根本不想让沈沧海下来走。
要知道沈沧海力战陆啸和宋青云本就身受重伤,又从山崖摔下去,早已力竭,如今不过是靠着叶清玄给的这枚丹药续着命。
两人复又走了几十步,发现一处藏身之处,也是一个山洞,只是洞内尚有余温,还有用石块打磨成的杯子、碗具一应俱全。甚至还用藤条编成了绳子,上面还晾着旧布衣物。
“澄阳派叶清玄冒昧打扰,请前辈不要见怪。”叶清玄见状立即躬身请拜。他的声音洪亮,传遍了洞内。
少许才见一位鹤发鸡皮的老妇拄着一根树枝做成的拐杖,颤颤巍巍的从山洞伸出走出来。
她见叶清玄和陆昭年纪尚轻,“如今是何年何月?”
陆昭将沈沧海靠近火堆放下,“如今是大周三十五年,五月初八。”
“阿昭,今日已是五月初九。你跟他已经掉下来一天一夜了。”叶清玄纠正陆昭。
“哈哈哈,不怪他,”老妇笑道,“在这里暗无天日,没有时间流逝,更没有这些概念,自然是很容易弄混的。”老妇又给火堆里填了一把柴。
“不知老前辈如何称呼?”叶清玄见此人并不为难他们,心里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我?”老妇不回答叶清玄的话,只又问了一个问题,“赵廷死了没有?”
“赵庄主已于五月初七死于那人之手。”叶清玄指向陆昭身旁的沈沧海。
“好!好!好!”老妇一连说了三句好,“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可惜我不能亲眼看赵廷那妖人身亡,终究是一大憾事!”
“老前辈,赵庄主为接待我等,举办武林大会,事必躬亲。”叶清玄不敢苟同,“若无功劳,也有苦劳,前辈又为何如此诋毁一个已死之人?”
那老妇看了一眼叶清玄,“你这后生,远没有他清白。”她指着沈沧海。
见老妇将沈沧海与自己相提并论,叶清玄反驳道,“他姓沈名沧海,是魔教圣子,杀人如麻。在下澄阳派弟子叶清玄,不敢与魔教相提并论。”
“师兄!”陆昭连忙出声维护沈沧海。
老妇看到他三人这般,“我不管你什么名门正派,只要你维护赵廷,那就是歪门邪道。就算他沈沧海是魔教圣子又如何,他杀了赵廷,在我心里就是为民除害!”
“你这老妇到底何人,好生不讲道理。”叶清玄听不下去,偏一个陆昭便罢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维护沈沧海。
若是说陆昭知道些内幕,又有自己的私心,他这般维护,算是情有可原。这老妇不过与他们才相见,便是这般维护,魔教就是魔教,到哪里都是这么蛊惑人心。
“我是何人。”老妇走到沈沧海身边,见他脸色惨白,已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又将自己的旧衣盖在他身上,算是给他多加一层保暖。
她一靠近沈沧海,陆昭便浑身警惕起来,见她对沈沧海并无伤害,又是跛脚老太,便没有出手。
“秋水山庄本就是我家,你说我是何人。”老妇毫不畏惧,看着叶清玄便回声道。
“我听闻秋水山庄原是赵廷从一名乡绅那里买下来的,那乡绅的女儿正是赵廷的妻子。”陆昭将老妇上下打量一番,“可前辈你的年纪似乎对不上啊,而且我听闻赵廷的妻子早已亡故,何以在此?”
老妇咬牙切齿道,“你们可以唤我赵娘子。我今年也未满四十,如今这副模样都是赵廷所害。”
一段往事尘封开来。
当年赵廷骗取了乡绅的信任,在他手下谋职之后,又悄悄接近乡绅的女儿。那赵娘子本就是乡绅老来得女,有养在闺中,常年不谙世事,哪里见过赵廷这些手段。几次三番下来,更是与赵娘子生米煮成熟饭。本来赵廷的如意算盘便是以此来侵占乡绅的家产,谁知那乡绅竟狠下心来抛弃女儿。
赵廷无法,只得带着赵娘子住到郊外的庄子上,没过一年半载赵娘子腹中有子,乡绅迫于无奈,将赵娘子接回,想要打掉腹中胎儿。可怜那赵娘子被赵廷骗得神志不清,以为亲生父亲要害她,于是便伙同赵廷,将家中地契账本统统偷了出去交给赵廷。
乡绅知道之后,一病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赵娘子悲痛过度,落得个胎死腹中。好在赵廷入主秋水山庄,对赵娘子依旧是温柔小意,赵娘子的身体才微微恢复过来。
虽没了乡绅,但秋水山庄的产业在赵廷的手中亦是逐渐扩大,隐隐有扬州城首富的趋势。某日赵娘子煮了羹汤,听下人说赵廷在书房,便想给赵廷送去。谁知竟在书房外听到赵廷跟人说他根本没有生育能力。
赵娘子魂飞魄散,若是赵廷没有生育能力,那她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孩子。一时间竟是精神错乱,失手将羹汤打碎在地。
赵廷见是赵娘子在门外,本还想遮掩一二,谁知赵娘子非要刨根问底,赵廷心生一计,说此事不宜让外人知晓,便屏退左右,将赵娘子引到秋水山庄的僻静之处。
从赵廷买下秋水山庄之后,山庄便开始扩建,此处仍在扩建,赵廷见状,便猛地将赵娘子推下山崖。
对外只称赵娘子暴毙而亡。本来赵娘子自小产之后身体一直欠佳,倒也没有多少人怀疑,此后赵廷更是不近女色,山庄中的人都称他是忘不了原配夫人,要从一而终。
“当日赵廷将我推下山崖,好在这山崖并不高,又有灌木阻挡,我虽身受重伤,经年累月,也好的差不多,只有这条腿是残废了。”老妇拄着拐杖说道。
“所以,我说这位沈公子是我的大恩人!”她看向叶清玄。“你自诩名门正派,还不是一样受赵廷那贼人蒙骗,与我一介妇孺又有何区别。”
“沈公子在你眼中也许是魔教反派,但他对我而言就是救命恩人,若你不服,此刻便大可把我杀了,以证你名门正派的威名。”
赵娘子挡在叶清玄面前,她一番话语,竟让叶清玄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何为正何为邪,若赵廷为邪,那他们与赵廷交好的这些名门正派又算什么;若赵廷为正,那赵娘子所受的苦难,谁能为她鸣冤。
“师兄,做人论迹不论心。”陆昭见叶清玄神思动荡,仍不住开口,“前辈,我师兄为人正直,前辈切莫为难他。”
赵娘子看一眼陆昭,见他仍是照顾沈沧海,“你称他师兄,必然与他同样自诩武林正派,怎么你不想杀这位沈公子?”
陆昭答得不卑不亢,“我师兄为人正直,眼里容不得沙子,是非黑白分得一清二楚。我不如他,胸中无这江湖武林,眼里也只有一个沈沧海。”
他这话说的坦荡,听得赵娘子亦舒畅,“好啊,难得,难得啊!”
“阿昭,你……”叶清玄原本想说陆昭糊涂,虽然明白陆昭对沈沧海的感情,但他亦明白正邪不两立,陆昭能护得住沈沧海一时,难道还能护沈沧海一辈子吗?他听到陆昭的话,仍想搬出那套正邪之论,希望陆昭回头是岸。但老妇的质问他却一句也答不上来。
做人论迹不论心。
若是如此,他沈沧海确实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也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你这后生,忒糊涂了些。”赵娘子骂了叶清玄一句,便不再理会。
“我赵氏女子一生先是气死老父,后又遇人不淑,可悲可叹。被困此处纵暗无天日,亦是无一时不忘报仇雪恨,如今大仇得报,沈公子大恩我无力偿还。”老妇看着陆昭说道,“沈公子比我好运,遇上了你。”
“如今你二人遭遇大难,我前尘往事已了,愿帮你二人脱困。”赵娘子也不掩饰,立即说出自己的想法,“你们从崖上掉下来,我想恐怕也不是失足跌落,方才我在这边看得清楚,有人在找你们。”
陆昭也不隐瞒,“如今秋水山庄已经被武林正派占领,我二人想从此处逃走,恐怕不易。”
“而且沧海身受重伤,只怕还要去找宁掌门诊治。”这才是最麻烦的,如何能在所有武林正派之中,将沈沧海带去给宁为治疗。
“师兄!”陆昭惊呼一声。
鲜血溅在这处简陋的石洞里,只见叶清玄用佩剑划伤了自己的手臂,“这样就可以请宁掌门为沈公子治伤了。”
“我不为沈沧海,只为了陆昭,只要你还是我师弟一日,我便要照顾你一日。”他没有陆昭的勇气可以为了一人反抗整个武林,也答不出赵娘子的疑问,但叶清玄也有想守护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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