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茶的眼神死死盯住地面，那个想法在脑海中徘徊不去。

如果，如果她能出面阻止的话……

不，他不可以这样贪得无厌！

原茶在心中唾弃自己。

就算不是她，他这样的青楼中人又有几人能得善终？身若浮萍，无所依，无所凭，不是今日遭了祸事，就是明日，后日，他又怎敢假定在他凑够钱之前不会惹上别的祸事呢？岂会事事如他所想的那般称心如意呢？

若真是这样，他也不会沦落到此等境地……

能在死前得到那位公子的一点点温柔，一点点尊重，就够了，若若，你该知足了。

原茶眼中的光彻底黯淡下来，却有别样的坚定在眼中复燃。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

“大人——”

“珩沧，我的错，我自会承担，何必牵连他人？”姬承潇抢先出声打断了原茶的未尽之语。

她目光灼灼，似有不忿，起身向姬珩沧弯腰行礼。

见她如此，姬珩沧也如她所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毕竟，无论如何，地上那人不过小小清倌，他身为堂堂长帝卿自是不会往心里去，他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姬承潇的态度。

“今日这事的确是潇之错，潇定会奉上令人满意的赔礼。但，潇与您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足。”姬承潇说着面色骤变，冷冷瞥向地上之人，大声斥道：“还不快退去！区区贱籍也不怕误了大人的眼！”

余光见原茶闷声离去后，姬承潇目光微闪，面露不屑，提起茶壶为姬珩沧斟一杯茶：“珩沧，潇方才只是被那美人皮相晃了眼，谁知他竟如此得寸进尺，真是市井小民作态，以我们的身份与他计较才是让人笑话。”

姬珩沧看着面前举起的瓷杯，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接过一口饮尽。

“是啊，还是鸣渊明事理。那我便……不与他一般见识。”

于是，二人仿佛忘了方才的不愉快，绕过那人，东扯西扯地闲聊起来。

半晌，姬承潇以学业繁重为由，遗憾告辞，姬珩沧则是定在原地，望着窗外久久没有回神。

“主上，刚刚冒犯您的那个小倌要不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姬珩沧身侧，声音低沉嘶哑，像是烧坏了嗓子。

姬珩沧回过神来，面无表情道：“不必了，与他计较岂不是有**份，况且我已答应给鸣渊一个面子，不能出尔反尔，此事不必再提。”

得了命令，那人又如来时消失得悄无声息。

然而，此时姬珩沧的内心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繁杂的思绪紧紧缠绕在一起，像是一团怎么解也解不开的乱麻。

怎么会呢？他那时是真的有些动怒，而不是他惯常使用的徉怒。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将那个缠着姬承潇的碍眼的小倌狠狠扯开的冲动，胸口有些酸胀之感，像是被人用手用力抓住，反复揉捏一般。

不，不对，他为何如此在意一个小倌？

难道是……

他眼神微变，用力晃晃头，好像这样就能将那不对劲的想法从脑海中晃掉。

不，一定不是，一定是因为身为合作伙伴的她放着自己不顾，转而讨好一个小倌，忽视他这个主人翁，落了他的面子才会如此难受。

对，就是这样。

姬珩沧慌忙饮下一口茶，好像这样就能让他冷静下来，压住浮动的绮思。

动荡的水面倒映着他有些慌乱的脸，漾起圈圈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

姬承潇则是将这个小插曲抛之脑后，骑着马一路奔向城郊。

她的反方向则是另一个相同打扮的人策马疾驰驶向皇宫，身后隐隐约约缀着几个小尾巴。

她打算顺着当初去军营的那条路走走，看看能不能发现蛛丝马迹唤醒记忆，找到一些关键线索。

可是距离案发已经一月有余，这期间各方势力早已将这里翻来覆去找了个底朝天，痕迹早已被破坏，姬承潇也从一开始略有希望的状态中冷静下来。

“律！”

姬承潇勒住马，停在乱葬岗处。

这里是最后一处没有到过的地方了，若是再想不起什么，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她止住杂念，利落下马，踏上这片深色的土地，这里的草木格外茂盛，长着大片肥嘟嘟的狗尾巴草。空气中弥漫着尸体的腐臭味和不明物体发酵后的气味混合，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乱葬岗之所以被称为乱葬岗，就是因为许多穷人没钱置办棺材，只得将尸体裹上草席，埋在此处。亲人在世的还能挖个坑，盖两捧土，遮掩一二，无人认领或是碰巧死在这的只能就曝尸荒野，任野狗啃个七零八落了。

也因此，破碎的尸体组织随处可见，骨头更是不稀奇。

姬承潇正巧踩到一块白骨。看其形状，是人的肱骨。

她没多做停留，从容地迈过去，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她对这个地方很陌生，没有相关记忆，只是凭着直觉走向最熟悉的方向。

“咔嚓咔嚓。”走过一地碎骨，姬承潇在一处盘旋着一群绿眼苍蝇的地方停住。

这处土地比别处颜色更深，草叶色泽较暗，像是被鲜血淹过染上的深红色，附近有棵冠如华盖，极宽极大的老槐树。

她慢慢走着，周围的一切给她一种异样的熟悉感，无数细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断断续续闪过。

“殿下！”是流月的声音。

她还从未听过流月如此大声，几乎嘶吼，而她那时似乎已经不清醒了，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

嘶——

姬承潇捂住了脑袋，深入脑髓的疼痛再次席卷而来，打断了那段回忆，她忍着疼痛继续回想。

天旋地转间她无意识地望向那棵老槐树，突然，又是一段画面闪过，一个人影蹦入脑海。

那人当时就站在树前，模模糊糊看得不真切，只记得样貌普通但皮肤白皙，眼神阴鹜，腰间垂下一条串着金叶子的玉佩。

嘶——

不能再想了！直觉告诉她已经到了极限，她立刻止住放空大脑，抬头望向天上翻飞的燕子，转移了注意力。

这次出行没有告知旁人，看上去是临时起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那些小尾巴有没有发现跟错了人。

姬承潇轻笑一声，双手交叉，下压活动活动手指。

此次出行显然是存在极大的风险，出城时间越长风险越大。但只要有所收获，那么冒着再大的风险都是值得的。

只是要赶紧离开了，算算时间，暗卫已经到了宫门前，应该被拦下了，而跟着暗卫的人即使再蠢也该反应过来被耍了，她现在必须赶快回到皇宫。

姬承潇翻身上马，迅速动身。

人都认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始走剧情啦！[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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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沧笙踏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