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剑下养家糊口

这话刚落下,林雨熙眼底就泛起了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明明接住了正在掉落的玉瓶,可低头一看它还是碎成了渣子,甚至划伤了手掌。

林雨熙一出神,竟未发现方才救下的那少年已经走到了她的身旁。

陶泊城单是站着,未曾多言,林雨熙问道:“为何想杀他们?”

莫寒之目光满是恨意,黑白的眸子让团团血丝侵占了大半,而那是一双只容得下仇怨与杀戮的眼睛,他咬牙切齿道:“我莫氏一族隐居山林百年,与世无争,可他们,这一帮畜生却为夺取宝物,屠尽了满村的人,杀了我的爹娘,如今还想杀人灭口,仙人你说该不该杀?”

“该杀。”林雨熙斩钉截铁道,“但是,如此深仇大恨不应由旁人代劳,等有朝一日你有了报仇的实力,再将他们赶尽杀绝也不晚,可前提是你得先活着。”

林雨熙一言一语极有韵味,尤其今日她穿着一袭白纱衣,在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宛若一只误闯峡谷的萤火,倒真有几分优雅仙姿。

但此刻,她不过是表面强装镇定坦然自若,实则内心早已慌不择路,在少年说出要她杀人的时候,她就乱了方寸,手中木棍虽能当剑使,但要杀人,她不敢。在这个世界无论御剑飞行,上山下海,她都勉强接受,更乐在其中,可要谈及人命,林雨熙始终都无法跨过那条强者为尊的法则,只因她惜命如金,便从此落不下了利剑。

见三人依旧不死不休,竭力冲击结界,林雨熙起身在地上画了一道法阵,霎那间即刻初成,她将棍子插入正中,当作阵眼,手尖一舞,三人就这么水灵灵的不见了。

传送法阵,终点不明。

莫寒之抿唇颤抖着,眼角寒意未散,他本就生得一副冷艳面相,这时脸上就差写着生人勿近了。

只顾着去想千仇万恨的莫寒之,已经被悲恸,哀怨,凄怆掩去了身躯的疼痛,他忍着一口气,也咽着一口血,还是林雨熙放心不下,为他诊断,才免于不治身亡,此刻莫寒之身上经脉十断七八,适才那剑离心脏不过毫厘之差。

哎,林雨熙一声叹息,这小子还真是命运多舛啊,这要是换作别人,他怕是就活不成了,在记忆里她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神医,什么妙手回春,枯骨生肉不在话下,但起死回生恐就天方夜谭了。

“劳烦将他扶起。”林雨熙盘坐在地,示意一旁站着的人,陶泊城应了声,不急不慢地把莫寒之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此处没有针灸药酒,林雨熙便将全身灵力汇聚于五指之间,她出手极快,疾如旋踵,轻重自如,那双带着粉嫩的手就这样在莫寒之的脉络上游弋着,林雨熙全程都提着一口气,不敢有丁点马虎,毕竟这可是她首次施行医术,而且还是在阎王爷手里面抢人命。

半炷香不到,莫寒之煞白的脸就有了些许血色,林雨熙也停了手,总算是性命无忧了。

咔嚓,林雨熙忽地听见一声枝桠断裂的声响,这动静并不大,但林雨熙五感极其灵敏,方能洞悉,听着应该离得不远,就在附近,将才她因救人神思恍惚,才未察觉。

还以为又是什么宵小之辈,前来落井下石,林雨熙行峻言厉道:“都出来吧,不必躲着了。”

话音落了有一阵后,原本肃静的周遭开始窸窸窣窣,逐渐嘈杂起来,才终见凸起的雪包后面,接二连三走出了好几十人,手上拿着的东西也是层出不穷,铁耙?,耒耜,斧头,算盘,有用的没用的都带上了,一大群人脸上更是神态各异。

再仔细一看,里面竟有几人十分面熟,回想,这不正是林雨熙来的路上遇见的商贩吗?

林雨熙面无表情,佯装从容,思前想后,突然恍然大悟,今早因为睡过了头,出门时她还未来得及遮掩真容。

如此这般,眼前雄壮阵势便知到底是为了谁,林雨熙心想敌动我不动,可眼见两方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愣是杵在原地纹丝不动。

陶泊城不知为何,率先开口,玩笑道:“各位这是在……罚站吗?”

那些人似笑非笑,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两步,略显畏怯之色,莫非是她从出手之时这些人就躲在此处了,林雨熙试探问道:“诸位可有什么事?”

其实细想不难猜测,这群人看架势起初应当是来兴师问罪的,然而亲眼目睹了林雨熙实力超绝,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便立马悻悻然焉偃革倒戈。

果不其然,其中有位八面玲珑,伶牙俐齿的老丈,两眼一瞪,曲意逢迎就是哐哐拍马屁:“我们只是恰巧路过罢了,并无他意,倒是仙人不仅神通了得,一手医术也是使得出神入化啊,最难得的是仙人还十分心善,有着一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仁心,我等只道是自愧不如啊。”

说着老丈竟然用衣袖掩面,擦拭落泪。

以往林雨熙最为痛恨阿谀奉承,奴颜婢膝之人,正所谓奸臣口蜜腹剑,可如下自己却成了听甜言蜜语之人,便瞬间懂得了为何历代皇帝如此钟爱佞臣,这要换做是她,也是听得一片迷糊,差点人设就没绷住。

内心一阵狂喜过后,林雨熙脑子灵光一现,这可是个绝佳的推销机会,错过可就亏大了。

于是她娓娓说道:“老丈抬举了,小女子林雨熙就住在东边山脚下,日后各位要是病痛缠身,皆可以来找我,没有银子的也无妨,只需以物抵押即可。”

人人都一副害怕的样子,只是稍微点了点头,便争先恐后的告辞了,林雨熙还想着靠治病救人,发家致富,看来是没戏了。

一回头,这可如何是好?两位少年两张嘴,她就算从早乞讨到晚,也不见得够一日的粗粮。

林雨熙就这么笔直的站着,任由冬风拂面拨动着她的发丝,而衣袖则在空中飞扬凌乱,当下很冷,冻得人瑟瑟发抖,可也令人思绪放空,看不得远处,记不得畴昔,两名少年只见她松开了蹙眉,只听她言笑晏晏道:“跟我回家吧。”

从此两位无家的少年便有了一方归处……

翌日一早醒来,天不过微微亮,昨夜睡得迟,此时陶泊城与莫寒之还在酣眠,林雨熙戴着面具捻手捻脚推开了院落的大门,而门外之人早已没影了。昨个夜里下了场大雪,但还是能依稀看见皑皑白雪下,那抹突兀的朱红血迹,一声叹息,林雨熙竟不由黯然神伤。

好似除了这零星半点,再也无法证明,昨晚深夜有人前来造访过。

自从立冬过后,沧州的气温也是遽然骤降,林雨熙前些日子只穿着一身素纱襌衣,都不觉得冷,可今早一起身,就感觉手脚冰凉,若不是身怀仙法,必免不了一场重病。

但家中两位小的,修为尚浅,单凭□□恐难以支撑数九隆冬。

好在林雨熙当乞丐时,结识了不少江湖中人,多方打听后意外知晓在这沧州地下,存在着一个谋杀组织,里面大多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做的都是黑心买卖,但也有极少数小买卖,不伤及人性命,就是单纯的体力活儿。

那里的人尤其好斗,三天两头就有人比武,任凭手段,不论生死,只要站到了最后,就能得到一笔不菲的钱财。

今日林雨熙正想去碰碰运气,没想到通道竟在流樾河底,越往下光线便越暗沉,到了完全漆黑一片时,再往下又会再次看见光晕,且愈加明亮,直到进入一道法阵,眼前陡然间日新月异。

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剑芒可作星辰,帷幕可遮厮杀,水流也没入了鼓噪。

如此凶险之地,人却络绎不绝,林雨熙走在人海中,两旁摊位皆卖着各种怪诞不经的稀罕物,走到一处摊主前,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这位客官要买点肉吗?新鲜的很。”

林雨熙停了步,扭头看去,木桌上除了一把大刀,肉末子都没见着,再往上瞧黝黑的钩子空空如也,她一刹迟疑,面带笑容问道:“掌柜你这肉都没有,让我怎么买?”

掌柜目色深沉,往林雨熙身上胡乱看了半晌,才意味深长道:“听声音姑娘应该年岁不大,这是第一次来吧?你有所不知本店从来都是现切现卖,肉质绝对鲜嫩。”

说着掌柜侧身让开了一条道,而他身后是一头肥硕的活猪,看上去奄奄一息,没了双目,四条腿也只剩两条,正鲜血淋漓的躺在地上,发着细微的哼哼声。

掌柜继续解释:“我们这里都是客官想要什么,就切什么,味道也是顶好的,姑娘要买哪个部位,尽管开口。”

林雨熙强忍作呕,一股劲摇头,便迅速走开,要不是没吃朝食,说不定能吐一身脏物,她还没缓的过来,就又有个什么东西从她身旁飞过,直接落到了脚边,林雨熙微微弯腰,定眼一看,三魂七魄便没了一半。

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人的头颅,那双目光如炬的眼眸似乎倔强地转动着,宛若心有不甘,一切都是那么突然且疾速,林雨熙始终是没能忍住,吓得她一声尖叫穿云裂石。

割肉的掌柜,叫卖的商贩,手拿斧头剁肉的恶霸,还有刚斩人首级的罗刹,一时之间全都望向了林雨熙。

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喊杀,大概就是这般滋味了。

完了,这次完了,除了完了,林雨熙暂且想不出其他的词,双腿已然逃离身体的控制,不断地抖动着,本来是想偷偷摸摸的进来,然后藏头露尾的出去,可这一喊倒是将自己推向了众矢之的。

在面具的讳饰下,林雨熙脸上的神情才未昭示于众,她极力压制声色,尽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且毫不在意:“对不住诸位,在下初到贵地不懂规矩,惊扰了各位,还望海涵。”

林雨熙两手抱拳,赔罪态度十分虔诚,可四下仍旧安静地可怕,无人敢妄言,这股窒息的寂静就像在吞噬人的胆量,让怯懦的情绪澎湃孳生,最后令人跌入恐惧的深渊。

林雨熙鼓足勇气,又道:“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终于有人开口了,那粗犷的嗓音听得人后背直发麻:“慢着。”

林雨熙寻声堪堪抬头,那位罗刹正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眼神凶狠又毒辣,仿佛能将她一眼看穿。

林雨熙心尖一颤,故作三分无辜相问道:“兄台有事?”

罗刹舔舐着刀刃上的新鲜血液,死死盯着林雨熙,就像在看猎物一般,甚至更加如饥似渴,他咧嘴一笑:“你闻起来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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