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宫泽贤治》

文/系田

“嘿小兄弟，我听说那田山上有鬼，你见过吗？”

宫泽贤治从不说谎，面对男人的提问却出奇犯难。

他抑制自己回望的冲动，欲盖弥彰地舔舔干涩的嘴唇：

“这个，我也……”

“不太清楚”四个字尚未宣之于口，男人像是识破他的谎言，棕眸倏然一眯猛地转头看去！

白色身影从两人视野一闪而过，朝那田村方向急奔而去。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腥臭。

“糟糕！”男人大喝一声，提步跑了几米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转过头。

他小麦色的脸庞犹带焦急，低沉的语气却有安抚人心之力。

“小兄弟，这里危险。你快回家去吧。”

男人说。

不等贤治回答，他已猛冲出去。

啪嗒啪嗒—

山谷间回荡着他踩碎枯枝发出的噪音。

男人渐行渐远。

贤治在他身后郑重其事地点头，却迟迟未动，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才悄悄提步追了上去。

金发少年的心中酝酿着不详的预感……

*

当预感成真，宫泽贤治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凝视几米之外：

破落的房屋旁，被鬼挟持的老者咿咿呀呀叫个不停，正是前夜他卖水果时碰到的聋哑人士。

那鬼嫌吵，当着两人的面“啊呜”从老人肩膀咬下一块肉，三两口混着衣服布料吞入腹中。

“啊—”。

从老人破风箱般的嗓子中冒出一声哀嚎，惊起树枝上旁观的乌鸦。

这声音中气十足还很流畅，怎么听都不属于常年的失语者。

可鲜血淋漓的场面让贤治无暇思考，他看见鬼缓缓从老者背后探出张惨白犹带血迹的脸，挑衅似地咧嘴一笑。

宫泽贤治头晕目眩，因为看清鬼右眼下方的泪痣。

[你的朋友有什么特征？]

[啊对了，小武他皮肤黝黑，还喜欢戴蓝色波点的头巾。]

其实贤治漏掉了最关键的面目特征—那颗泪痣。

他下意识跨前一步，鬼杀队的男人见状，赶忙用日轮刀拦住他的去路。

贤治没有动，他深吐口浊气，提声大叫：

“小武，你放开老伯，我来做你的人质！”

“你疯了？”

鬼杀队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贤治睨着男人随时可能出鞘的日轮刀，抿了抿唇没说话。

那边饥肠辘辘的鬼却没有诸多顾虑，他挑了挑眉望向宫泽贤治，仿佛打量唾手可得的食物。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贤治喉头一梗，看着竹马似曾相识的面容，忽然眼眶发麻。他说：

“我是宫泽贤治，你不记得我了？”

“宫泽，贤治，宫泽贤治？”鬼带着兴味的笑容把他的名字重复几遍，好像一种无声的亵渎。

“当然记得。”他换上副自以为无懈可击的笑容，朝金发少年招了招手：“你快过来，贤治。”

宫泽贤治看着他嘴角未干的血迹，眼里希望的火苗蓦地暗下去。

[眼前的少年早就不是他胆怯却善良的好友了。]

宫泽贤治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但他仍要去到小武的身边，为了一个能拯救竹马于水火的机会。

“麻烦您放开我。”

宫泽贤治对用日轮刀阻挡他去路的男人轻声说，用的是最高级别的敬语，声音却不容辩驳。

或许是被少年眼里的坚毅感染，男人鬼使神差地放开他，紧握刀柄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能将恶鬼一击必杀的机会。

“3！”

那头的小武还在情绪高涨地大喊，仿佛不知道致命的危险就将降临。

“2！”

贤治迈出走向小武的第一步，他攥紧自己的背带裤。

“1！”

鬼族小武猛地推了把聋哑老者，看对方踉跄倒地哈哈大笑。

“0！”

哗啦—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一阵疾风擦过贤治耳畔。

他早有预料，往后睨去一眼，蓄势待发的右手精准地握住男人出鞘了的日轮刀。

啪嗒——

一声震耳欲聋的闷响，日轮刀原封不动地被插入刀鞘，贤治的力气之大，让男人的虎口阵阵发麻。

贤治提步往前俯冲的同时，激起尘土无数。

他争分夺秒回头笑了笑：

“交给我吧，先生。”

男人呆愣地眨了眨眼。

宫泽贤治不愧经常追赶狂奔的牛群，脚力非同凡响。

没等鬼族小武反应过来，他已经狠狠地捏住了对方手腕，用力一个过肩摔。

砰—

小武的后背重重撞地，疼得龇牙咧嘴。

“嘶—”

而在他的头顶上方，宫泽贤治笑容灿烂：

“宫泽家的家训，牛不听话了就要狠狠地揍。”金发少年长输口气，灼灼目光锁定在小武身上，一字一顿：“小武也一样！”

小武：“……”

鬼杀队的男人：“……”

两人一鬼正目瞪口呆，惊变发生在刹那！

伴随破空的“刺啦”一声轻响，痛苦的神色在鬼杀队的男人脸上骤现，他粗犷的五官扭曲变形，右手却不受控制般地拔出了刀鞘里蛰伏许久的日轮刀。

他以一种极其怪异的跑步姿势提着刀冲向宫泽贤治……脚下躺着的小武。

然后，扑哧—

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贤治耳畔炸响，仿佛一颗强有力的心脏最后也最强烈的跳动。

滚烫的热血溅湿贤治的脸庞，顺着他长而密的睫毛流淌到眼眶里，模糊了视野。

贤治透过粘稠猩红的“幕布”看清眼前的景象：

小武的左手被他抓着，右手臂直插鬼杀队男人的胸膛。

男人的身体破了个大窟窿，鲜血滋滋流淌，而手里的那柄日轮刀也正中小武脆弱的脖颈。

[啊啊啊啊啊啊啊。]

贤治张开嘴想发出一连串的大叫，可灌入喉咙的只有腥臭难耐的风。

他想要松开握着小武手腕的手，眼前的这副光景让他作呕。

可他又不敢放松分毫，就好像一旦这样做就打破了现在微妙的平衡，小武摇摇欲坠的脑袋就会落地。

终于—

鬼杀队的男人在咽气之前，使出浑身的劲儿抽出了日轮刀。

连结小武脖子的最后一丝皮肉被彻底斩断。

扑通—

鬼杀队男人壮硕的身体颓然倒地。

咕噜咕噜—

小武的头颅滚落到地上，那对绿幽幽的眼睛还冲着贤治眨了眨。

[啊啊啊啊啊啊啊—]

宫泽贤治想发出一连串尖叫，却仿佛失语，只能像缺氧濒死的鱼执拗地张着嘴。

他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握住了好友小武的手。

小武冲他毫无芥蒂地笑了，眨眨眼睛没头没脑地说：

“宫泽贤治的头发是什么颜色？”

他顿了顿像是在等候贤治的回答，可金发的少年却只是把脸贴近他的手，哭泣。

小武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化为灰烬，他等不了这么久，遂无趣地撇撇嘴：

“贤治的头发是太阳一样的金色。”

记起前程往事的鬼族小武又恢复成人类是笑容和煦的样子。

他伸出手，羡慕地抚摸贤治金黄色的头发，沾染污秽的嘴唇动了动：

“不要相信蜘蛛累。”

宫泽贤治的背脊随之一僵，他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目睹好友的脸一点点消散在空气中。

“小武！”

金发的少年总算叫出了那个在舌尖打转的名字，却只得一缕热风从指间溜走。

曾经包裹小武身体的和服黯然地躺在地上，外翻的口袋露出一截熟悉的蓝色。

当然是少年小武挚爱的蓝色波点头巾。

“……”

贤治小心翼翼地把好友的头巾缠在腕上，脏兮兮的手擦拭干涸的眼角，然后慢慢吞吞地扶起现场除他以外唯一的幸存者—吓得几乎昏厥的聋哑老人。

踢踏踢踏—

荒芜的土地上回荡起空洞的脚步声。

踢踏踢踏—

宫泽贤治低头，从老人浑浊的眼珠看清来人的倒影。

“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宫泽贤治捏着拳转过头，对上少年血红又无辜的瞳孔。

他无力地笑了笑。

[不要相信蜘蛛累。]是闯进脑海的第一句话。

“我的朋友小武死了，还有一位鬼杀队的先生也死了。”宫泽贤治求救般地说。

人生总要怀疑，不是怀疑好朋友就是怀疑小蜘蛛。

贤治小天使的世界崩塌了。（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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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夜. 青梅竹马与提线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