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夜半，正该人们安眠的时候，绮云楼却是灯火通明。

一层的大厅里，站着绮云楼的所有人。大部分都是中衣外面随便批了一件外袍，头发也顾不上梳，随手一挽就跑了下来。

算得上整齐的，就是蹲守老鼠的江挽和笛苏，还有准备逃跑的轻霞女、轻霞女的情郎，以及给她们两个帮忙的莲三娘。

连韩嫂子都没能保持住往日严肃整洁的形象。

被那一嗓子喊醒下来的人都还有些懵：发生了什么？

韩嫂子先是看到了包袱，又看到紧紧挨着站立的轻霞女两人，眉心先拢起来，她隐晦地朝江挽看一眼，询问是把其他无关的人都打发了再处理还是？

江挽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不过没想多久她就有了决定，当众说。

刚才那个男人受惊之下手抖，装着的东西就落了一点出来，笛苏捡起来看了一眼递给她，是情报！

虽然都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但轻霞女身为绮云楼的人，知道绮云楼主要是靠卖情报吸引客人的。她现在联合外人把情报偷走，这个行为性质太恶劣！

留脸面，也要那个人值得留才行。

这件事当众说了，也正好给其他人提个醒。有同样的想法不要紧，只要能承受得住后果。

“韩嫂子，你问一问。”

江挽找了两把椅子过来和笛苏分别坐下。莲三娘在发现轻霞女他们被逮住的时候，脸色就难看得要命，此刻更是禁不住全身颤抖。

轻霞女作为罪魁祸首，却还理直气壮的。

韩嫂子得了吩咐，直接走过去先把地上的包袱捧起来解开检视，发现只是一些吃的之后，又要去拿那个男人抓在手里的小包袱。

哪知那个男人一掌推倒韩嫂子，又撞开了轻霞女，竟然想从侧门逃跑。

江挽看向笛苏，笛苏动也没有动，只叫了一个名字：“小黑。”

小黑从天而降，直接一脚踹得那个男人往后连续翻滚了两次才停下，当然，他包袱里的东西也全部掉出来了。有部分纸团还落在了绮云楼其他姑娘们的脚边。

“都捡起来看看。”江挽道。

姑娘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第一个动手。最后还是周颜娘弯腰捡起来一个打开，惊讶地“啊”了一声。

其他人才纷纷学她的动作。

韩嫂子也捡起了两个纸团看，看完后，当场变了脸色，她以为轻霞女只是要和情郎私奔，被楼主撞见了。没想到她不仅走，还要带走绮云楼的根本！

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

韩嫂子气得一个巴掌甩过去，轻霞女被打得偏了头，头上的发钗都歪了。

“楼主供你吃，供你喝，找人教你舞蹈，让你体面的生活，连你要离开都没有阻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嫂子对轻霞女和莲三娘投入的精力是最多的，又因为轻霞女的爽直很对她的脾气，她虽然日常没有表现出偏颇，但心里对轻霞女更为亲近。所以轻霞女做出这样的事，她十分心痛。

做人忘本，那还能叫人吗？

轻霞女捂住脸很不服气：“那我呢？我这一年多在绮云楼，也是尽心尽力。楼主给我安排那种衣服，我也穿了。我现在只是想追求自己的幸福，过更好的生活，我有什么错？”

韩嫂子气得心口都痛了，她恼恨地瞪着轻霞女，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

江挽叹口气，失望问：“你的好生活，就是出卖绮云楼？”

轻霞女脸上总算出现了羞惭，她移开眼不和江挽对视，底气不是很足道：“我本来也没想偷情报走，只是……你都要因为我想从良嫁人而杀我，我觉得我也不必很念旧情。拿走一些情报算是两清。”

“谁说我要杀你？”江挽气乐了。

轻霞女一脸的：你别不承认。

“大家都知道。”

“是么？”江挽的视线扫过在场的姑娘们，那些姑娘都垂下头避开了江挽的打量。只有周颜娘和江挽对视，道，“的确听到有这样的谣言，说楼主想要在年后结束轻霞女的性命。”

“那我为什么要她的命呢？”

周颜娘摇头；“谣言没说。”

“你们呢？知道为什么吗？”

其他人继续低头不敢看江挽。

江挽就将目光对准了轻霞女：“韩嫂子的确告诉了我你有了一个情郎，想离开绮云楼和他一起生活。我告诉韩嫂子，可以，过完年就让你走，到时候在楼里给你发嫁，就当这里是你的娘家。”

“这段时间你们都没怎么看到韩嫂子吧？她是出去置办嫁妆。”

“不可能！”轻霞女青白了脸反驳。

韩嫂子心口痛终于缓过来一点，她痛心道：“怎么不可能？城西的绸缎点我定了喜服，喜被，城中的首饰楼我去预定了头面首饰，这些一问就知道。”

“那楼主定了很多做白事的豆腐呢……”轻霞女还不肯信，在做最后的挣扎。

江挽再次一叹，“不过是听岔了闹出来的玩笑。”

她把翠花当时理解错误，和季星河听了半截吵吵嚷嚷的事情原原本本重复了一遍。

有姑娘想起来，忍不住小声说：“没错，当时季公子是那么说的。”

“所以你们没有一个人，亲耳听到我说要杀人，却就凭要买很多豆腐，断定我要害了轻霞女的性命？为什么？相处了一年半，我留给你们的印象就如此残暴？”江挽简直觉得不可思议。那谣言她也知道，但是没有想过去澄清，因为她觉得这太荒谬了，怎么会有人信，结果，还真有人信！而且还不少！

她又气又郁闷，还很失望。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看她的吗？

一盏热茶突然被递到面前，清淡的茉莉花香让发堵的胸口舒服很多。江挽看了一眼笛苏，很诧异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茶。不过她很感谢这份关怀与体贴，接过茶盏后对笛苏笑了笑。

笛苏也回以一笑，用眼神告诉她：没关系。

亲近的人知道你是什么人就够了，人活在世上，就免不了被误解，承受偏见。如果很在意这些的话，一辈子的都快乐不起来。

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破坏自己的心情，不值得，也很愚蠢。

也许是热茶的功劳，也许是笛苏的微笑，江挽感觉自己没有刚才那名浮躁了。心里的火气散了大半，原来酝酿好的话就咽了回去，尖锐地骂一通固然能够当下舒畅，但被骂的人，就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不把事情的源头搞清楚，下一回说不定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她总不能天天都抱着情报睡觉，看守得死死的吧？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是真的？”江挽问。

她这次是真的很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