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盛町是个一贯安宁祥和的小镇,道路洁净,阳光干净而柔软。
因为这独一份的安静,偶尔出现的那些与整个小镇格格不入的存在,总是像什么东西被投入平静的水面泛起剧烈的波纹,显得格外地招人关注。
沢田纲吉向咕哒子抱怨过,自从那个魔鬼一般的小婴儿以家庭教师的身份来到他的家中之后,在并盛町中形迹可疑的家伙总是与日俱增。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忧心、难过之类的情绪一股劲地在心里缠成了一团乱麻,他总是无不担忧地向着她嘱咐:“藤丸同学一定要多多注意呀!”
纲吉同学的提醒是充满着善意的,咕哒子的确经常遇见一些不属于并盛町本地居民的外来者。但绝大多数都是慕名而来的旅者和观光客,且态度都十分的友善和蔼。
打心底里讲,咕哒子并不认为他们是什么坏人,不过——
谨慎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
咕哒子今日遇见了一位漂亮到不可思议,端庄秀丽的美人。
从天空倾下柔和的夕晖映衬在她那黄金般的秀美的长发之上,眼睛蔚蓝又美丽无比,明明是不同于这极东之地外貌的欧罗巴油画描绘的那种少女,却有着一种格外的淑静之美。
民居院子里的垂枝樱开得十分热切,有着淡淡樱红色的雾霭轻柔地绕过围墙,向外舒展开自己的枝条。
这样的美人仅仅站在那里,就能让人忍不住驻足,屏息凝望。因为弄丢了什么东西,感到十分苦恼,而原路返回的咕哒子,也禁不住深深注视地着这少女。
“请问……您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不负责任的社长总让咕哒子保管社团活动室的钥匙。
对咕哒子来讲,在生活中不可避免地弄丢什么东西的现象总是那么地令人头疼。总之,绝对不是她过于粗心大意的缘故。
咕哒对于在陌生人面前展现自己冒失的性格感到羞赧,不过,她还是尽力用言辞向这位好心的路人描述失物的模样:“是那种很常见的钥匙……不过上面贴有标签,写着4-05的字样。”
果然还是很害臊。
在少女温和的笑容下,咕哒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摩挲了一下自己耳后的肌肤。
随后奇迹一般地,小小的钥匙出现在少女的手掌心中。
“是这一把么?”
“啊,是的,真是太感谢了……”
金发少女的笑容并没因为失主迟来而变得浅淡,反而绽放出了一种发自内心为寻回失物而高兴的喜悦,她轻声细语地解释说:“抱歉,因为不确定是不是物品的主人,所以才会询问你掉了什么东西。”
“从拾到之后一直在这里等着吗,这么久了,没想到还您守在这里……真是一位善良的人。”
少女因为失主突如其来的质朴称赞感到了一丝讶异,她推辞着说这是热心人都该做的事,一面又为咕哒子毫不掩饰的注视显得有些不自在。
“这么说可能会失礼,但是我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咕哒子说起了之前她在大型广场上遇见的一个漂亮得惊人的银发美少女,甚至她因为不合时宜的注视引起了那位少女的不满,导致她察觉到咕哒子的视线之后,回过头来朝着她不悦地哼了一声。
“……原来您早就遇见了alter了啊,实不相瞒,从某种意义来说,她是我的姊妹。”
姊妹吗?还是某种意义上的姊妹?
难怪两姊妹之间这么相似,性格却南辕北辙,难道是同父异母或者同母异父的姊妹吗?说起来,尽管如此相像,瞳色和发色却完全不一致呢……不过,也有可能是基因重新组合的结果。
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刻御主满脑袋脑补了什么的贞德小姐,依旧用充满着温和的语气同她的master叮嘱。
“以后可不要这样粗心了呀。”
“真是帮大忙啦……我绝对不会再这样了。”
此时并盛的天空已经一片暮色,宽阔的街道上只是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匆匆走过,因为天色的关系,模模糊糊看不清面容。暮色中的樱花很漂亮,日落西山的景色也十分美丽,却不十分的长久。蓦然地,行道两边高高立起的路灯刷地一下发出了乳白色的亮光。
咕哒子要回去了。
“说的也是……毕竟天色已经很晚了。在master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之前,我会一直目送着您。”
“愿您的道路一直顺遂。”
贞德小姐说,因为她现在居住的地方离这不远,所以不必担心。
咕哒子顺着街道走出一段路,回头望过去,果然能看见在茫茫灯光下远远望着她的金发少女。
等到再过一会,那一处的光亮也变成了小小的一点,及至再远一点,甚至连贞德小姐的身影也都看不见了。
路灯的灯光重叠成一片白色的直线,远远地不知延伸到何处。
除了照得十分分明的街道,四周都是黑黢黢没有光亮的建筑,远处传来狗的吠声,高而厚重的屋脊和围墙周围高耸的树木给人压抑之感。
远离了贞德小姐之后,想起并盛中学近来连续发生学生被袭事件,咕哒子这时候才生出害怕之心,抱紧书包加快速度朝着家的方向跑了起来。
——
生活中总有一些陌生人,喜欢称呼咕哒子为御主。
咕哒子曾经以为‘master’这个单词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翻遍字典也只查出那么几个意思。
她既不是硕士,也不是在航路上拥有什么船只的船长;既不是画家,也不是哪个贵族家的小少爷。所以被别人这么称呼,压根没有可以考据的道理。
她问过在美术展上遇见的阿荣小姐,[御主]是什么意思。
画号为[葛饰应为]的少女手持画笔,明明先前口口声声说着[比起信州信浓的新荞麦面,我更想待在你身边]的甜言蜜语,却在两人相处时,专心致志比对着公园里自己感兴趣的婀娜美人,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御主阁下就是御主啊。”
真是敷衍无比的回答。
茨木童子说过她们以前认识,咕哒子当时只觉得这是茨木想找她讨要更多糖果吃的说辞。
可如今遇到这么多似曾相识的陌生人,咕哒子对这话的态度也逐渐从拒绝相信转变为了半信半疑。
她在加州清光的看顾下长大,拥有着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从不曾对自己的过去有过任何的疑虑,更从未探究在本丸生活之前那段时间的真相。
所以,她问自己的近侍:“——清光,本丸之前的那一位审神者,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清光原本帮审神者裁纸的手顿住了,他沉默了几秒钟,似乎沉浸在之前的回忆里。
“实不相瞒,哪怕到最后,整个本丸的刀剑男士根本没有与那位审神者谋过面。不过,我想应该是一位很温柔的人。”
清光跟她说了这些年时之政府所面临审神者短缺的境况,又说了些这百年里失去审神者的本丸独自生存的往事。
失去审神者,对于任何一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来说,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人类很脆弱,生活中的婚丧嫁娶、生老病死,但凡这其中的任何事中产生一点波折,都有可能导致离开他们,辞去审神者一职的结局。
最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本丸的刀剑男士,都做出了一样的举动。
他们努力不去想审神者的离职报告。也努力忽视审神者的百年之后的证明。
他们安慰自己的主人只是出了一次远门,按部就班地打扫好本丸的庭院,收拾好天守阁的房间,等待审神者回来,并且相信审神者会回来。
他们在本丸里一天一天地数着审神者离开的日子,一天,一年,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等到后面,即使是最固执的刀剑最终也叹了气,连大家自欺欺人的借口也显得那么无力苍白。
于是所有人都说:“主公大抵是不会回来了罢。”但却怨恨不起主人的不告而别。
时之政府推出的新卡池正可谓救亡之福音,是黑夜里唯一的光,恰如在滑进旅人干渴的咽喉中的唯一一滴的润泽。哪怕光线微小,一灯如豆,也引得无数即将在黑暗中溺死的本丸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奉献出所有的资源。
“……怎么会这样?”
加州清光讲完以后,凝视着她的侧脸,轻轻呼唤了一声咕哒子的名字。待到咕哒子明亮的眼睛真真切切望着他的时候,青年却垂下了自己的眼。
“主人,”他说,“我是你的刀剑。”
加州清光喜欢审神者。
当然是这样。
怎么能不喜欢审神者呢,审神者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同时又是他应该为之献上忠诚的主人。
在这同时,审神者也对他给予了莫大的看重,对他付与的信赖更是无与伦比。
由此,加州清光的心里蒙上了尘埃,罪恶感使在对审神者的亲近而升起喜悦之情的同时,沾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
倘若接受那份好意,那他就是卑劣地在主人一无所知的时候盗取她的喜爱和信任,在主人洁白无瑕的信赖添上污点,令纯洁的美玉染上污秽的淤泥。
——这样真的好吗?
察觉到清光不对劲的情绪之后,咕哒子很快结束了这个话题。
打刀没过多久便生硬地告了退,合上障子门之后,他在走廊上看见了还在外面闲逛的髭切。
髭切少有地没有和他兄弟在一起,看清从天守阁下来的来人之后,他眉眼弯起,熟悉的柔软和温和中,友善的态度带着与比平时更深的漩涡。
他明知故问地问道:“啊呀,这是刚刚和审神者夜谈完毕吗?”
太刀说着那句话,就像是本丸的其他人开玩笑时说那句话的神情一样。他微笑着,但茶金色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直视着加州清光。
他说:“主人真是喜欢清光。”
虽然瞪了没有礼貌的咕哒子,但是黑贞心里其实爽爆了。
——这可是真正的女人魅力,master看那个冷血机车女绝对不会这么目不转睛!
*比起信州信浓的新荞麦面,我更想待在你身边。剑阶阿荣语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