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穆冬就想拽着谢凌白出门溜达，穆府再大也是个笼子，皇宫也是。
穆无宴自然知道小孩子关不住，穆冬不想让人跟着，他也不让人跟着，当然是明面上的。
穆冬吃饱了，闻着街头巷尾小吃摊的香味，他也没有食欲。
和谢凌白这么两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的感觉，还挺新奇的，像是把谢凌白扯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谢凌白摇摇头，穆冬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一般他都是直奔吃饭的地方。
两人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
不时的有嫂子投来目光，指着他们对身边的人：“这两小公子多好看。”
穆冬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身板挺得更直。
走了一段，他用手背碰碰谢凌白，有些兴奋地低声问他：“你刚刚听到了吗？别人夸我们呢！”
谢凌白似乎是忍着笑，“嗯”了一声。
穆冬道：“我就知道我爹骗我，我哪里又矮又胖了。”
谢凌白侧头看着他，片刻才说：“你穿红色的……很精神。”
穆冬眼睛一亮，这是夸他好看呢！
一定是！
嘿嘿，看来他真的很好看！
穆冬投桃报李，道：“你穿蓝色的也很……”穆冬脑子转了转，“温文尔雅器宇轩昂惊才绝艳。”
他冲谢凌白眨眨眼：“不是都送给你，你自己挑一个，剩下两个归我。”
穆冬问：“你都没告诉我，我爹每年都给过生日。”
谢凌白低声道：“免得你吃味。”
“吃！”穆冬顿了顿，“不过你的话就算了……你的话，我可以把我爹分你一半。”
谁让谢凌白有个一点儿也不靠谱的爹。
提起这个穆冬就觉得心一抽抽的心疼，谁家爹像谢慕那么过分，还皇帝呢！
所以如果谢凌白喜欢他爹，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分一半给他。
一人半个，这才叫有福同享！
走了一会儿，谢凌白才突然开口：“穆相……大概是把我当成你吧。”
这是一种找补的心态，谢凌白知道，穆无宴对他的温柔与关怀，其实是隔空给另一个人的，这些本该都是穆冬的。
穆冬“嗨”了一声，不以为然：“我爹又不是没长眼睛，他要是对你好，就是真对你好，才不是找慰藉呢。”
谢凌白不说话，穆冬眼珠子一转：“你要是觉得对不起我……就叫我一声穆冬哥哥。”
谢凌白停下脚步，认真的看向穆冬。
不会真要喊吧？穆冬被看得反倒有些慌张，他随口一说开玩笑的，也没打算真让谢凌白喊他。
谢凌白道：“你别想占我便宜。”
穆冬暗暗松了口气：“等会儿回去问我爹，若是我比你小，我就喊你声哥哥，这总行了吧！”
谢凌白笑了：“好。”
“各位老爷，行行好，行行好……”
谢凌白的目光一下就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个老乞丐裹着一床破棉被敲着破碗，有气无力的喊着。
眼中却没有希望一般茫然。
他的身后，有一个爬来爬去的小孩，看着两岁多的样子，头发衣服都是乱糟糟、脏兮兮的，但小孩子也不哭，乖巧的绕着老乞丐爬着。
不少人见到都远远的走开了，也有路过的善心人扔了一点铜板，这些银子也只够买一个馒头的钱。
谢凌白从怀里掏出一物，上前蹲下放进了老乞丐的碗里。
老乞丐看着碗里多出的一块银子，眼睛突然就放了光，他激动的磕着头，“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这些钱足够他一个月的吃食。
谢凌白询问道：“老人家，为什么不去慈爱所？”
慈爱所是朝廷开设的救济机构，救济贫苦、无法劳动的人，像老乞丐这样的是可以得到慈爱所的救济的。
许是很久没有人与老人说过话，老人惊喜之余又伤感不已：“慈爱所只收孤寡老人，而我儿子尚在人世，那里不收的。”
穆冬也蹲在他面前：“您儿子怎么会让您一个人……您和孙儿流落街头？”
那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老人长长叹了口气：“我那儿子不成器，借了高债，如今东躲西藏，不见踪影，自己都管不了，哪里还能管我们……”
穆冬看向谢凌白，小声道：“你可有办法？”
“让一让让一让……”两个官家衣着的人拉开穆冬，对着老人不客气道：“又是你这个老乞丐，说了让你去慈安所，你还赖在这儿做什么！这条街的铺子都来告状，说你们影响生意，你赶紧的，到慈安所去。”
穆冬想说什么却被身后的谢凌白拉住胳膊，谢凌白摇摇头。他们身份特殊，不能贸然出头。
老人家磕了头，哀求道：“官老爷……那慈安所的人不收我们爷孙，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混口饭吃，求您别赶我们。”
“慈安所收不收你们那是他们的事！我们只负责把你们带过去……反正你们不能在这里待！”说完，一个人拉起老人，一个人去拉地上的孩子。
见官老爷要去动孩子，老人立马抱紧孙儿，跪着磕头：“求求各位老爷行行好，行行好，别赶我们走，我们实在不知道去哪里……”
老人的动静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一直到老人被带走，都无人为老人说句话。
穆冬与谢凌白尾随两位官差带着老人和孙子到慈安所，果不其然，慈安所的人并不收。
两位官差也无法，其中一人拿出一小袋银子给了老人：“这是刚刚那条街商户们捐的银子，大家都不容易，以后换条街吧。”说着也无法，只能离去了。
老人抱着孙子，拿着银子，他颤颤巍巍的打开钱袋，里面碎银子加起来，有五两多，但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这举目无亲的皇城里，他们以后又能去哪里呢。
正在这时，穆冬走了过来，扶着老人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老人家，您别担心，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老人看着眼前的小少爷，感恩于他的善心，却叹了口气，这样好人家的少爷哪里知道人间疾苦。
“我年纪大了，也走不远……以后能去哪里，”老人抹了一把泪，“只可怜了我这孙子，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啊……”
小孙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乖乖的在一旁自己玩着，看到地上有一个别人丢弃的半个馒头，脏兮兮的手捡起来就往嘴里塞。
穆冬看着心酸，老人也看见了，对他们来说，半个被丢弃的馒头那也是食物，老人对穆冬说：“像我这样的人不少，好多都把孩子卖了，起码还能混口饭吃……可我舍不得，能多带着他一日便是一日吧。”
穆冬不知道，会有多少这样的人家，默默消失在皇城冬天的寒夜里。
穆冬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你们怎么做事的！这样的孤寡爷孙怎么不符合条件了！快快，把人扶进去。”
来了好几人，将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爷孙俩带进了慈安所。
一个官员对谢凌白陪着笑，嘴里不停说着什么，谢凌白不回应，冷着脸从慈安殿出来。
“五殿下，我保证，这爷孙俩我肯定安排得妥妥帖帖的，您就放心吧。我下面那些新来的，不懂规矩，我回去一定好好调教。”
谢凌白走到穆冬身边，“走吧。”看也未看那官员一眼。
两人走远了，穆冬才问谢凌白：“你亮身份了？”
谢凌白冷言道：“不亮身份，那些人根本不会理会你。”他虽皇子，却无权无势，那些人也不过是看在他皇子身份，不得罪他罢了。
穆冬叹了口气：“也是。”
谢凌白冷声：“就算如此，以后再有那对爷孙那样的事情，若我不在，他们也不会理会的。”
穆冬小心翼翼偷看谢凌白的神情，安抚道：“……你也别生气，哪里都有这样的人……”
谢凌白不说话，情绪明显低落了很多。
“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当然不是说卖红薯不好，卖红薯也挺好的，我就想卖红薯……”穆冬摆摆手，“我是说，不是所有的官都为百姓做主的……得过且过的居多，只要无害人之心，我们小老百姓一般都算了。”
谢凌白冷笑：“算了？我们若是算了，就看着那对爷孙流落街头到饿死吗！”
穆冬质问：“那你要怎么办？一状告到皇上那里，让他罢免了慈安所的人，换一批人上吗？你能保证那些人就比他们做的更好？谢凌白，你是没见过那些鱼肉百姓的，比起他们，庸庸碌碌也挺好。”
谢凌白停下脚步，眼神寒冰一样看着穆冬：“我不觉得好，不管是鱼肉百姓还是庸庸碌碌，都不是启国官员该有的样子。”谢凌白闭了闭眼睛，“……我不会就此放任的。”
说罢，不再理会穆冬，径自前行。
“谢凌白。”穆冬小跑着追上去，他拉住谢凌白的胳膊，谢凌白一把辉开。
谢凌白……这是生气了？不过谢凌白生气，穆冬心里才高兴，他拦在谢凌白面前，谢凌白往左他往左，往右他也往右，话也不说就是拦阻谢凌白的去路。
谢凌白无法，“让开！”
“不让！”穆冬霸道回应，“我们小老百姓算了，你们可不能算！你是皇子，你得为百姓做主。”
谢凌白脸上的不悦终于慢慢散开，他看着穆冬不说话。
穆冬笑得开怀：“老天是有眼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相信你！”
谢凌白挑眉：“你在试探我？”
穆冬笑道：“我以前老觉得你冷，对谁都冷冰冰的，其实我误会你了，你身体里藏着一股热血，我穆冬没白交你这个朋友。”
谢凌白本来对穆冬那一番话有些失望，他认识的穆冬是无所顾惮、一往无前的人，不是能说出“算了”二字的人……幸好，他只是试探自己。
“咱们今日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往后咱们约定，每月都要出来做一件功德之事如何！”穆冬笑道，“你想一个月一件，一年便是十二件，到咱们明年生辰的时候，就有十二件功德，也算是对这世间做了些贡献。”
谢凌白勾起唇角：“好。”
穆冬道：“那如果谁做不到，就得喊对方哥哥，你答不答应？”
谢凌白斜着眼睛看他：“你怎么这么执念？”
穆冬倒着走路，对谢凌白挑衅道：“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谢凌白指了指他，“你背后有个姑娘。”
穆冬一回头，谢凌白就走到了他前面。
“喂，你到底答不答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