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招招被皇帝拉着衣襟骤然往后退了一步，险些站不稳脚跟。
皇帝低头有些紧张地看她：“爱妃没事吧？”
裴招招摇了摇头，定下心神看去，原来方才那道来势汹汹的身影是一只有着油光水滑的皮毛，一看就好生饲养着的猴子，它身上还如同人一般穿了件衣裳。
方才似乎只是意外，皇帝拉着裴招招躲避之后，这猴子也并没有因此改换方向，而是继续扑在原本的位置，然后借力一跃又扑进了花丛中。
“让爱妃受惊了。”皇帝又低头安抚了一句。
方才见到这边动静，十三和皇帝身边的內侍也快步跑了过来。
皇帝微微皱眉，不怒自威的脸上有了一丝较为明显的阴沉，他吩咐內侍道：“朕记得这猴儿是陶淑妃养的宠物，怎的竟然没有个人跟在身边看好这畜生？叫几个侍卫来，将那猴捉起来送回陶淑妃那里，并派人告诉她，若是下回再不看好它，放任这畜生出入后宫如若无人之境，便莫怪朕替她解决了这个祸患了。”
內侍领了命，叫来了几名侍卫，又吩咐两名太监奉圣上口谕去了陶淑妃的音台宫。
裴招招往旁边一站，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与皇帝的距离，面露不忍道：“陛下，它对我们并无恶意，想来只是我们挡了它玩闹的路罢了。陶淑妃那边叮嘱一句便是，何必这么大张旗鼓对她说如此重话呢？”
皇帝冷哼一声：“畜生便是畜生，哪怕再聪明通人性，终归也听不懂人话，更没法做到约束自己。若是她这当主人的都不好好管束，这宠物不养也罢，放任它这般自由迟早会惹出祸端。”
“更何况这猴子又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若是哪天它发了狂，这后宫尽是些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女眷，岂不是皆要受它欺负？朕在打猎时见到的猴子，可个个都是精明得很，若是有人侵入它们领地，又是动嘴咬又是用爪挠，真是被缠上的时候，便是想跑也难以逃脱。”
他看向一旁低头的內侍：“郑亦，朕记得前年那场围猎，似乎就有个侍卫折在了猴群手上。”
內侍郑亦低头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裴昭仪，围猎时那名侍卫不甚引来猴群，虽然有旁人相救，但他还是被猴群几乎将整张头皮都咬了去。陛下怜恤，特地将太医院所有太医都请了过来，但仍是回天乏术，那名侍卫最终还是在连续三日的痛苦哀嚎中丧命了。”
裴招招仿佛深有同感地惊讶后怕地捂住嘴，又有些疑惑：“既然见过如此残忍的前例，陛下为何又恩准陶淑妃在宫中养猴呢？”
“陶淑妃在宫中没有朋友，她那性子又树敌颇多。那猴本是前年年底宫宴时，有人献上来逗乐的，说是驯养了多年，能听懂一些简单的人话。陶淑妃对此很感兴趣，朕也为了让她排解排解寂寞，便收下这猴赏赐给她了。”
皇帝漫不经心道，仿佛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话音一转又道：“倒是朕疏忽了，方才那般残忍的事迹怎好让郑亦讲给爱妃听，还望爱妃莫要怪罪朕。”
裴招招看他脸色，提起陶淑妃时面色也是一如往常，并不像是对待宠妃的态度，甚至还隐隐给她一种敷衍之感。
她垂眸道：“臣妾哪敢怪罪陛下。”
皇帝似笑非笑：“爱妃今夜若是怕得睡不着，遣人来通报朕一声，朕必定会对爱妃难以成眠一事负责，一定竭尽全力哄得爱妃熟睡。”
裴招招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红晕，却仍是别过头道：“陛下何必拿臣妾开玩笑，虽是有些残忍，但臣妾也不至于因此而睡不着。倒是陛下，今日对陶淑妃说了如此重话，夜间还是去好好安抚一番才好。”
皇帝见她仍是有些不情愿，且还将自己往别的女人宫里推，难免有些失望。
不过他想着，裴招招对他的态度显然也有些软化了，从之前的害怕拘谨，到如今也能偶尔在他面前展现一番害羞的小女儿情态，看来等到她彻底适应身份转变也不需要太久了。
殊不知，这本就是裴招招刻意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
天真不知世事毫无心机的柔弱小白花固然更容易受到大权在握野心勃勃之人情不自禁的喜爱，若真是一门心思当后妃，只要顺从皇帝便毫无疑问可以得到他的宠爱。
但是她志不在此，进宫也不是为了当个后妃，更不想去侍寝。况且她若真侍寝了，皇帝只怕也没几个月活了。
起初对皇帝的亲密表现出抗拒，还能被他稍有耐心地等待她态度转变，或是将她的拒绝当成一种情趣。可若是时间一长，帝王的耐心向来有限，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告罄，届时不是想要霸王硬上弓便会是失去兴趣而导致彻底嫌弃。
裴招招当然不愿意情势难以掌控，故而她才刻意在皇帝面前表现得似乎有所软化。若即若离最是惹人牵肠挂肚，至于避开侍寝，其实她本就有个绝佳的理由，只是这个理由，不能由她来揭露。
还需要一个引子，将皇帝自己引向这个方向才行。
音台宫。
陶淑妃铁青着脸听着从眼前两名太监口中传来的皇上口谕，双手紧紧绞着手帕，涂着蔻丹的长指甲几乎要被她自己折断了。
这两名太监心知陶淑妃的受宠程度。
虽说新来那位裴昭仪美貌无双，可以往宫中也不是没有比陶淑妃要美的，但最终还是陶淑妃独得圣宠。
这回圣上因为裴昭仪受了惊吓而大发雷霆，但也并不意味着陶淑妃就会因此一蹶不振，反倒是裴昭仪能得几日圣宠，他们也不敢确定。
陶淑妃能独占恩宠，显然也没那么容易倒台，他们自然不敢得罪她，因此已经是极尽委婉之能事，将陛下的意思转达给陶淑妃。
末了，他们走之前也没忘记给陶淑妃卖个人情，安抚她道：“淑妃娘娘不必担心，陛下向来不舍得责怪您。今日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些，那猴儿差点就扑到陛下身上去了，陛下也是一时震怒。娘娘约束好它，再向陛下服个软讨个好，想来此事便翻篇了。”
陶淑妃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裴招招给她的危机感实在太重。她一想到那日大殿上，陛下一看到裴招招，便全然忽视了她，心下酸涩的同时更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除了裴招招，陛下何曾如此满心满眼里唯独一名女子，半点不曾注意到他人！
她身边的大宫女遣散其他下人，安慰她道：“主子，方才那位公公说的有理，陛下心里还是向着您的。您看，昨日那裴昭仪初入宫，陛下怎么可能不知道侍寝在后妃心中的重要性，可还是撇下了她跟着您来了呀。”
陶淑妃恨恨道：“昨夜本宫是风光无比，可今日陛下便替她将面子找了回来！若是此事传遍后宫，后宫众人皆知本宫因为她而被陛下责骂，本宫还如何自处。”
“更何况，她才刚进宫便迷得陛下转向了她，陛下虽是昨夜没有要她侍寝，可却接连两日都是白日里去陪了她。若说昨日她刚进宫，陛下图个新鲜感，陪也便陪了，可今日他又去了，你可曾见到过陛下白日里主动去过哪位妃嫔的宫里？便是我，也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便是有时堵在陛下必经的路上，陛下也只是匆匆招呼两句，哪里会在白日里特地抽出处理政务的时间来？”
“若是再给她些时间，只怕她就要越过我了，到时候陛下怕是连我是谁都要忘记了。”陶淑妃咬牙切齿道。
大宫女也不禁有些为她担忧，灵机一动，出谋划策道：
“主子，那裴昭仪我瞧她似乎除了有张堪称绝色的脸外也没什么别的优点了，听说她在皇上面前也是不冷不热，一点也不会讨陛下欢心。可见人虽老天赏饭吃，她自己却没什么悟性，不懂得争宠之道。陛下如今图的，无非也就是她那张脸了，若是她脸蛋毁了，陛下哪里还会关注她。”
陶淑妃垂眸，睫毛遮挡住眼中的阴狠，冷冷道：“你与本宫倒是想到一处去了，可是说得简单，又该如何做呢？那裴昭仪除了陛下相邀，便没出过门。可若是本宫亲自上门，等到下了手，陛下难免要猜忌本宫。”
大宫女沉思片刻，绞尽脑汁想着完美的计划。
突然，方才与传谕太监同来的侍卫送来的铁笼子里，传出猴子尖细的嘶鸣声与有些粗喘的呼吸声。
大宫女眼睛一亮：“主子，我曾经听说过，怀孕中的猴子暴躁易怒，容易情绪失控。金苔最近这几日比起往常确实更加活泼暴躁了些，它本就是只母猴子，您又从未拘束它，放任它四处转悠。宫里也有驯兽所，里头也有两三只猴子，说不定金苔便是怀孕了。”
陶淑妃似乎隐隐明白她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太分明，有几分急切地低声催促道：“金苔便是怀孕了，又如何呢？”
大宫女微微一笑，眼中透露出几分残忍：“奴婢以前也认识在驯兽所里当差的下人，听闻这些畜生，要驯养得供贵人赏玩，需要不断惩戒和表扬它们，让它们形成特定的习惯。”
“比如说，主子若是打听到裴昭仪用什么熏香，咱们便用熏过同种香料的肉食喂给金苔。或者也可以安排一个下人，熏上同种香料，然后日日对着金苔鞭笞一顿，引得金苔对她满是敌意，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她。届时只要裴昭仪走出玉真宫，或是咱们一不小心，让金苔逃出了笼子，跑到了玉真宫附近，一切岂不是水到渠成，手到擒来？”
陶淑妃攥紧了手中锦帕，半晌道：“可若是陛下怪罪下来——”
大宫女自信满满地打断她：“主子，您放心吧。您又不是故意要放金苔去伤害裴昭仪的，更何况，谁能指挥一个畜生去毁掉另一个女子的容貌呢，一切不过是意外罢了。便是皇上怪罪下来，这也只是畜生干的，他盛怒之下顶多也就是拿金苔泄愤罢了，怎么舍得迁怒于您。”
“更何况，裴昭仪没了那副老天赏的容貌，陛下只怕看都不想看她一眼。猴子若是急了，是会将人的头皮、脸上和身上的肉一块一块撕咬着不放的，届时她那副惨状，陛下只怕厌恶至极。又怎么还会舍得怪罪您呢？毕竟您才是这宫中盛宠不衰的宠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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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