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瑭在宁寿宫陪太后用完晚饭, 就回了侧殿。mengyuanshucheng

“娘娘，您真的想让郡主嫁给太子吗？”圆娘憋了整整一顿饭的话，终于问出口了。

太后的精神有些颓靡, 头靠在引枕上，道：“那你觉得二皇子会轻易放过瑭儿吗？”

“若是没有太子的话, 只怕皇上早就答应了, 那二皇子无才无德, 就是个小人、蠢货, 我的瑭儿怎么能与他？”

太后想起二皇子的话, 心口又泛起疼, 目光森冷：“更何况, 他是将我的瑭儿要去做侧妃？”

听到这，圆娘也忍不住出声骂道：“二皇子好大的口气，咱们家郡主这样贵重的身份，他还想着让咱们家郡主与他做妾, 真是白日做梦！”

太后面如冰霜, 半晌，轻叹一口气，手紧紧攥成拳，有些松弛的皮肤露出下面隐隐的青筋：“他敢这样说，不过是仗着皇上那点打压卫国公府、忌惮卫国公府的心思，我不是皇上生母, 他自然不会真正将我放在眼里，今日我在，他就敢这般，若是明日我不在了，瑭儿又该怎么办。”

“我心里只是隐隐猜想, 太子可能喜欢瑭儿，却作不得准，但依着太子之前的行径，想来就算对瑭儿不是男女之情，瑭儿在他心中的位置也颇为重要，我不求他事事为瑭儿着想，将瑭儿时刻放在心尖，只求他，在我走后，庇护瑭儿，别叫她任人欺凌。”

太后垂眸，看了眼窗外，层层红墙绿瓦，她声音飘忽：“若上天庇佑，太子对瑭儿当真是真心的，能善待瑭儿一世，我就算去了，也安心了。”

圆娘眼露泪光，哽咽道：“娘娘，娘娘这般好，老天爷定会让娘娘如愿的。”

听着圆娘的话，太后恍惚了下，露出个讥讽的笑：“老天爷从来就不曾让我如愿过，我曾向他求个好夫君，而他却为我送来了先帝。”

她也曾是怀春少女，在闺阁之中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会是如何模样，可一道圣旨，她就入了这幽冷的深宫。

在未入宫前，她曾见过先皇后，是位大气贤淑，待人极和善的女子，她很喜欢她，却从来没想过将来和她坐在同一座位上。

先帝啊，是位最标准不过的帝王了，帝王的手段他有，帝王的薄情他也有，他为了平衡朝堂，便选了她为继后，从刚开始的温柔相待到后来的相敬如宾，不过只三个月。

她从最开始的不愿，到隐隐憧憬，再到死心，也不过三个月。

或许，从她入宫那一刻开始，她的梦就碎了。

“娘娘。”圆娘走到太后身边，轻唤了一声。

“圆娘，我这一生有太多不甘，太多悔恨，回想起来，除了闺阁时光，是温柔美好的，剩下的都是苦涩的。”太后笑了下，又突然咳嗽了起来，等到平息下来后，她轻拭了下嘴角，“这宫城太过凄冷，一身荣辱都系于帝王，就算悔了，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如果可以，我希望瑭儿能离它远远的。”

圆娘忙捧了盏温热的茶，递给太后，柔声道：“郡主是有福气的，定然能平安顺遂一辈子。”

太后接过，轻抿了口，叹道：“我现在只愿太子，不像他父亲那般薄情寡义。”

圆娘见太后的面容好像一下老了许多，心顿时揪起，轻声安慰道：“会的，肯定会的。”

太后垂眸笑笑，没在意她的安慰，只是道：“你去将我那块鹤击鹰的玉佩找出来，包好，之后让瑭儿送去东宫，就说是给太子的谢礼。”

“娘娘？！”圆娘语气震惊，“那可是您的陪嫁。”

太后摆摆手：“不过是身外之物，去吧。”

圆娘看了眼太后，想说什么，张了张口，又闭上嘴。

好半天，她问道：“娘娘送这玉佩给太子，是想谢太子故意送给我们消息吗？”

“是，我让瑭儿送过去，他一看就知道我的意思，”太后点头，顿了下，又道，“太子肯定也知道，我让瑭儿避着他，我这次让瑭儿去，也是想让他知道，现在我并不阻止他与瑭儿来往。”

圆娘张了张口，最终道：“……娘娘费心了。”

太后轻摇头，有些累地倚到榻上，阖上眼。

圆娘见此，替太后盖上一张毛毯，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郡主，圆娘姑姑来了。”小宫女进来，对正在和小福子说话的卫瑭道。

卫瑭看她：“快将姑姑请进来。”

“郡主。”圆娘进来，笑着给卫瑭行礼。

卫瑭起身，在她还未行完礼之前，就将她拉起，道：“姑姑不必这样多礼。”

圆娘：“礼不可废。”

卫瑭知圆娘向来规矩谨慎，也只得无奈地笑笑，没再劝了。

她换了个话题：“姑姑怎么来了，可是姑祖母又给我送好东西了？”

说完，直往圆娘身后宫女捧着的托盘上看。

圆娘一下就笑了，方才和太后说话生出的悲絮也消散开，看着卫瑭笑道：“太后娘娘那的好东西可都在您这儿了，哪还有再送您的。”

卫瑭嘟嘴：“我才不信呢。”

圆娘失笑：“那郡主就多往太后娘娘那跑几趟，见着什么好东西，就赶紧偷回来。”

卫瑭笑嘻嘻地凑上去，拉住她的袖子撒娇：“好啊，到时候姑姑替我掌眼。”

圆娘宠溺地拍拍她的手：“好。”

“这次奴婢来，是想求郡主一件事。”她又道。

卫瑭抓着她的手，道：“姑姑你说。”

“太子殿下前儿帮了太后娘娘一个大忙，太后娘娘想着要送太子殿下一份谢礼，”圆娘招手，让宫女将托盘拿上来，“可若是由奴婢送去，未免不够诚意，就想着让郡主您帮忙送去。”

“谢礼？”卫瑭看了眼托盘，上头放着一个小紫叶檀的匣子，不大，她问道，“太子殿下帮了姑祖母什么忙呀？”

之前姑祖母不是不喜欢太子殿下吗？

圆娘笑了下：“事情已经过去了，郡主知道了也没用。”

卫瑭见圆娘不像愿意告诉她的样子，撇了撇嘴，道：“好吧。”

“那这件事就拜托郡主了。”圆娘让宫女将东西放下。

卫瑭有些不高兴地皱皱鼻子，道：“知道了。”

待圆娘走后，卫瑭去换了身衣裳，是身粼光锦，临出门时，又突然转身，坐在梳妆台前，插上了那只被她放得严实的发钗。

她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看新月，低声问：“好看吗？”

新月伸手扶了下她鬓边的发钗，笑道：“自然好看。”

卫瑭抿唇笑了，又努力压平嘴角，起身道：“走吧。”

*

东宫。

“去查查二皇子最近见了什么人，看看到底是谁给他出了那样的主意。”李璋坐在案前，低垂的双眸骤地幽深。

福海没动，脸皱起褶子，看着李璋欲言又止。

李璋没听到应声，抬眸看向他，颦眉道：“怎么了？”

福海张了张口，看了李璋好一会儿，才道：“……殿下不觉得您对昭华郡主的维护太过了吗？”

说完，觑着李璋的脸色，继续道：“殿下到底是在气二皇子想要借纳昭华郡主为侧妃而求得太后的支持，还是在气二皇子想要纳昭华郡主为侧妃这件事？”

李璋顿了下，看向他，语气不见波动：“有区别吗？”

“殿下，若您是因为前者而生气，您不觉得您的情绪太过激动了吗？”福海直直地看着李璋，“您以前可不会因为二皇子的小动作而这般生气。”

李璋低垂的长睫颤动，薄唇抿起。

福海：“您就是在为二皇子求娶昭华郡主这件事而生气。”

他盯着李璋，语气肯定。

李璋捏着毛笔的手指一紧，眸光轻敛：“那又如何，他行事卑鄙，我自然看不惯。”

福海：“二皇子行事向来如此，您也不是第一天知道。”

“……昭华郡主是卫国公唯一的子嗣，卫国公为国而死，孤颇为敬佩，自然该代为照看一二。”

福海：“敬安侯也曾为国战死，只留一个独女，怎的不见殿下如此照看？”

空气似有一瞬凝滞。

“舅舅曾叮嘱孤，让孤照看昭华郡主，舅舅所托，孤自然要遵守。”

福海抬头看向李璋，叹了口气：“殿下。”

殿下那么聪明，怎么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昭华郡主与旁人不同呢。

就算是有种种理由，若不是殿下自己喜欢，自己愿意，又怎会那样上心，将皇后娘娘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给人，还让人时刻盯着那边的情况，不让人陷入危险。

现在，听到二皇子想要纳昭华郡主为侧妃，更是气得做出与往日完全不同的举动。

“你想说什么？”李璋抬眸看向福海，眸光沉沉。

福海：“殿下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老奴想说什么。”

“孤又不是神仙，怎会知道你心中所想，”李璋的视线移到手中握着的毛笔上，指尖用力，将毛笔捏得更紧，语气却是淡然，“你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福海看着李璋长大，怎会不知他现在心绪慌乱，但殿下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他又怎么能让殿下错过。

不管殿下将来选择如何，他总要点醒殿下才是。

于是，他垂下头，轻声道：“殿下，您这是心悦昭华郡主。”

话音刚落，就听“咔嚓”一声。

——上好的紫毫笔断在泛白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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