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种01

“醒了?”

“他在装死,泼一盆水,让他清醒一下。”

穿着学院风制服的少年笑眯眯地接过来一瓶水,刚买回来的凉水,瓶身氤氲着一层冰凉的水汽。少年拧开盖,喝了一口,然后——

倾斜瓶身。

冰水从上而下浇下去,蜷曲在地面上的人生死不明。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其中一个人看着地上的水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

“你他妈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长那种婊子脸,你喜欢?”少年漫不经心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又打趣地看着开口那人。

同样是青川高中的校服,穿在他身上有种说不上来的好看。

“喻姜,你胡说什么呢?”

被少年焦糖色的眼珠盯着,被打趣那人只是涨红脸,小声骂了句:“你他妈的少来了。”

喻姜抬脚,白球鞋碾在地面上的手指上,那双手指白皙纤细,被狠狠碾在球鞋下。

有人看着地面上的人一动也不动,有点慌了:“喻姜,你别给人玩死了,好歹是你哥哥。”

喻姜嗤笑:“哥哥?我妈什么时候给我生了个野种哥哥?野种就是野种,玩死也是他的荣幸。”

嘴上没个把门,他低头,去踩地面上人的肩膀。

到底只是刚成年,就算再无法无天,也没有胆大妄为到这种地步。他半蹲下来,伸手钳着那人的下巴,微微皱眉:“喂,装够了没有,你真以为……”

后面没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咳……”喻棠咳出一点水,孱弱的声音细弱得像是被提了后颈皮的猫崽子,手指上的刺痛传遍四肢五骸,头发很重,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喻姜眉头更紧:“喻棠,你恶不恶心?”

少年的声音嚣张又张狂,偏偏说出来的话难听至极。

喻棠只感觉自己仿佛被人按在了冰水中,人的话也隔着重重水雾传过来,他听得不太清楚,黑睫浮动,深黑的眼珠凑近了去看人,想要听清楚,但具体表现出来的,就是又往前靠了靠。

这一靠不要紧,喻姜捏着喻棠下巴的手差点松开。

乌色的中长发滴滴答答淌着水珠,以喻棠为中心的地面上洇开一大团水迹。更衣室的门紧锁,青白的光落在喻棠脸上,那张脸呈现出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和哭过后的泪珠,冰水从清瘦的颊肉坠落,唇角和眉骨都有淤青,唯有唇色,呈现出糜艳的红。

喻姜自己看呆了不说,周围几个差不多大的男生更是呆若木鸡。

等反应过来自己看那个野种看得出神后,喻姜咬紧了牙,掐着喻棠的脖子,猛然按着喻棠,按在身后的蓝色柜子上。

喻棠吃痛,小声抽气。

少年的眼中带着凶恶:“果然是随了你的婊子妈,你妈勾引有妇之夫,你勾引我同学,是不是以后还幻想着攀高枝,登堂入室?”

手腕被攥得生疼。

喻棠太瘦了。

腕骨伶仃突出,看起来就是一层白皮贴着骨,没多少肉。

泪花噙在眼,喻姜看着喻棠奄奄一息的模样,没来由一阵心烦,猛地踹到喻棠身后的柜子上。震得柜门狠狠颤动,才扬长而去。

更衣室里,顿时只剩下喻棠一个人。

现在刚过立冬,冰水浸透了身上穿的衣物,可想而知,温度很低,并不好受。

手指被人碾断了,身上到处都是伤,喻棠扶着柜子缓慢站起来,按着记忆找到自己的衣柜,取出来干净的衣服套在身上。

两条腿被人踹过,白皙的腿上布满淤青。

头发被人扯掉了许多。

喻棠抿着唇换衣服,头很胀痛,他一边穿裤子,一边梳理。

三天前,拿下演艺界最高成就奖的喻棠被迎面撞上来的车撞死,濒死之际,脑海中传来一阵系统的提示音。

【“爱你成灰”系统绑定成功,本系统旨在帮助宿主沉浸式体验火葬场。】

【当火葬场指数为满格时,宿主随机获得:运气、财富、寿命、智力、体力……等加成,由于宿主在现实世界已经身死道消,将可选择任一世界为养老世界。】

【宿主可以叫我,404。】

喻棠把校服服帖地放好,迟疑地开口:“404?”

【在呢,亲亲!】404兴高采烈地回答。

不是幻觉……

喻棠含咬着唇,把湿衣服放在袋子里装好。

小腿被人踹过,走路时关节钝疼。

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单方面的凌虐。

放学后,被关在更衣室肆无忌惮欺负,对方叫来了几个狐朋狗友,把他堵在这里。

【容貌和身体都还原了宿主自己。】

镜子中的那张脸,阴郁而苍白,像是地狱之中生出来的恶之花,遮挡不住的鬼气森森又艳丽逼人。哪怕脸上被人砸出来好几处伤痕,看起来反倒像是印上去的色彩。

喻棠扯了扯唇角,感觉嘴唇都是疼的。

离开更衣室之前,先把地面上的水迹处理了一下。关于霸凌这件事,告到老师那里的下场就是,给他自己一个处分,毕竟,喻姜才是风光无限的小少爷。

而他,是个婊子生的私生子。

一个野种而已。

哪怕因为某种原因跟喻姜上了同一所贵族学校,却还是会孤立,被所有人厌弃。

*

夕阳西垂。

天边一片炽热的粉红,晚霞为世间万物晕上一层灿烂霞光。

喻姜面色难看地走在路上,身边几个人都浑浑噩噩。

“操,喻棠这张脸……跟会勾魂似的,你没见当时他被泼了凉水后,眼神也湿漉漉的,皮肤也很白,跟公主一样。捏一下就红。”

真正直面喻棠的人是喻姜。

半掐着喻棠的下巴抬起来,睫毛被水打湿,漆黑的眼珠盯着他,蒙昧的水光中带着一丝茫然。

喻姜脸色冷得厉害,他听不得其他人当着他的面意淫喻棠,烦躁道:“能闭嘴吗?你妈允许你娶一个婊子回去?”

他从更衣室出来后就一直情绪不对,几个少年面面相觑,搞不懂喻姜为什么突然跟吃枪子一样,一点就炸。

周五是放学时间,他们没有升学压力,放学也是一周两天。

更衣室耽误了一点时间,校园中没什么人。

喻家的司机在门口等候,几个人就在此分道扬镳。

“直接回去。”喻姜脸色难看,司机点点头,发动车子。

司机迟疑了下,问道:“不用等二少爷吗?”

喻姜脸色阴沉如水:“你问那个野种干嘛,死在外面都跟你没关系,开你的车。”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喻姜现在心情不是很好,好歹是雇主的儿子,哪怕被这么不留情面地呵斥,司机也仅仅是瞬间住嘴,很识趣地没有再继续询问。

喻棠扯了扯书包带子,街道上已经空了。

立冬之后,天没有立刻冷下来,但十几度的温度对于只穿了薄校服的人来说,还是过低。

被泼了冷水后,喻棠感觉脑子有点晕晕乎乎的,很沉重。

对于司机不会带上他这件事,习以为常。

一瘸一拐地打了车,喻棠思想放空,头发湿漉漉看起来很狼狈,司机在听歌,没注意到他。

喻棠摊开手,白皙的手腕上都是一道道,深深浅浅的痕迹。

是割出来的痕迹。

原主曾经无数次尝试过自残,但都因为母亲生前留下来的“好好活着”而放弃。

树叶凋零,看起来很萧瑟。

到家后,喻棠一言不发地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后悔值达到最多。

他在玄关处换好脱鞋,扭头却看见,始作俑者脸上正挂着甜腻的笑容。

“哥,这次考试又考了年级第一,你打算怎么奖励我?”喻姜把成绩单推到男人面前。

喻棠看见沙发上坐着的男人,喊了一声哥。

不出意外的,没有得到任何一声回应。

在这个家里被忽视已经成了一种常态,不仅是家人,就连家里的保姆们也会忽视掉他的存在。喻棠在这个家里,像是一个游魂,谁都看不见他,也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喻棠对此早就习惯,没得到回应,也只是沉默。

从他进来的那一刻,喻姜就一直用余光留意着喻棠的存在,见到喻棠进来后,毒蛇似的眼神如影随形。

“你想要什么?”

喻昭看了一眼成绩单,近乎满分的成绩,问喻姜。

喻姜微笑着盯着喻棠,笑着说:“要你亲手做的船模。”

果不其然,喻棠的脚步微微一顿。

喻昭很擅长做各种模型,除了在公司忙碌以外,他为数不多的爱好就是做模型,各种零件在他手中经过再一次加工,就能变得无比完美。

而喻棠,想要喻昭亲手做的船模很久了。

几年前,刚来到喻家,把没怎么见过的哥哥弟弟当成家人。

在看到哥哥房间中的船模后,喜爱之情达到了巅峰,追着要了好几次,得到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回应:“以后不要出现在我房间”。

从此后,哪怕想要,喻棠也只会远远看一眼。

喻昭点头,“可以。”

喻棠轻手轻脚回到房间,把门关上。

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长得斯文俊秀的少年实际上是个两面派,在别人面前和在他面前完全是两个人。甜蜜得像是伊甸园中被蛇监视的禁果,可面对喻棠的时候,只有无穷无尽的恶劣。

从床头柜中找到跌打损伤药,喻棠轻轻拉起来脚踝,脚踝被人踩过,上面小半个鞋印。

他微微颦眉,处理类似的事情早就已经得心应手。

没有人会问他头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但喻棠是个可怜鬼。

以前被人骂婊子,现在也要被人骂婊子。

母亲死了以后,他和妈妈要一起被拉出来骂。

不仅骂他,还要连带着他妈一起。

喻棠垂下眼帘,认真地把深褐色的药酒涂抹在伤口处,疼得轻轻嘶了一声。他并不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跟404打商量:“有点痛,以后可以屏蔽痛觉吗?”

真正的疼痛,他自己也能忍住的。

404惭愧地说:【现在还没有升级这个功能。】

喻棠敛下睫毛,苍白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喻棠只能认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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