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双有种在听天书的错觉。

在她的视角里，除了阵法独有的波浪似的黑灰隔膜外，外界的一切她都看不真切，但唯有一点她可以确信，柳三月确实离开了法阵。

她现在的位置在法阵边缘，这处空间是没有被异常干扰的。

只是，柳三月的话真假难辨。

如果她没理解错误，前任魔主伪装成柳三月的同伴混进来了，也就是说，她的对手要加上一个出窍期、甚至无限接近于化神期的高手？

再者，她是说给她一人听的？还是所有人都听过了才来找她？林双无法轻易下判断。

她一挥常仙剑，虹色剑光破了那圈绿芒，沼泽如烟雾般消散。

这种阵法就太小瞧她了。

【此处空间极不稳定，会有乱流和塌陷风险。乞巧，定住坤位，大地不会位移，保证我们大致方向。林双，先前策略作废，现在我们必须得要移动了。】

【我还没打算原谅你呢，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

【……阵眼不会移动，但空间会。林双，若是遇到刚刚那种情况，战斗中我无法长时间幻化小凤凰的体貌，所以我希望能尽早帮你解决此局。】

来兮垂眼，放柔了声音，手指搭在一旁进食的小凤凰身上顺毛，小凤凰被呼噜的舒服哼唧。

【哼，我知道了。】

林双捏住一块三角板，将神识与灵力都集中在一处，临时被她调动大量能量，灵气浓度也前所未有的高涨。

识海内的苗木抽长已有三人高，茎干色如铁，渐渐舒展，长成了某种植物的模样，再长大些就好像要开花了。

与此同时，来兮扭开瓶盖，掌心升腾起阴燃的火焰，待血液沸腾，将瓶中血完全洒向根部。

乞巧“吱吱”了两声，嗅到那股令人不安的气味，吓得灵体使劲推着幻化的七巧板躲在来兮那边一动都不敢动，听来兮大人的准没错！

植物接触到血液的滋润，就如同枯地遇了甘霖，识海内的雾霭被驱散了不少，林双感觉自己的灵气运转都快了。

不仅能涤除杂质，也没让林双感到不适。

来兮握了握手心，天外来物同天道一样带给她不详的预感，林双无法与它缔结契约，却呈现出一种诡异共生的状态，这很危险。

虽然没办法直接解决问题，但她给它带来点束缚还是不难的。

在封闭的空间内行进了一段时间，林双琢磨出不对味来。

真奇怪，明明就玉台这么点大小，怎么给她延伸出无边无际的距离来？

难不成这个法阵模拟的是像那悬崖纵深一般大的空间吗？

【对了……来兮，这个阵法是不是有点像天斗阁悬崖那边的混沌领域？】

林双停下脚步，似曾相识的既视感挥之不去，她不由发出疑问。

【嗯？哦，是有些类似。残缺的‘森罗万象’法阵中，五行八卦之术删删减减，更集中于攻心与迷阵为上。】

【如此，前者虽囊括世间万物，但仅限于人之所想。心性不坚者，一着不慎，心魔侵扰，便于寰宇内化为无物。】

【而意志坚定之人的难点在于变化莫测的迷宫空间。宇即空间，空间消解，人之心若迷失于方寸，人之身亦然。这样看来，两者也无甚差别。】

【好啦，给我说人话啊！】

林双打断了她的长篇大论，神识感知在这片空地中犹如入了迷宫，尚且惊魂未定，她刚刚踏错一步，险些陷入了一处空间黑洞，还得是她机敏才没掉下去。

就在这时，鎏金的箴言陡然出现在半空，上书“此地无银三百两”，看着像是荆南枝的手笔。

这算什么？游戏里附赠的彩蛋吗？

来兮的解释还在继续，她组织了一下语言。

【你将‘攻心’理解为‘试心考验’即可。心无杂念对人而言太过严苛，好在小凤凰的瞳术可解这一局，但作为直面试炼的主体，你能恪守本心会比瞳术有用的多。】

【至于‘迷阵’……除了先前说的方式，现在被柳三月一搅动，大概混乱的空间很快就能把你们集齐了一锅端。】

林双卷了卷耳旁垂下的一缕发，没吭声。一直看着她的来兮自然没错过她微妙的神色。

【怎么了？有哪里不清楚吗？】

“怎么样算是恪守本心？”她喃喃自语。

来兮恍然。

正因为无法控制所思所想才易生心魔，更别说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如何掌控自己的理智、修炼自己的品德才是根本。

这个道理两人都懂。来兮不解的又多了一处，她原本以为林双经历挫折太少，应当没什么心魔才对，可那日九剑宗前饱受心魔困扰的她，究竟为何所困？

包括对于薄离的判断也是自有一套说法……打破砂锅问到底基本不会有好下场，来兮并不想自掘坟墓，但为了不影响她自己的复仇，了解林双大抵是必要的。

小凤凰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掌心，毛绒绒一团的小肥啾又长大了不少，似乎也在赞同她。

【就比如我们现在在参加比赛，既然参与了就要有取得魁首的信心。那么你现在的目标就是要拿到阵眼，赢下比赛。】

就这样吗？

林双撇撇嘴，还以为来兮会说什么高大上的话来激励自己，结果就说了这些谁都知道的话。

来兮轻叹一声，先化身小肥啾从林双如云的鬓发中钻出，然后摇身一变成双目绯红的女孩，牵住林双握剑的手。

“主人，先别发呆了，你的前方就是阵眼。”

哈？

她的前方？前方不就空无一人的虚空和那行字……等等，字！

鎏金的字体此刻终于动了起来，像是在不满林双忽视了它这么久，它可是在她眼前主动跳出来了诶！可是这个愚蠢的人类修士居然呆愣愣的看着它一动不动，这是多么大的羞辱啊！

它气愤，它晃动，它准备开撞！

*

不久前，柳三月轻飘飘落地。

她刚一抬眼，面前就站了不少人，弱水仙子等九剑宗修士、曹龄阁主、齐雍盟主、妖界白虎大人山君，还有陆逸仙。

“呦，这么多人迎接我出来，我可真是受宠若惊啊。”

还不等她多说两句，山君已然沉下脸怒斥，“魔道妖孽，你屠戮人界柳家致使其灭门，还栽赃我妖界众人，你认不认！”

此话一出，围观者大惊！

“早就听说，柳家全灭不是妖修所为，果然都是魔修的错！”

“那谁知道呢，说不定狗咬狗一嘴毛。”

“诶这可不兴瞎说，难道说你想挑拨离间，让魔修和妖修结盟？好啊我看你就是个魔修！”

“呸呸呸，怎么还冤枉人呢，我看你才像个魔修！”

小范围的争吵并未影响到这两方人，反而吸引了更多人将目光投射过来。

陆逸仙来到柳三月身边，似乎在用行动证明他是她这边的。

柳三月笑意未达眼底。

“嚯，我一出来就这么大顶帽子扣我头上呀~”柳三月佯装惊讶，眉毛高高挑起，说道：“凡事都讲究一个证据确凿，我记得那条鲛人好像称呼你为大人呢，呵呵这么小的个子能找到如山证据吗？”

“你莫要激我，我现下确实找不出证据，这只能说明你藏的很隐秘。但你与柳家有血海深仇，之前就能杀尽一族旁支，为了永除后患，再杀绝柳家又有什么不可能！”

“哦。”柳三月兴致缺缺地转过头。

山君被她这么明显的忽视深感冒犯，俊脸铁青。

“哼，一码归一码，柳三月，你犯下的错事又何止一件！”

弱水仙子站出来，素手一扬，属于前任魔主的令牌就大剌剌的敞亮在众人眼前。

“柳三月，这块令牌是你的吧？莫要否认，天斗阁的曹阁主可是亲眼目睹你曾在一所拍卖会上拍下了这块令牌。”

柳三月当时还是柳家主家的千金小姐，出门在外一般会戴幕篱，曹龄也是与她交谈后才想起早在一次拍卖会上就听过她的声音，从而辨认出她。

柳三月抿唇，有些黯然神伤，“曹龄阁主，原来你找我要画竟是为了试探我……”

这话的意思倒像是曹龄对不起她了一样，在外人听来也是奇怪，怎么曹龄这个书画大家还要向柳三月讨要起画来？

中间似乎有猫腻！

弱水仙子冷嗤，“满口胡沁！曹龄阁主光风霁月，平日里素爱将画送给有缘人，一时不察给了你那又怎样。而你一个满身杀孽的魔道妖女，作恶多端，即使她收回画来，也是情理之中，轮不到你说三道四！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是或不是！”

“哎呦，魔修做什么都是错的，弱水阁下不就是这个意思么？我小小一个魔修，哪能反驳呢？”话里话外，柳三月都一副你强你有理，我冤无处诉的悲怆凄苦感。

魔修在修仙界喊打喊杀不假，可她是参加问仙大会的修士，主办方敢大庭广众就把她怎么样吗？

何况承认了令牌是她的又如何？

“不见棺材不落泪。”弱水仙子又拿出一块留影玉简，往上一抛，那玉简徐徐展开，竟显现出当日景象。

柳三月见到了那身着靛青色长裙，头戴雪纱幕篱的女子，她被四五个护卫围在中间，端庄的坐在包厢里，在她举牌时，动作也是小幅度的动着，看起来充满了美感。

“……”真是太过久远了。

难为有人还专门记录了下来，会是谁呢？

“证明了是我的，又怎么样呢？”柳三月无所谓道。

“齐雍盟主，请你给她看看我们的证据。”弱水仙子道。

齐雍点头，将当日追杀那几个魔修的影像和凡人死伤的场面投放在半空。

瞬间，群情激奋！

“你不仅狼心狗肺弑亲屠族，自由城惨案历历在目，还与前任魔主暗通款曲，毒杀无辜平民百姓！如今我要替天行道，将你就地正法！”

弱水仙子眼神冰冷，“如此，你还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