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的心跳声太大了。”

这句话的音消散在空气里，雾气因主人的怔愣停顿下来又在不到一秒后疯狂的漫过地上的死尸，开始吞没。

灵魂没有实质，朝息的手穿过陈消夏的胸腔，竟然半握住了他的心脏，感受着心脏蹦动，就这样持续了几个呼吸。

在朝息靠近，手穿过身体，握住跳动的心脏时，陈消夏脸上露出微笑，浅浅的酒窝，显得他乖巧，他还朝朝息方向凑了凑，眼睛直面对方。

对方没有因为他的靠近而露出惊慌，眼里有着癫狂，五指收拢心脏感受到真正被束缚导致的猛烈跳动产生的振动，朝息的声音飘飘忽忽响在微笑的人类耳边，“你的心跳声音也吵到我了。”

“是吗？”陈消夏的手抬起来，他的手心里有光在闪烁。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如一朵花必然经历全绽再衰败一样鲜艳。他将手放在朝息温热的胸膛处，手掌紧贴隔着薄薄上衣的肌肤，能感到肌肤的纹理和因人接触而起的疙瘩。

原来朝息也可以这样暖，要是朝息可以作为人类存在，自己也会喜欢上他的吧？

有着人类的躯体，人类的心跳体温，懂得人类的七情六欲，爱恨嗔痴。自己可以从他眼中看到爱意和欲求，可以听到他因自己而搏动的心脏声音…

身为神仰的朝息给不了自己这样的感触！

可这个朝息不是自己的朝息，朝息喜欢自己的心跳，只有自己喜欢的是没有心跳的朝息。

因胸口被碰触，有冰凉的液体渗入，心脏跳动慢下来逐渐停止。朝息呼吸变得轻不可闻，他眼睫扑闪，唇微微上扬，他与陈消夏的眼睛直直相对，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和我差不多高了呢！”

陈消夏听到这话，眼睛瞬间红透，不像刚才理智明艳，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一滴又一滴的眼泪从白皙的下巴落到托着他下巴的朝息的手心里，砸出一朵又一朵晶莹水花。

“你别哭呀，我的人类爱人，我在黑暗里都要如同人类一样疯魔，都是因为想到你。”朝息轻捧陈消夏的脸，大拇指亲昵抚摸他的脸颊。

自己的人类爱人长相年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样子，自己自愿删除了以前的记忆，不知道神是否修改了自己人类爱人的年纪样貌。

但幸好，他可以见到爱人少年时候的样子，更鲜活美好的样子。

少年人最喜欢听让人心跳耳热的话语，这样的话语可以蛊惑人心，俘虏人性。

年轻是脆弱的，是容易红眼眶掉眼泪的，是渴望爱抚和包容关心的。

陈消夏如此想，泪水直接一颗又一颗掉落，年轻人的泪水应该大颗大颗的掉落，他的爱人会很怜惜，已经伸手接住了他的爱。

他终于见到了他的爱人，透过一个虚构人类身体，触摸到爱人的灵魂声音。

“因为你想到爱我吗？”红着眼眶，睫毛粘着泪的人类少年发问。或许是变成少年人的原因吧，委屈，脆弱可以轻而易举展露出来，所以止不住的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幸好，这回最终有温热的手指会替他轻拭去。

“是，因为想到爱你，因为就算我忘记了爱你，也再次爱上了你。”朝息回答，眼泪落在手心是凉的，可眼角的泪水很热，泪水在他手心里积聚，随着动作轻晃，不见减少。

他同样对于陈消夏感到好奇和不安，他知道陈消夏不喜欢被控制，不喜欢被不知缘由的情感或者事情束缚，为了摆脱不知原因的事情，他不会在乎接下来的动作会不会伤害到自己。

但，朝息不知道陈消夏到底是因为自身的争强好胜，求因找缘才选择了以死亡来靠近真相；还是因为自己，因为陈消夏内心之中即使忘记真心也还是留有余地，他是为了一个没有心脏，牵绊他重生的神仰而选择死亡？

“我没有心脏，体温也是恒定，你为什么选择我呢？”

陈消夏坚定的迈向死亡来碰触真相的举动，他知道自己和少年朝息的不同，他明明喜欢人类模样，拥有人类身躯的少年朝息，为什么要自我找虐，非得要痛苦的与自己相见，深陷死亡呢…

朝息深深的注视着陈消夏，他喜悦庆幸但又不安焦躁。

陈消夏啊，等你见到原本要和你在一起的那个朝息，你是不是就会选择真正遗忘，活在你所谓真实的虚假时间里。

少年朝息太有活力，也太偏执，他的爱炽热轻狂，你不喜欢这样的不定，可若是有个人出现，如我一般冷静自持，你还会如此坚定吗？

陈消夏张开嘴正要回答，心脏突然被变化了神情的朝息一股大力捏爆，粘稠的血液滴淌。错愕，惊诧，愤怒，痛苦，悲伤，这一长串的感**彩来不及透过眼眸传达到对方眼里就已经变得灰暗。

朝息手被血液染红，脸上也溅了几滴血液，他的脸上是痛楚的表情，仿佛他的心脏也被捏爆一样，但他的笑容肆意，眼里都是恶意。

“眼泪吗？你爱的原来不是人类啊，我们是复制品吗？因为是复制品，所以得不到你的爱，是吗？”少年朝息忍受着心脏传导到大脑神经的痛楚，一字一顿向真正死亡的人类问出来，声音颤抖带着恨意和恐惧。

他不求真相，他所听所看所感皆是真相。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原来我们都是备用项，时间流线里根本不应该存在一个叫朝息的人类，真正叫朝息这个名字的，他是个神仰，只存在于死亡地域，横亘在往生之前。

“那么，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好不好？”朝息伸出沾满血液的手朝前收拢，“你满足我的心愿，那么我也满足你的死亡朝圣。”

随着陈消夏灵魂灰暗消散，整个城市终于被雾气全部笼罩，朝息凌于高空，睥睨脚下混沌。

躺在地上的尸体被吞噬殆尽，朝息身旁出现与陈消夏一模一样紧闭双眼的人类躯体，消散在雾气里的灰暗灵魂缓慢聚拢进入这副身体里，心脏逐渐成型，上面布满裂痕，可以看见血液循环，心脏跳动。

陈消夏睁开眼睛，茫然不知，他注视着眼前的朝息，片刻之后，眼里涌现出欣喜。

他伸出手像是做梦一样难以置信点了点朝息的脸，情绪激动，说出话磕磕颤颤，“你，你还活着？我做了好久的一个梦，梦到你在我眼前死掉多回，我救不了你…”

他忘记了真相，只记得眼前人无数次死亡的梦。

他和朝息都站在楼的边沿，垂眼看楼下时，朝息伸出一条腿故意摇晃了几下身体，他赶忙收回视线，紧紧拉住朝息的胳膊，将他从楼沿拉下来，语重心长劝导，“生命很可贵的，不要轻易选择死亡啊，跳楼多痛啊！”

痛字出口，陈消夏感到身体传导出来一阵刻骨铭心般疼痛，他疑惑的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上身，没有什么磕碰划痕。痛意消失，他也没再放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你没事儿吧？”陈消夏将注意力转移在被他拉下楼顶的少年身上。

“你，做梦梦到我了吗？”朝息摇头表示没事儿，他低垂脑袋，小声开口询问。他眼里积蓄泪水，眼眶通红，泪随着开口说话流下来，落在地面上，晕开斑驳，“你为什么要救我呢？”

陈消夏说不出原因，他总是梦到这个同学死亡前的笑，浅浅的，带着解脱也好像带着报复的恨意和摆脱不得的烦躁。

没听到回应，朝息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他的眼眶如血一般，是整张脸上唯一艳丽的色彩。

他拉住陈消夏的手，牵引着他的手触碰自己的脸颊，像是刚才朝息对陈消夏那样，“你为什么救我呢？”

陈消夏看到对方苍白的一张脸时神情恍惚了几下，他觉得他很熟悉，像是他很久以前就认识并关系很好的朋友。他的手碰触到对方的脸，泪水在少年脸上留下了痕迹。

在朝息想要进一步，想让陈消夏摸一摸自己的脸时，陈消夏奋力挣脱抽回自己的手背在了身后。

说不出来的怪异，陈消夏对眼前的人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好感和信任，因为这一张脸。

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呢？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他而做好久的噩梦呢？如果因为那个微笑，如果因为自己在意这个人，那么自己为什么觉得现在这样很诡谲怪诞呢？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救他？因为不想让他死啊，因为他的死亡让自己感到了痛苦，梦里一直救不下的人让自己感到很绝望啊！

“因为生命平等，也因为我不想你死。”陈消夏如此回复。他从裤兜里拿出纸巾递给眼前的少年，他见不得对方的可怜哭泣，这给他一种违和感，他脑海里对对方有一种固定认知，就像：对方不该这样脆弱，也不会在他眼前示弱。

戴着面具的'假人'。

少年朝息没有得到让自己满意的答复，雾气出现在陈消夏身后又消散，他微微上扬唇角，眼里哀求，“我没有朋友，你救了我，那你可以做我的朋友吗？”

“好。”

刚刚救下一个生命，即使对方令自己在意又感到不舒服，但，是自己擅自做主闯入一个死亡结局。那么在自己还没有想通或者还没明白眼前情况之前，确实需要和眼前这个少年保持一定的距离——朋友，就很不错。

陈消夏无所谓有没有朋友，也无所谓有没有一个跟屁虫。

校园里恢复平静，师生和谐，只有陈消夏的朋友——弥生消失不见，而陈消夏记忆里也没有弥生这个人的存在。

苦海里，黑暗淹没，朝息伸出去的手如有实质般碰触到陈消夏，陈消夏流下的泪水浅浅的在他掌心里，冰冰凉凉的晃动。

含着爱意的泪水作为媒介，朝息与陈消夏共处了一汪泪水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