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教学楼的楼梯口处，孙炎叫住吕辰桉。

“我们去图书馆吧。”孙炎开门见山，“昨晚我梦到了……怀表的指引，我们得先弄清楚贞媛媛的剧本，才能救秦勇”

吕辰桉没有惊讶，只是点头，“好”

“你们在说贞媛媛……吗？”

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沐槿羽抱着两本习题册站在他们身后，茶褐色眸子望向他们——更准确地说，是望他们手里的怀表。

“两年前，你撕毁媛媛的日记，让我们失去直指霸凌的证据。”她走近，直视孙炎，“现在秦勇出事了，你却打算帮忙？”

“我……”

孙炎当年莽撞的举动，使沐槿羽、阳昕与自己绝交。

孙炎和吕辰桉对视一眼。

然后，孙炎掀开了自己的表盖。

表盘对着沐槿羽，正常来讲，只有涂改者才能看见文字。

沐槿羽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看见，表盘深处，有细微的光丝在流动。那光丝的形状，隐约构成两个字。

“媛媛……”沐槿羽小声重复着。

那是她死去的朋友。

“你能看见？”吕辰桉露出震惊，“你也是涂改者？”

“你的编号是多少？”孙炎问吕辰桉。

“296”

“那295是……？”

“是我？”沐槿羽有些疑惑，然后从书包里掏出同样的一块怀表。表盖打开，[295号涂改者请前往楼梯口与294号涂改者汇合]，浮在半空。

“嗯。我父亲信里说，每个涂改者都有编号。”吕辰桉顿了顿，“你的294……可能意味着，你是第294个被选中的人。”

“前面的293个呢？”

“不知道。也许失败了，也许放弃了，也许……”吕辰桉没继续说下去，转身问沐槿羽，“你的怀表是什么时候出现文字的？”

“今天早上。”

“那一起走吧，我们快来不及了。”

早晨的图书馆空荡冷清。

他们走到三楼东侧的第三排书架旁，这里全是老旧的地方志和校史资料。书架上积着厚厚的灰。

“需要找什么？”沐槿羽问。

“好像是……一本书。”

话音刚落，孙炎的怀表突然震动。

他掏出来，表盘指向书架中层一本暗红色封皮的书，书名已经磨没了。

孙炎抽出那本书。

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有一行字：

“所有试图改写命运的人，都会成为命运的一部分。”

再连着翻几页，都是空白。

“这就是忏悔书吗？”孙炎皱眉。

沐槿羽接过书，手指来回摩挲纸页，“不对，这和第一页的触感不一样。”

说着，她把书页对准灯光。

光线下，空白页上一点点浮现出淡淡的铅笔字迹。

“这像……某个人的日记。”

“10月15日，晴。我看见她了。在女厕所最后一个隔间，媛媛被刘诗月她们围着。”

“10月22日，阴。媛媛今天问我借笔记，她的手一直在抖。媛媛，你放心，我找到刘诗月的聊天记录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紧接着，是几页撕扯过后的痕迹。

“11月3日，雨。我尊重你，对不起，一路走好……”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

三人对视，怀表同时震动。

[改写进度：30%]

[目的地：女生宿舍]

“这是上一个涂改者留下的吗？”

“恐怕是，我们去一趟女生宿舍吧。”吕辰桉提议。

宿舍楼里，孙炎和吕辰桉蹲在门后，看着沐槿羽走向宿管值班室。

“阿姨，我数学笔记本落宿舍了，我钥匙也忘带了”沐槿羽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我能借下您的通用钥匙吗？”

宿管阿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递上一串钥匙，“快点啊，别让其他学生看见。”

“谢谢阿姨！”

关门的瞬间，两个稍显浮肿的身影溜上了楼。

宿舍门口，两个人不好意思地东瞅西看。

“扮女装还挺像的嘛。”随后而来的沐槿羽忍着笑，上下打量。

因为周末的缘故，刘诗月不在。

房间布置得很精致，刘诗月的笔记本电脑就放在书桌上，甚至没合上，屏幕暗着，但电源灯还亮着。

吕辰桉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没有密码。

“她有多自信没人敢动她东西……”沐槿羽低声说。

他点开聊天软件，搜索“秦勇”。

对话框弹出。

“那个疯婆子又去我爸警局闹了。两年前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管好你的嘴，要是说出去，你知道后果。”

“放心，我烂肚子里。”

孙炎当即用手机拍下对话框，沐槿羽嘴角不觉上扬，然后删掉搜索记录，三人默契离开。

“会不会是刘诗月想灭秦勇的口呢？”沐槿羽恨恨地说，“毕竟，只有死人才不会说慌。”

“嗯，很有可能。他爸一手遮天，只要伪装成秦勇自杀，就可以逃脱怀疑了。”吕辰桉回应道。

“刘诗月指的老太婆，会是媛媛的亲人吗？”

“很有可能，我们最好找到她。”

“那就只能去档案室了。”

怀表仍在兜里发烫，但表盘却悄然变化

[关键证据获取成功]

[改写进度：50%]

三人来到档案室后，看向头顶上悬着的监控。

“万一被老师发现怎么办？”

“舍不得孩子，可套不着狼。”

一番商讨后，三人决定让吕辰桉在门口放风。

他把帽子扣在监控上，然后孙炎和沐槿羽进去找贞媛媛的档案。

灰黑色的墙壁，昏黄的灯光，压抑的人喘不过气。二人蹑着脚步走在大大小小的柜架之中，开始了漫无目的寻找。身边，扬起了铺天盖地的灰尘。

“咳咳…咳…”

“找…找到了！”孙炎按耐着着激动的心情小声说道。

二人翻开档案

姓名：贞媛媛

性别：女……

母亲：王桂花。

“等等，王桂花？”孙炎大叫。

“怎么了，你小点声，别把老师引来了！”

“王桂花？王桂花是我们的保洁阿姨啊！她居然是贞媛媛的母亲？”孙炎压低嗓子说。

一刹那，昨晚梦的碎片涌上心头。

所有模糊的碎片拼接成一个逐渐清晰的身影——那个叫王桂花的女人徐徐转过头来。

“咚—咚—咚—”

突然，一串脚步声响起。

二人吓了一跳，立刻蹲下，尽可能地屏住呼吸。周遭静得可怕，尽是衣服摩擦静电的响声和心跳声。

“你俩在这干啥呢？”段老师吓了一跳，大声指质问道。

“我们…我们……”

“我这儿急着补档案申报呢！抓他俩帮我找材料！这地方灰大的，我都要得尘肺了！”

转头一看，是阳昕。

阳昕立马赔上一副笑眯眯的嘴脸，又止不住咳了两声

“老班，我前几天全国物理竞赛得了一等奖，物理老师让我找档案往里录，这不找了俩帮手嘛。”

“找档案就找档案，鬼鬼祟祟的干嘛？我还以为进老鼠了呢！”

“是，下次不会了。”

说完段老师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原地尴尬的三人。

“干嘛替我们说话？” 孙炎问。

“我也在这儿好吧，我是替自己说话呢大哥。”

“哎，不对，你怎么跟踪我们？”

“我？”阳昕指了指天花板，“我刚在楼上图书馆找资料，看见你们鬼鬼祟祟溜进来，就跟下来看看咯。”

“哦……”孙炎插话，“不过，还是谢了啊！〞

“啥？你还会说谢？来，再说一遍。”阳昕的乐得捂住白牙，“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出来玩儿不带我！”

三人如释重负，并肩坐在地板上。明黄的灯光落在少年们因汗水不饰而粉的脸颊上，耳边是错落的喘气声。

“当年的事，是我太冲动了。”沐槿羽打破寂静，“我不该和你置气的。”

“其实……”

经过这一遭，孙炎缓缓交代了当年的经过。

原来校园欺凌这件事，孙炎是提早知道的。

那天的月亮很蓝，孙炎和贞媛媛坐在学校的天台上。贞媛媛向孙炎吐露了自己的遭遇，孙炎当即就要去找刘诗月报仇。但贞媛媛拉住了他。

“刘诗月已经知道错了，她向我道过歉了。”而且，她说会给我一笔丰厚的补偿金。”

贞媛媛家里有一个白癜风的哥哥，治疗急需费用，她很需要这笔钱，所以，她选择放下了。

“我还有你们，不是吗？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贞媛媛眯着弯弯的笑颜，嘴角撑起两个淡淡的酒窝，有一滴不明显的晶莹在月光下闪烁着。

孙炎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定不能做傻事，有事大家会一起抗！”

“嗯。”贞媛媛低下头，答应了他，

结果第二天，就传来了她自杀的消息。

原来，道歉是假的，知错就改也是假的，唯独赔偿金是真的。

讽刺的是，这笔赔偿不源自欺凌者的愧疚，而是用媛媛的命换来的——刘诗月家为了不让校园霸凌的事传出去，答应给他们一笔钱作为媛媛死的补偿。

“我明明……我明明已经让她答应我了。”孙炎也低下头去，双拳攒紧，浅蓝色的裤子，一点一点，逐渐变深。

“所以你是怕事情闹大了，媛媛连补偿金都得不到而白白丢掉性命，才毁掉证据的……？”

“嗯…”

三人走出档案室后，吕辰桉纵身一跃，拿下了扣在摄像头上的帽子。

“怎么样？”

“一切顺利，凶手很快会出现了。”

于是，四人一起前往王桂花的休息室。

明明是大白天，休息室里却阴森的可怕。灰黑色的墙壁印着深蓝色的窗帘，没有窗户，只挂着女儿生前的照片。

桌上散落着撕碎的报警信、空了的毒蘑菇包装袋，还有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正在循环播放着媛媛被秦勇打的视频。

桌角处，有一个陶罐，里面泡着五颜六色的“小球”，正是王阿姨常吃的“汤圆”。

那是致幻蘑菇，见手青。

桌面是温温的，刚有人来过。

“你们在干什么？”一个苍老又尖锐的声音响起。

吓了四人一跳，王桂花此时正站在门口，她饱经风霜的脸遮住门外的光，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皱纹，深凹的眼窝里布满了怨恨的血丝，白花花的唾沫星子喷涌而出。

“我们来找您……”

“找我？”

王桂花盯着沐槿羽一直看，然后脸抽搐了一下，“我记得你，你是……是媛媛的朋友吧？”

一提到“媛媛”，王桂花突然变得神志不清。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王桂花笑起来。

“既然都是媛媛的朋友，那要不要喝阿姨煮的蘑菇汤啊？喝了，就能看见媛媛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眼神顿时犀利起来，瞳孔骤然缩小，紧盯着电脑前的四人。

“啊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啊———嘎嘎。”阳昕笑道。

“你干嘛？”三人齐齐扭头看向孙炎，表情透着疑惑。

“你别过来啊，我们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过来！” 阳昕死死抓着拿倒了的手机，大声威胁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警察？警察有什么用？警察能救得了你们？”

“他们都是一群废物！连我女儿的死因都调查不清楚！”

一阵阴森可怖的笑声钻透耳鼓直冲心尖。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人仰头望着天花板，蓝色的光映照在她狰狞可怖的脸上，填充着每一处深陷的皱纹，反射出黝黑的色泽。

“她吃见手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