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作为警察，下结论之前都是讲证据的。”

檀锦挺直脊背，一边走一边看向齐队，她扬了扬手机，“我在走廊尽头接了个电话，仅此而已。”

齐队张口结舌，黑脸上明显多了一抹红润。

他身边站着三个男同事，其中一个是李巍。

“误会了，误会了不是？哈哈~”李巍打了个哈哈，“你不在工位上，电脑又关了，我们就以为你走了。”

“我关了屏幕。”檀锦走到办公桌前，按下显示器电源，暂停的监控视频便亮了起来，“还有，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今天才认识苏局，苏局也从未说过要给我撑腰，恳请齐队千万不要过度解读。”

她说这番话时过了过脑子，刻意地隐藏了某些信息。

“啧，还挺有个性。”齐队脸上的红色渐渐褪去，表情越发严肃了，他扫了檀锦一眼，“其他同事马上就到，上去开会吧。”

他不仅没有道歉的意思，还给檀锦扣上了‘有个性’的帽子。

檀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李巍欲言又止，到底跟着齐队等人出去了。

檀锦站在原地，右手死死捏着手机，指关节泛白。

“小傻丫头。”一个背着挎包，准备下班的老警察拍拍她的肩膀，“这里不是学校，是职场，有些事不要太较真，刚才的事翻篇了，快去开会吧。”

这样的话老爷子和秦桐都说过，但火气一来，檀锦就什么都忘了。

老警察的大手不重，但说的话震耳欲聋，。

她的脊背塌了下去。

老爷子还嘱咐过她，当警察首先要听指挥，其次要和同事搞好关系，如果现在就跟齐队彻底撕破脸皮，以后就没办法混下去了。

那样的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檀锦闭了闭眼，压住泪意，对那老警察的背影说道：“谢谢您，我知道了。”

老警察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别多想，上去开会吧，在二楼，倒数第二个门。”

……

小会议室。

檀锦进去时李巍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其他人眼观鼻鼻关心地看手机、看笔录。

她点头回应，在会议桌末端坐下来，拿起笔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用笔力度极大，每一根线条都力透纸背。

待其他四名同事回来时，她的情绪已然稳定下来了，遂把活页笔记翻页，专心听其他同事的调查结果。

他们分别对楚流远、谢以湘、冷飞雪，以及王记爆肚的被害人进行了较深入的调查。

其中，王记爆肚、冷飞雪和谢以湘再次确定，他们没有得罪过人，更没有仇家——今天的冷飞雪对檀锦只字未提。

只有楚流远表示，他的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复杂，但齐队带人人跑了一整天，没找到任何抓手。

齐队合上笔记本，问檀锦：“你也说说吧。”

他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小眼微眯，薄唇紧抿，法令纹越发深了。

檀锦坚定地迎上他那审视的目光，“首先，我看完了厨房内的监控录像，有以下两点想法：第一，王记内部人员关系和谐，内讧的可能性较小；第二，从时间上和便利性来看，安装摄像头的工作人员有发挥余地。其次，鞋店的录像我看了后面的三分之一，暂时没有收获。但我有个想法，我们应该询问一下王记，问问他们有没有那种时候，就是饭馆的门虽开着，但厨房没有他们自己的人，结合这个时间点，也许能在几段不同地点的录像中发现端倪。”

李巍笑道：“小檀可以啊，有想法。”

其他六个同事附和着点了点头。

“咳~”齐队对檀锦的工作成果不置可否，用一只塑料打火机点燃了夹在手指间的京牌香烟，“我说一下明天的安排，小李，你和萧虞去查摄像头安装人员；老吴，你和老陈负责宫嘉毓，老王和小许再跑一趟王记，老何，你跟我走一趟雷氏企业，檀锦继续看录像，散会。”

回到大办公室，大家在各自的座位落了座，开电脑的开电脑，整理笔记的整理笔记，一个下班的都没有。

檀锦去门卫处取来外卖，一边吃一边看视频。

李巍举着手机过来了：“小檀，你把电话号码给我，再加个鸿信。”

这是第一个对她释放善意的同事。

檀锦感激地看着他：“好的李哥，我扫你。”

因为加的是工作号，李巍的鸿信昵称就叫李巍，朋友圈也乏善可陈。

檀锦随便翻翻便也罢了，她找到设置页，将昵称‘紫檀’改成檀锦，并把朋友圈的显示时间改成了三天。

刚弄完，其他几个同事也来了，檀锦加了除齐队之外的所有人，还进了一组群。

这让檀锦稍微松了口气——尽管齐队不咋地，但同事们还是不错的。

吃完饭，她去扔垃圾时，李巍发来一条消息：追星的事我替你解释过了，事情也就过去了。齐队人挺好的，就是不太善于表达。小檀你年纪小，初来乍到，态度不妨软和些，千万别和领导硬刚。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檀锦不服气。

新人咋的，新人就该当软柿子，任人搓扁揉圆吗？

可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她明白李巍的好意，回道：谢谢李哥，我知道了。

李巍收到回复，满意地点点头，点开“东山居”的对话框，又打下一行字：老倔驴就是倔，怎么都说不通，烦死了！这么多疑，怕不是有妄想症吧，有病赶紧治！

消息发出去，他心里痛快多了，关闭软件，打开联系人，找到节目组负责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铃铃铃……”

节目组的人还没接电话，齐队的老式电话铃带着“呜呜”的震动噪音响了起来。

齐队快速接起电话，只听片刻，人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大家跟我走，楚流远又出事儿了。”

一组的人飞也似地出去了。

檀锦坐在椅子上没动。

她想去，但不想用热脸贴齐队的冷屁股。

所以看视频也挺好，将近1个t呢，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

托着下巴思考一会儿，她给李巍发了条消息：李哥，节目组把拍摄地点定在王记爆肚是什么时候的事？

李巍的消息回复很快：十五天前。

这么长时间。

凶手首先要踩点，其次要安装。

安装肯定要提前，但为什么没暴露呢？

是时间太短，还是安装炸/药的地方足够隐蔽？

檀锦回忆了一下自家厨房，她已经想不起安装燃气表的厨子里都装什么东西了。

这也就是说，只要炉灶正常使用，燃气表正常，她就不会关注那个储物空间。

王记的人也可能如此。

如果安装的是微型炸/弹，发现不了也很正常。

不过，时间越长风险越大，凶手提前的时间大抵不会很长。

檀锦决定把十天前的录像快拉一遍，后面的等王记爆肚有了回复，她再对比着时间重复研究一下。

……

楚流远住在喜安区南边的闲安区，距离区局不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

小区是高档别墅区，环境好，私密性强，安保措施非常完善。

一行人驱车进去，拐了三道弯才到地方。

楚流远的住宅有三层，靠湖，面积大，且位置偏僻。

下了车，李巍绕着竿子上的摄像头观察了一会，“还是好的。”

齐队也看了看四周，正要说话，别墅的大门开了。

小助理跑了出来，“齐队，里面请，大家里面请。”

一干干警跟着小助理进了门。

客厅的进口皮沙发上坐着两个人，除了楚流远，还有一个中年男子，正在给楚流远的手进行包扎，手法颇为熟练，应该是位医生。

“齐队辛苦了。”楚流远的目光迎了上来，他笑着说道，“受了点伤，礼数不周，齐队多包涵。”

“楚先生客气。”齐队的目光在客厅里一扫，大步走到楚流远身侧，“伤得严重吗？楚先生不妨详细讲一下经过。”

他看似关心伤情，但根本没有听的意愿。

“齐队请坐。”楚流远道，“我大约七点二十到家，一进门就有个黑影窜了出来，用匕首刺向我的胸口，我本能地用手机挡了一下，匕首失去准头，割伤了我的手腕。与此同时，我的助理一边叫一边冲了过来，那黑影一击不中，不再恋战，朝湖边去了，等保安赶到时已经找不到人影了。”

齐队的目光落在茶几上，那里躺着一只手机，屏幕中上部位的尖锐的扎痕足以证明那时的惊心动魄。

他在单独的沙发上坐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了录音笔和笔记本……

“你看到他的脸了吗？”

“没有，他戴了口罩和帽子，眼睛藏在黑影里，看不清楚五官。”

“高矮胖瘦呢。”

“一米七五左右，身体灵活，正常身形。”

“丢了什么吗？”

“一些手表和首饰，具体数额还没来得及统计。”

这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差距。

齐队想，如果是他，就算受伤也早清点好了吧。

他在心里自嘲一句，又问了些楚流远可能注意不到的细节，但都找不到线索，便起了身，和其他同事一起，把楼上楼下的重点部位重新勘查了一番。

客厅的中后区摆着一架三角钢琴，钢琴周围的浅咖色地毯上有三只灰黑色鞋印。

墙角酒柜上的酒瓶摔碎了一只，地上有一大滩淡黄色液体，酒味醇厚。

唱片柜的抽屉被拉开了好几只，地上躺着十几张唱片和一些纸质文件。

五十平米的衣帽间里，各式衣服依旧挂得整整齐齐，但存放手表和首饰的地方被彻底清空了。

楚流远丢了东西，案件的定性应该是入室盗窃，但小区安保措施齐备，别墅内装有高级安保报警系统，如此，贼人还能轻车熟路地搞了破坏，带走了财务，没有惊动任何人，没有留下任何指纹，足以说明其手段高超，再加上毫无头绪的爆炸案，就不能单一地片面地看待这个案子了。

离开别墅前，齐队再次询问楚流远：“楚先生，你能确定仇家是谁吗？”

楚流远摇头，他不能。

小助理忽然插了一句：“老板，我还是觉得回来的路上有人跟踪咱们。”

楚流远侧过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齐队，我看过行车记录仪，那辆车在行驶中并无异常，应该只是顺路。”

齐队想了想，“如果方便，我想看看车载监控。”

“当然方便。”楚流远吩咐小助理，“方茁然你带齐队过去。”

……

齐队和老何一起看了车载录像。

下车后，齐队去走到一旁打了个电话，回来时交代李巍：“小李，你跟檀锦联系一下，让她马上过来，暂时负责楚先生的安全。”

让一个新人保护被害人？

这是干啥呀！

李巍目瞪口呆。

齐队不耐地解释了一句：“朱大队说，檀锦是咏春高手。”

“……”李巍道，“齐队，小檀还没有从警经验呢。”

老何也道：“齐队，也许只是巧合呢？”

“也许不是巧合呢？”齐队回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楚流远，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他有八千万粉丝，一旦出事，谁来平复铺天盖地的舆情？”

老何：“……”

路灯明亮，照亮了一众干警既理解却又为难的神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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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四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