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笑跌坐在地,举起右手看——现在已经称不上右手了,因为已经没有手了,只剩一截平滑的、血流如注的断面。
他张开嘴,先开头没有发出声音,声带像是死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受到耳膜有点疼,原来不是他没叫出声,而是没听见。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时常佩服大家的演技,演的跟真的似的。
所有的布景、甚至气味,和摄影机的隐藏,都弄得太专业了,应该是他参与拍摄的所有节目之最,他迄今为止还没见到任何工作人员的痕迹。
太厉害了,这个秀的规格太高了,怪不得经纪人会招呼都不跟他打一个,就直接把他塞进来,要是先说清楚了让他来演,想也知道他演不好。
他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刚刚。
那怪物绝不可能是人类。
那怪物……那怪物的牙齿……好崎岖啊,可是好锋利啊,咬得他好痛……
好痛啊……怎么可以那么轻易把他的骨头嚼碎啊……
骨头碎掉的声音……真的好恐怖啊……
而且……它吃得好快啊……它好重了……肋骨被勒得好痛……根本甩不开……
它马上就能把我整个吃掉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这个效果好过头了吧?
不行……谁来……谁来救救我啊……
它太重了……我要被拽下去了……
从这么高掉下去会死吧……
怎么会这样……
那一个瞬间,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划过,而真实的时间不过才过去了几秒。
忽然,一道白光在他眼前闪现,继而是迸溅而出的鲜红色,那怪物的脸在鲜红的后面急速远离……
“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花田笑因为反作用力踉跄几步,一路退到走廊另一面侧的墙根,撞上然后像无骨的面条一样滑了下去。
他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右臂查看自己的断手,然后开始疯了一般惨叫起来。
玉求瑕退开几步避开从他手臂飙出来的血,甩了甩从展成宵怀里摸来的手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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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玉求瑕出去之后,方思弄有点着急,他有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快速擦干身体,又收拾了之前的那包衣服,带出去扔在了楼梯拐角的垃圾桶里,然后开始往下跑。
正在这时,他听见了一声惨叫,比秦菲之前那声更中气十足、声势惊人。
他心底一沉,加快了步子。
他跑下四楼,先看到卢盛坐在楼梯上,高耸的肩膀缩成一团,嘴里念叨着什么,听着像“我看到了……我看到了……”元观君蹲在他身边跟他说话。
再往下走一点,便能看到更混乱的场面。
最先看到的是血,好多血,虽然可能没有老疯子飙出来的血多,但也许是因为玉求瑕一身白衣站在那里,就显得那片血很刺眼、很泛滥。
方思弄的脑子轰隆一响,心脏狂跳起来,几步跑到玉求瑕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开口几乎要哭出来:“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到哪里?发生什么事了?你有没有碰到血啊?”
他伸手想去碰玉求瑕,又在极近距离收住,他浑身都在抖,整个人如同又落入了那个阴雨绵绵的噩梦里,但凡“死”字和玉求瑕连在一起,他就会立即陷入极端的恐慌当中。
“嘘,嘘。”恍惚中他看到玉求瑕的脸凑近了,接着感觉唇角一凉,玉求瑕抚了抚那里,“别怕,我没事。”
方思弄愣了一下,侧头避开,这会儿才有空注意到靠在墙上,已经叫得没有力气、脸色惨淡的花田笑。
花田笑看到他,已经有些涣散的眼睛亮了一下,有些虚弱地叫道:“方老师……救、救救我。”
方思弄也不忍看他这幅惨状,问玉求瑕:“发生什么了啊?”
这时,楼梯下面又传来一阵脚步声,是井石屏,他上来后直接道:“我去看了,应该死了,胡白还在他的房间里没有出来。”
方思弄一惊:“谁死了?”
玉求瑕解释道:“清洁工。”
忽然,楼梯上面又传来一声爆呵:“玉求瑕!你是故意的!”
方思弄闻声回头,便看到卢盛朝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过来,浑身肌肉隆起,像一座恐怖的肉山。
方思弄想也没想,上前三步拦住了他。
“让开。”卢盛低沉道,“他故意害老子,老子要让他偿命!”
方思弄一言不发,就站在那里拦着、盯着他。
方思弄比卢盛矮了大半个头,身形也要单薄不少,但此时对峙着的两人却奇异的没有太大的强弱之分,气场上居然不相上下。
卢盛鼓着两个牛眼,跟方思弄大眼对小眼僵持了一会儿,居然还收敛了一点气焰,愤愤骂道:“靠,你是哪里来的疯狗?”
这时,元观君在后面冷冷叫了一声:“卢盛。”
卢盛浑身怒张的气焰瞬间低落下去,又朝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回到了元观君身边。
“我们就先上去了。”元观君说完,就扶着卢盛上楼去了。
“方老师……”
方思弄跟卢盛对峙的时候还是非常紧张的,看卢盛那身肌肉,要是真打起来他们这一堆人都不见得能收拾了。
这会儿压力减轻,他才听到花田笑还在叫他:“你救救我……”
方思弄知道在这个世界沾血不好,说不定会送命,而且他才刚把血洗了、换了衣服,但今天已经沾过一次,一次和两次的差别应该不大吧?
但他还是小心地避开了地上的血,俯身去扶花田笑完好的左边肩膀。
花田笑坐在血泊里,右臂断面还在汩汩淌血,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只有残存的意识还在求救。
方思弄观察了一下他的右臂,叹了口气,伤口太大,他也没办法。
旁边的蒲天白见状也想过来,被玉求瑕叫住了。
“他这样下去会死的……”
方思弄道。
他没有回头看其他人,特别是展成宵这个医生。虽然现在这群人里展成宵可能是唯一能救花田笑的人,可是凭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碰到血却很有可能是死亡条件,非亲非故,凭什么要求谁不顾自己来管别人呢?
方思弄很清楚这个道理。
他看着花田笑的眼睛在那张年轻、美丽的面庞上忽闪忽闪,然后慢慢合拢,已经在想,一会儿拿床被子给花田笑盖一下吧?
这时,展成宵却走了过来,蹲到了花田笑的右侧,道:“我来吧。”
方思弄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展成宵长得很清秀,五官有些寡淡,但凑在一起却让人很舒服,戴着银丝边眼镜,说话总是不疾不徐的,在现实中应该是一位让病人很有安全感的医生。
展成宵也看向方思弄,很平静地说:“我需要你帮忙按住他。”
“好。”方思弄多的什么也没有说,现在说什么都显得无聊又啰嗦。
展成宵翻开花田笑的眼皮检查,又掐了掐他的人中、贴到他耳边大声说了几句话,花田笑艰难地醒转过来。
展成宵道:“我马上给你缝合伤口,现在没有麻醉条件,你要尽量忍住不动,否则别说这只手,你的命都会保不住。”
“谢、谢谢……”
展成宵从外套内兜里取出一截透明的线,然后问:“有没有长一点的绳子?粗一点?”
方思弄摇头。
后面的姚望道:“我有。”
说完她走过来,从腰上系着的七八根五颜六色的装饰腰带中挑出最遥远的一条解开递过来:“还要吗?”
“暂时不需要。”展成宵冷静道,接过绳子,扎住了花田笑的右上臂,然后开始了缝合。
在此期间,其他人都静默地站在楼梯口,除了元观君两人外,没有人离开。
夕阳的光芒越来越冷、越来越黯淡,这使得这片楼道的情景也越来越冷寂,人们站在这里像一片高低不齐、沉默的墓碑。
在光线越来越暗后,方思弄就用手机电筒给展成宵照明,可他手机的点本来就剩得不多,这下彻底歇了。
好在展成宵的缝合工作也完成了。
“呼,好了。”展成宵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的双手已经完全被染红了,但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还在交待病人的情况,“条件有限,没有药品,晚上可能会发烧,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
夕阳只在天边的远山处剩了一条金线,拐角的钟还差三分钟指向八点。
其他人也开始往自己的房间回,井石屏还在楼梯拐角处等了展成宵一下。
方思弄原本打算把花田笑背上去,但蒲天白蹬蹬蹬地跑下来,抱着一床大白被子,往自己背上一披就让方思弄把花田笑弄上去。
理由很充分:“这不是马上就要八点了你上去一趟再下来来不及的。”
方思弄想想也是,便把花田笑弄到蒲天白背上,用被子包好,扶着往上走,玉求瑕在另一边扶。
快走到五楼的时候,方思弄忽发奇想:“不对,我们今晚不如换一下房间吧?”
蒲天白:“啊?”
“我和花田笑一起,你和玉求瑕一起。”方思弄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毕竟你俩都没沾过……”
玉求瑕:“不。”
方思弄愣了一下:“可万一那东西来杀我,把你……”
“不会。”玉求瑕拍了拍蒲天白的肩膀,示意他继续往上走,“花田笑身上是自己的血,不会有事的。”
方思弄担心的可不是花田笑,他最怕玉求瑕被他牵连:“可我……”
玉求瑕不让他再说,拉着他回房间了。
蒲天白如蒙大赦,背着花田笑一溜烟就窜上了楼。
他可不敢和玉求瑕睡一晚,想想就恐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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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怪物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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